第一百四十一章 曲子
靜靜地等著最後的判決,鄭延卿的內心是出奇的平靜,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事到如今還可以這樣的平靜,這個樣子的自己,是很多年前才有的。
所有人看到鄭延卿現在的樣子,都是突然沉默了下來,目光靜靜地在鄭延卿和蕭鈴兒兩個人之間徘徊著,卻都不發一言,隻是等著蕭鈴兒的最後的判決說出口。
蕭鈴兒不言不語,隻拿一雙漠然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鄭延卿,從頭到尾,來回的,反複地看著,仿佛是永生永世,再也見不到了一樣,看的格外的認真。
大家都很是不解蕭鈴兒的這個行為,除了圖布新一個人。
圖布新蹙起了眉頭,他知道蕭鈴兒此時的心情並不會怎麽好,一定很是難受,他與蕭鈴兒這麽長時間的聯係交流,讓他從某種程度上,可以比鄭延卿更多的了解了蕭鈴兒的這個人。
蕭鈴兒不知道為什麽,從之前開始,就莫名其妙的對待鄭延卿很是殘忍。雖然從表麵上來看的話,蕭鈴兒似乎完全不在乎鄭延卿的死活,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到,蕭鈴兒這樣對待鄭延卿,其實自己更是難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情緒是越來越消極,病也是常常就發作了,經常把他和小藍嚇得不行,但是蕭鈴兒自己卻並不怎麽在乎,蕭鈴兒的這個模樣把他和小藍氣個半死,但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兩人都知道,如果說蕭鈴兒認定了什麽,就再也沒有回旋的可能了,所以他們索性也不再勸她,而是陪著她,讓她不要覺得孤單和難過,這樣就好了。不過,雖然蕭鈴兒的表麵上看不出來憂傷痛苦什麽的,不過圖布新通過她無意間的鎖眉就可以看得出來,蕭鈴兒,過得並不好,她活的很痛苦。而那痛苦的源泉在何處?圖布新看出來了,她雖然瘋狂虐待著鄭延卿,但是鄭延卿的很多重要部位,蕭鈴兒都沒有下手去摧毀,尤其是那雙撫琴的手,更是視如珍寶一般的護著,沒有觸碰一星半點。平日裏,雖然沒有給鄭延卿提供換洗的衣服什麽的,不過每到寒冬臘月,或者天氣分外炎熱的時候,蕭鈴兒給鄭延卿的衣服和食物都不會太差。
鄭延卿就是蕭鈴兒的心病,除了鄭延卿,無人可以醫治蕭鈴兒的病,可是,蕭鈴兒卻拒絕這味良藥,繼續一個人承受著折磨。
他,該怎麽說他們兩人之間扭曲的愛情呢?索性,他也隻是笑笑,畢竟人家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作為一個外人的他,無權插手,更不能簡單地評論誰對誰錯。
他們兩人,都沒有錯,錯的隻是,遇見了彼此,愛上了彼此,僅此,而已。
蕭鈴兒看了鄭延卿很久很久,久到似是忘記了時間一般,讓人無奈,但又覺得格外的心疼。
蕭鈴兒收回了目光,良久之後,輕聲說道:
“從即日起,撤掉鄭延卿琴師一職,打出宮去,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宮中一步!不準再出現在京城中!”
蕭鈴兒的話一出口,眾人駭然。蕭靖立刻就撲了上來,緊緊地抓住了蕭鈴兒的胳膊,哽著聲音哭著哀求。
“鈴兒姐姐,我求你了,不要趕爹爹走!至少,至少不要是現在啊姐姐!冬至……爹爹會死的!”
小藍也不禁為鄭延卿求起了情。
“是啊,皇上,您看現在天寒地凍的,鄭大人在這牢獄中被囚禁了多少年,這樣甫一出去,鄭大人真的會被凍死在外麵的!”
圖布新雖然氣鄭延卿是自己的情敵,不過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所謂了,倒是覺得鄭延卿是分外的可憐,於是也為之求情了。
“蕭鈴兒,這天寒地凍的,鄭延卿這樣出去,怕是唯有一死,這樣的話,倒是讓外麵的那些看你不爽的人占了便宜,無非是說點關於你的冷酷的話,但是流言可畏,你一定不要將自己置身於其中,這對你並沒有好處,隻有壞處,你可一定要聽我的勸告!”
圖布新說的是實話,任何一個君王,都盡量不要被流言蜚語纏身比較好,萬一被纏身了,就算你是君王,就算你是皇上,也一樣的做不到徹底地清洗幹淨。
尤其,蕭鈴兒還是個女皇帝,那麽流言蜚語的壓力會更加的大,說出來的流言蜚語隻會更加的惡心而已。
蕭鈴兒仿若沒有聽到他們求情的話語,依舊是那個樣子,隻不過現在是看著鄭延卿的。
蕭鈴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對著鄭延卿道:
“鄭延卿,你了還有什麽要求?還想要說什麽話?你有什麽要求,朕盡力而為地答應你的要求,想要說什麽話,朕也奉陪著。”
鄭延卿低著頭,閉著眼,一直一直地笑著,不言不語,神態動作宛如是一個瘋子,瘋瘋癲癲,呆呆傻傻,隻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已經瘋了,還是說,隻是一個發瘋的瞬間,第二日就會好了那樣。
蕭鈴兒一臉淡然地看著鄭延卿在那兒止不住地笑著,麵上不動聲色,內裏還是有些難受的。
曾經的鄭延卿是有多麽的優秀,多麽的招人喜歡,大家都是知道的,有目共睹的,然而今時今日,在被自己囚禁了三年之後的鄭延卿,早已不是舊日模樣,如今的他,已經處在了瀕臨奔潰的邊緣,隻要自己稍稍再加一句過分的話,鄭延卿將從那個邊緣落下,落到萬丈深淵的最底部,那樣的話,她會成為罪人。她不怕外麵的風言風語,她隻怕,內心的愧疚會將她逼瘋了去!
可是,老天爺,請原諒她吧!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要這樣去做的啊……
鄭延卿依舊笑的瘋狂,但是並沒有去阻止他,沒有人阻止他瘋狂的笑聲,大家都是在一旁看著,或是抹著眼淚,或是止不住地在一旁抽噎著,或者是在一邊兒歎著氣,惋惜著這個琴師悲慘的遭遇。但是,沒有人去阻攔,大家投向他的目光中,有憐惜,有心痛,有溫柔,有難過……有那麽那麽多的東西,就是沒有一個告訴鄭延卿,叫他停下來,停止他的瘋癲的行為。
笑了一陣子後,大概是覺得無趣,又或者說是笑累了,鄭延卿終於停止了他瘋狂的行為。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星星點點的淚,鄭延卿睜開他那雙疲累的眼睛,睜開後的眼睛裏,和麵上一樣,都充斥著吟吟笑意。
“陛下,當真是草民說一個要求,您就答應草民一件嗎?”
笑吟吟地仰視著一臉漠然的蕭鈴兒,鄭延卿突然不怕了。
是的,有什麽好怕的呢?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是他的蕭鈴兒啊!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這個叫做蕭鈴兒的人,都舍不下心來,從真正意義上來蹂躪虐待他,從自己的手便可看出,蕭鈴兒對自己不是不愛了,不是不要了,而是另有原因的。
她知,他懂。
他知,她亦懂。
心有靈犀,一點通。
蕭鈴兒聽著鄭延卿的話,點點頭,“是,什麽要求都可以,唯有‘留下來’和‘帶我走’,這兩點恕我不能夠答應,剩下的,皆是可以的。”
“原來是這樣子……”鄭延卿笑著點點頭,臉上眼睛裏沒有一丁點的難過,沒有一星半點的埋怨神色,隻是單純的笑著,感覺似乎很是高興一樣,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很是難過。
心疼鄭延卿,事到如今還要用一種很是開懷的表情1來對待大家,對待這件事。
這件事不管從什麽方麵來看,對鄭延卿來說,都是一個不公平的事情,真的是很為鄭延卿感到難過。
“那皇上,請您隨我來一下吧!”鄭延卿笑吟吟地一指旁邊的一等閑雜人員,意思蕭鈴兒懂得,他隻是有些話想要單獨對她說,他不希望其他人在場。
兩個人的事情,兩個人的過去,兩個人的故事,哪能讓別人參與其中呢?這明顯很是犯規。
蕭鈴兒不打算讓這個樣子的鄭延卿去別處,隻能揮揮手,示意圖布新,蕭靖和小藍等人先離開這裏。
“你們去外麵等著,朕一會兒就出來。”
注意到了蕭靖的依依不舍,蕭鈴兒這才開口說了話。
其他人聽到蕭鈴兒的話,這才一個一個慢吞吞地出了去。
“有什麽話你想要對我說?”蕭鈴兒對鄭延卿改了自稱,去掉了“朕”,用上了“我”。
這是對待鄭延卿時的,獨一無二的自稱。
“鈴兒,”鄭延卿喚了她一聲,在蕭鈴兒看他的時候,他開口講道:“鈴兒,你可否唱一曲當年我們一直很喜歡的,我們兩個人一起譜的那支曲子?”
那個曲子……嗎?
蕭鈴兒突然有些恍惚了。那支曲子,是她當時及笄時,鄭延卿為她譜的曲子,她填了詞,兩個人便就此愛上了這首曲子。而他們的愛情,也從那時候真正走上了正軌。
這些記憶,有多久沒有憶起了?這首曲子,她又是有多久沒有哼唱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