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趕出宮去
鄭延卿的身子在經曆過各種刑具的摧殘後,已經是遍體鱗傷。他的臉沒有被過多的傷害,雖然不如從前的樣子,但也算是受傷最輕的地方,或許隻是多了幾條疤痕,過一段時間疤痕也是會脫落的。他的身上受到了許許多多的摧殘,身上的傷口綻開,一道複著一道,紅色的傷口,引來驚心動魄的疼痛感。
痛著,但是整個心肺裏都是濃濃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太過於濃烈,以至於讓鄭延卿快要落淚。
他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蕭鈴兒的於心不忍,總算是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依舊是曾經如玉的樣子。鄭延卿低頭,看著那雙手,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鈴兒,原來你還不是那樣的絕情啊……
就在這種混亂的情緒裏,鄭延卿不知道過了該有多久——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唯有幾根明明滅滅的白燭,跳動著它的火焰,借此來陪伴著鄭延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於是在這黑暗的地牢裏,鄭延卿真真切切的懂得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大概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大概是在冬天吧,隻是覺得那天格外的冷,蕭鈴兒派獄卒給他捎帶的棉衣也擋不住嚴寒。他某一天,鄭延卿突然看到了一束光亮,投射到了他很久沒有見過陽光,蒼白的皮膚上。
鄭延卿拿手腕擋住灼眼的陽光,眯著眼睛看著從陽光中走出來的幾人。
啊,竟然都是老熟人呢……
鄭延卿瑟縮一下,嘴角淡淡地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這些人,是有多久沒有見到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許久未曾見到的眾人。
為首的,自然是蕭鈴兒,在她身邊的,是長大了的蕭靖,他們兩人的身後,則是漠北的王圖布新和侍女小藍。
鄭延卿貪婪地看著蕭鈴兒的臉,像是許久沒有喝到水的幹涸土地一樣,總是看不夠。
蕭靖看到鄭延卿,立刻撲了上來,絲毫不在意鄭延卿的髒亂,緊緊地抱住了鄭延卿的身子,嚎啕大哭起來。
“爹爹!你這麽多年來,受苦了,靖兒好想你!”
鄭延卿木楞楞地抬起全身上下唯一還算幹淨的手,摟住了蕭靖的身子,消瘦的不行的臉上,嘴邊溫柔的弧度依舊,雖然這個笑容並不算好看,甚至有些呆呆傻傻的。
看著鄭延卿眼中的木楞,還有他臉上的呆呆傻傻的模樣,圖布新和小藍也都看不下去了,於心不忍地別過頭去,背對著鄭延卿,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
這麽多年,鄭延卿成了這個樣子,蕭鈴兒,你可還滿意?
鄭延卿癡癡地看著蕭鈴兒,在場的所有人看著鄭延卿,隻覺得濃濃的心塞。兩個人相愛那麽多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現在卻成了這般模樣,大家都是於心不忍,唯有幽幽地歎一口氣,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冷漠以及一廂情願的愛戀。
鄭延卿這般癡狂地看著蕭鈴兒,瘋狂地汲取著蕭鈴兒的模樣,用來填充自己腦海裏正在逐漸褪色的蕭鈴兒的樣子。
蕭鈴兒,你怎麽不笑啊?我喜歡你的笑容啊,你不喜歡我麽?為什麽你不對著我笑一下啊?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念我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子對待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的想你,這些日子裏,我每天都在想你啊!想你使我發瘋,不想你的話,我又會徹夜難眠!
這種瘋狂的想法,鄭延卿是想要說出口的,可是他幹裂的嘴唇在大家的眼裏,隻是弱弱地動了幾下,誰也沒有聽到鄭延卿說了什麽,他們以為,鄭延卿隻是動了動嘴而已,包括抱著他在那裏哭的蕭靖,也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長年累月的與世隔絕,已經讓鄭延卿暫時的喪失了語言功能,隻不過鄭延卿自己並沒有發現而已。
其實鄭延卿很想問問他們,問問他們為了什麽而來,這麽久的別離,突然在今日,這個最冷的天氣下來看望自己,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還是說自己可以重獲自由了?
自由!想起這個詞,鄭延卿突然想要發瘋。長久的禁閉,他已經無法忍受下去了,隨時他都有想要撞牆,或者咬舌自盡的衝動。見不到陽光的感覺,真的讓人覺得難以生存,這種生活,逼的人要瘋掉了!
鄭延卿顫顫巍巍地,像個沒了牙齒的老頭一樣,抖動著嘴唇,抖動了很久之後,才顫悠悠地說出了一句話:
“鈴兒,你……終於來看我了麽……?”
大概是因為許久沒有說話的原因,這一句話甫一出口,便嚇到了眾人。長時間的不言不語,讓鄭延卿的聲音變得格外嘶啞,一句話出口,就像是一個老人一樣,聽的讓人格外的難受。
這個人,還是鄭延卿嗎?曾經那麽好聽的聲音,溫潤如玉的聲音,是不是隨著禁閉,已經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突然的,眾人淚目,心裏鈍鈍地疼著,歎惜著鄭延卿的生存之不易。
抱著鄭延卿嚎啕大哭的蕭靖突然頓住了,鄭延卿不解地看著他,蕭靖站起身來看著自家的爹爹,道:“爹爹,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要保護好你,我有答應二爹爹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相信什麽?說什麽保護的話……是不是,將會有更大的不幸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這樣想著,又微微閉住了眼睛,嘴角的弧度,終於還是落下去了。
——更大的不幸算什麽?有什麽可以在乎的?無所謂,沒有蕭鈴兒的日子,他也是活膩了,不若就讓最大的不幸都過來吧,讓他沒有了睜開眼睛的機會,讓他可以在永恒的夢境中一直,一直,有蕭鈴兒的身影。
靜靜地等著最後的判決,鄭延卿的內心是出奇的平靜,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事到如今還可以這樣的平靜,這個樣子的自己,是很多年前才有的。
所有人看到鄭延卿現在的樣子,都是突然沉默了下來,目光靜靜地在鄭延卿和蕭鈴兒兩個人之間徘徊著,卻都不發一言,隻是等著蕭鈴兒的最後的判決說出口。
蕭鈴兒不言不語,隻拿一雙漠然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鄭延卿,從頭到尾,來回的,反複地看著,仿佛是永生永世,再也見不到了一樣,看的格外的認真。
大家都很是不解蕭鈴兒的這個行為,除了圖布新一個人。
圖布新蹙起了眉頭,他知道蕭鈴兒此時的心情並不會怎麽好,一定很是難受,他與蕭鈴兒這麽長時間的聯係交流,讓他從某種程度上,可以比鄭延卿更多的了解了蕭鈴兒的這個人。
蕭鈴兒不知道為什麽,從之前開始,就莫名其妙的對待鄭延卿很是殘忍。雖然從表麵上來看的話,蕭鈴兒似乎完全不在乎鄭延卿的死活,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到,蕭鈴兒這樣對待鄭延卿,其實自己更是難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情緒是越來越消極,病也是常常就發作了,經常把他和小藍嚇得不行,但是蕭鈴兒自己卻並不怎麽在乎,蕭鈴兒的這個模樣把他和小藍氣個半死,但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兩人都知道,如果說蕭鈴兒認定了什麽,就再也沒有回旋的可能了,所以他們索性也不再勸她,而是陪著她,讓她不要覺得孤單和難過,這樣就好了。不過,雖然蕭鈴兒的表麵上看不出來憂傷痛苦什麽的,不過圖布新通過她無意間的鎖眉就可以看得出來,蕭鈴兒,過得並不好,她活的很痛苦。而那痛苦的源泉在何處?圖布新看出來了,她雖然瘋狂虐待著鄭延卿,但是鄭延卿的很多重要部位,蕭鈴兒都沒有下手去摧毀,尤其是那雙撫琴的手,更是視如珍寶一般的護著,沒有觸碰一星半點。平日裏,雖然沒有給鄭延卿提供換洗的衣服什麽的,不過每到寒冬臘月,或者天氣分外炎熱的時候,蕭鈴兒給鄭延卿的衣服和食物都不會太差。
鄭延卿就是蕭鈴兒的心病,除了鄭延卿,無人可以醫治蕭鈴兒的病,可是,蕭鈴兒卻拒絕這味良藥,繼續一個人承受著折磨。
他,該怎麽說他們兩人之間扭曲的愛情呢?索性,他也隻是笑笑,畢竟人家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作為一個外人的他,無權插手,更不能簡單地評論誰對誰錯。
他們兩人,都沒有錯,錯的隻是,遇見了彼此,愛上了彼此,僅此,而已。
蕭鈴兒看了鄭延卿很久很久,久到似是忘記了時間一般,讓人無奈,但又覺得格外的心疼。
蕭鈴兒收回了目光,良久之後,輕聲說道:
“從即日起,撤掉鄭延卿琴師一職,打出宮去,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宮中一步!不準再出現在京城中!”
蕭鈴兒的話一出口,眾人駭然。蕭靖立刻就撲了上來,緊緊地抓住了蕭鈴兒的胳膊,哽著聲音哭著哀求。
“鈴兒姐姐,我求你了,不要趕爹爹走!至少,至少不要是現在啊姐姐!冬至……爹爹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