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河底贔屭
蒙恬幽幽的看著花涼離開的方向,長長的歎了口氣兒。
“姑姑!”昏暗的一隅,蒙飛沉著臉走出來,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蒙恬。
蒙恬沒說話,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這天下是要不太平了。”她輕歎一聲,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
蒙飛抿了抿唇,終於還是追著花涼出去了。
也許今晚注定是個不太平的夜晚,平靜的河道上一隻打撈船快速的分水而過,不多時,船上的人跌跌撞撞的爬上岸,王老二直到雙腳踩在地麵上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兒。他吩咐手下的夥計趕緊去衙門裏上報,而自己站在空蕩蕩的岸口,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偶爾一陣風吹過來,後背一陣陣發涼。
那頭巨大的青銅怪獸還掛在船頭,張三和李四的屍體孤零零的掛在獸角上,鮮血順著青銅的獸角流下來,幾乎把整個贔屭碩大的頭顱染紅了。
王老二是常在河道上混飯吃的,這贔屭的來曆他也不是一星半點也不知道的。
據說當年隋煬帝開鑿運河的時候,運河挖到了宣州河道,結果運河才剛剛挖通的時候出了事故,幾十個挖河道的工人一夜之間死於非命,後來當時的宣州刺史尋了一位高人,經指點,在河道裏下放了一隻青銅贔屭用意鎮妖,此後宣州河道果然太平。
此事州縣誌上有所記載,但不過是寥寥數語,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兒,死的人又是如何死的,有具體是什麽身份,那位高人是誰,縣誌上卻絲毫沒有提及。自那兒以後,宣州河道平靜了許多年,直到兩個月前,宣州河道上在此不太平了,先是翻了一隻小船,之後斷斷續續的也死了十幾個人,卻沒想到這次會發生這麽嚴重的沉船事件。
他皺著眉頭看著那隻在黑夜中仿佛蟄伏著的巨獸,心裏沒有來的一陣不安。
也不知在岸口站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火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岸口,也照亮了他深冷了一夜的心。
他攏了攏魚皮衣的領子,邁著大步子迎上去。走在人群最前麵的是王力,他黑沉著臉,看著迎麵走過來的王老二,心裏沉了沉,隻覺得著宣州縣丞的位置,恐怕是坐不久了。
王老二走過來,躬身朝王力抱了抱拳,“大人。”
“怎麽回事兒?又死了人?”王力皺著眉頭,眼角餘光看著跟過來的柳木生和郭毅。
柳木生隻穿了一件柳色的袍子,頭發慵懶的披散著,眼眶有些發澀,心情沉甸甸的。白天他和郭毅挨個去確認過遇難的屍體,很慶幸裏麵沒有花涼和唐次,可人到底哪裏去了?
真娘瘋了,船老大還沒醒過來,唯一醒過來的葉老板說,出事兒的前一天晚上,齊祿在甲板上被攔腰斬斷,夜裏一樓的船艙裏好像進了人,花姑娘曾高聲喊過,但賊人似乎被驚走了。第二日,船上的人便發現花涼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蒙飛和他的隨從。
柳木生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唐次,隻那葉老板說,從那晚各自回房休息之後,他並沒有再見過唐先生,直到沉船時,恍惚中好像見過唐次出現在甲板上。
“大人。”王力見柳木生心不在焉,便走到郭毅麵前,“大人怎麽看?”
郭毅瞥了柳木生一眼,暗地裏揣了他小腿一下,柳木生一機靈,幹笑兩聲,順著王力的視線看著不遠處岸口停著的打撈船。
火把的光照亮了整個岸口,郭毅鄒眉走到船邊,抬起頭,目光正對著鉤爪上吊著的青銅贔屭,心底猛地打了一個突。
“?啊!”柳木生走過來突然“啊!”了一聲,“這是贔屭?”
郭毅沉默的點了點頭。
“宣州,贔屭。”柳木生摸了摸鼻尖,“我想起來了,隋末宣州出過點子事兒,河道裏被埋了鎮妖的贔屭青銅獸。可不對啊,這麽大個東西,你沒事怎麽弄上來的?百年過去,應該早被河底的淤泥給掩了,怎麽會被鉤爪給撈上來?”
陳國扭頭看他,王力這時也走過來,拉過王老二,“快給各位達人說說,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老二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把方才之事細細;說了一遍,未了,沉默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的說,“大人,我覺得,會,會不會是河妖作怪?”
王力的臉色一黑,“瞎說什麽呢?”
王老二訕訕的摸了摸鼻尖,王力連忙扭頭看郭毅和柳木生,“二位大人怎麽看?”
郭毅看了眼青銅贔屭角上掛著的兩具屍體,皺了皺眉,“先把屍體放下來,帶回大牢由仵作驗屍。另外,派人封鎖河道,暫時不要讓任何船隻同行。”
王力領命照辦,幾個衙役七手八腳的把兩具屍體從青銅贔屭的角上抱下來,好家夥,整個一透心涼,血淋淋的腸子從胸口那個大洞裏溜出來,幾個膽識小的早嚇得跑到一邊大吐不止。
回到府衙已經天光放亮,兩具屍體被直接抬到衙門專門為仵作驗屍開辟的一間屋子,王力在外麵候著,柳木生已經燃過了艾草香,嘴裏含著薑片,準備隨仵作進去檢驗屍體。郭毅本也想進去,被柳木生攔在門外,“得了吧,你別進去了,回頭別再把胃都吐出來。”
水路幾番折騰,郭毅本就去了半條命,前幾天在府衙裏又染了風寒,此刻還能全須全尾的在這兒站著,已是強弩之末,柳木生可不想回頭再看見他死在這兒,刑部那裏可就不好交待了。
郭毅寒著臉看了柳木生一會兒,不做聲,卻是把早塞進嘴裏的薑片吐了出來,“好。”
柳木生苦澀的笑了笑,“且等著吧!”
郭毅沒說話,這幾天柳木生的變化他不是沒發現,隻是沒想到柳木生會對花涼和唐次這般在意。
或則說,他是喜歡上了花涼?
他不太確定的想,柳木生已經進了驗屍房,隨著大門“吱嘎”一聲合上,郭毅心底沉了幾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王力滿頭大汗的站在院子裏,天光已經放亮,他抬頭看了看麵前的郭毅,朝身後招了招手,要人搬來一把椅子。
郭毅搖頭拒絕,他現在的心思並不在自身上。他隻是再想,想花涼在哪兒,想唐次又在哪兒。
從那位茶葉商葉老板的口中可以聽出,花涼失蹤的時候,有人潛入了船上被花涼發現。之後花涼失蹤了。發現花涼失蹤的是齊祿的管事,但唐次那時候已經不在房中,一開始他以為唐次是和花涼在一起的,但那茶葉商說,後來船出事兒的時候,他曾在甲板上見過唐次。
那麽,這一天的時間,唐次去了哪兒?
他是否知道花涼不見了?
還有哪個段白楊,他曾在洛陽有過一些接觸,是個八麵玲瓏的商人,很得皇室喜愛,算得上是洛陽有頭有臉的皇商了,他的失蹤又和案子有何關係?
郭毅百思不得其解,這時,有個衙役衝衝忙忙的跑進來在王力耳邊嘀咕了幾句,王力憂慮的的看了郭毅一樣,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走到郭毅身後,“大人,外麵有兩個人想要求見。”
“求見?”郭毅微愣,“什麽人?”
王力附身在他耳邊道,“是失蹤的花涼和蒙飛。”
是她們?
郭毅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人在何處?”
王力連忙道,“就在前麵。”
郭毅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扭身毫不猶豫的隨著王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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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涼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整個人好像剛跑了十裏地一樣,精神極度的緊繃,若不是還有個信念支撐著她,她想象不到自己此刻會變成什麽樣子。
蒙恬說,唐次死了,可她不信,怎麽可能信呢?
“你別緊張。”蒙飛想要抓住她的手,花涼迅速的躲開了,扭頭惡狠狠的瞪著他,“你跟來幹什麽?還要把握抓回去囚禁?”
蒙飛委屈的皺了皺眉,“花姑娘,你明知道我不知這個意思。”
“哼!”花涼冷笑一聲,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他身上砸去。
蒙飛一躲,茶杯從他腋下飛過,“碰!”的一聲正好砸在剛進門的郭毅身上。
“大膽。”
“郭毅。”花涼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郭毅,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抓住郭毅的肩,“郭毅,他們,他們說,說唐次,唐次死了。”
郭毅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眼花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坐下來,慢慢說。”說著,抬頭漫不經心的看了蒙飛一眼。
蒙飛抿了抿唇,回視回去。
花涼深深吸了一口氣兒,回頭看了眼蒙飛和王力,郭毅輕咳一聲,王力極有眼力見兒的退了出去,臨走前亦不忘將蒙飛帶了出去。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郭毅輕輕推開花涼,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先喝點水,壓壓驚。”
花涼哪裏還有心思喝水?“我喝不下,郭毅,唐次他?他真的死了?”
郭毅皺眉看著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搖了搖頭,徑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唐次失蹤了。”
“失蹤了?”花涼先是一愣,隨後又重重呼出一口氣兒。
他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是的,失蹤了,與他一起失蹤的還有段白楊主仆和一個叫敏書的女子。”郭毅淡淡的說,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花涼臉上,好一會兒才寒聲說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