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第285章
一疊剛炸好的糖油糍粑，一疊炒青菜，還有一疊怎麼吃也吃不膩的開胃酸芥菜，這便是大年初一吃的齋飯了。
李秀菊瞧著這一桌簡單清淡的菜，看向幾個孩子，「今天就吃些簡單的。等過了今日，你們想怎麼吃肉，娘都不攔著。」
周沉魚笑了笑，「哪裡簡單了？好幾個菜呢，比之前啃野菜豐盛多了。」
李秀菊臉上掛滿笑意，「這是今兒一早做的糖油糍粑，外酥里糯，嘗嘗看。」
周沉魚夾了一小塊，還沒吃，就先聞到一股米酒味，「怎麼有股酒味？我剛才吃的時候還沒有。」
「剛炸好的糖油糍粑熱氣地很，娘怕你們吃了嗓子疼，就淋了些米酒上去，這樣吃著沒那麼熱氣。」李秀菊說完，往寶玉和晚秋的碗里夾了些糖油糍粑過去。
周沉魚見他們兩吃得正香，也淺嘗了一口，濃重的米酒味道參雜了一些糖油，咬開金黃的脆皮，吃到糯嘰嘰的芯兒，又一股糖漿在嘴裡溢出，米酒味兒就徹底沒有了，「嗯，這種吃法也不錯。」
「好吃就多吃些，管夠。」李秀菊笑了笑，吃了幾口菜，遲疑了片刻，忽地抬頭，為難地說道:「沉魚，寶玉，娘想回李家莊看看？」
李家莊。
周沉魚停下筷子，她記得寶玉說過，周文彬病重那會兒，李秀菊實在不得已回娘家借錢，卻被兩個弟弟硬生生趕出了門。
這種娘家還有什麼好回去的？
周沉魚正納悶著，寶玉卻是替她問了出來。
寶玉想起那時他們一家子走投無路的窘境，每每回想，都禁不住眼眶泛紅，「娘，那兩個舅舅有什麼可看的？我不回去！」
李秀菊看著寶玉激動的模樣，嘆了一聲，「罷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咱們自個兒過咱們的。」
周沉魚琢磨著李秀菊的神色，不可能事出無因，「怎麼突然要回去啊？」
李秀菊抬起眸子，「娘聽你秀蘭姨說，你們的外祖母原本好好地一個人，前一陣子摔了一跤，磕到了頭，如今只能在床上躺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說到這裡，李秀菊一下抓緊了筷子，「秀蘭還說，老太太嘴裡總是念著我的名字。我想，我總該回去看一看的，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這句話的殺傷力太大，就算有天大的恩怨，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因為李秀菊最後這一句話，他們一家子還是決定去了李家莊。不過晚秋覺得她的身份不適，且少一個人去能節省不少開銷，便主動要留在家裡，所以最終只有他們娘三個去了李家莊。
李家莊不在清水鎮，遠在平洲那邊。他們三個人從清水鎮出發過去，單程就要兩日的功夫，一來一回就是四天。
趕路的時候，又是坐板車，又是步行，又是坐馬車，又是爬山涉水，去一趟這麼麻煩，周沉魚才真真理解李秀菊說的那句話，真就見一面少一面了。
他們去到李家莊時，已是大年初七，因帶了不少東西，走在莊裡極為扎眼，跟李秀菊一同長大的老漢一眼認出了她，還親自為她引路帶去老太婆子住的小兒子家。
說來周沉魚還得叫他一聲小舅呢。 這老頭原是冷著臉出來轟人的，看見她們一行人穿的乾淨整齊，又帶許多好東西上門，頓時翻臉比翻書還快，「是小妹回來了，你們都別杵在這裡，快進來，快進屋子。」
李秀菊看著這位兄長，內心已無多大的觸動，若非老母親還在這個家裡，她斷不肯跟這些人有任何的接觸。
礙於老母親的臉面，李秀菊勉強擠出笑容，「二哥，我回來看看娘。」
老頭子打量了他們一眼，「好好好，你說你也真是的，來就來了，還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快進屋，快進屋子。」
周沉魚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裡，冷冷笑了笑。
李秀菊進了屋子，跟二嫂還有這邊的小輩一一見過面后，直言說要見老太婆子。
隨後，周沉魚和寶玉還有晚秋便跟了過去，還沒進到房間，就已聞到一股濃重的葯。屋外光照很足，老太婆子住的房間卻是黑漆漆的，只有緊閉的窗沿的縫隙透進一點光。
「娘，您看，誰回來了？小妹回來看你了。」老頭子一臉孝順地走進房間，暗中卻屏住了呼吸。
周沉魚盯著他一閃而過的厭惡，才將目光移到床上的老婆子身上。
頭髮凌亂、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縮在床上，緩緩掀開滄桑的眼帘，看見李秀菊剎那，老眼一下溢出晶瑩的淚花。
李秀菊看著養育她多年的母親被折磨成現在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瞬間哭成淚人。
寶玉走到屋子空曠外，回想這一幕，心裡挺不是滋味，「姐，還好我們來了，不然娘見不上外祖母一面，以後得多悔恨。」
周沉魚的視線追著母雞身後的小雞，思緒飄到了遙遠的將來，一股酸楚湧上來，「是啊，畢竟母女一場，不到深仇大恨的那一刻，終究還是見一見的好。否則等人見不著了，再後悔也沒用了。」
之後，他們三人在李家莊逗留了四晚，就匆匆離開了。
臨走前，周沉魚看了一眼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的地方，扭頭看向李秀菊，「要不再多住幾晚吧？」
李秀菊來了這一趟，心愿已了，搖搖頭，「不必了，住久了，他們面上不會說什麼，背地裡不知道又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周沉魚冷眸，「有我和寶玉在，他們敢說，我們就敢罵。」
寶玉憤憤道:「就是！他們敢說，我就敢罵！惹我不高興了，我把帶去那些東西都給他掀了！」
李秀菊無奈笑了笑，「罷了，咱們走吧，走快一些，還能趕上上元節咧。是不是啊？沉魚，娘這日子沒記錯吧？」
「應該沒記錯吧？」周沉魚裝傻地眨了眨眼，早已在心裡計算好了回去的時間，趕兩天路，回到清水鎮正好是年十三，再修養一天，一切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