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不殺幼子
薄櫻早已泣不成聲,“皇上是要用這孩子牽製王爺,我知道,他已將王爺流放,王爺身在朔方舉目無親,猶如斷翅之鷹,皇上究竟還在懷疑他什麽,我的孩子還這樣小,宮中的乳母又哪裏會肯厚待這樣一個無名無分的孩子呢。”
溶月見她母子尚未足月就要分離,心中也是十分難受,“阿櫻,我會親自抱這孩子進宮,當麵請求睿帝,希望他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善待這孩子,你若想孩子了,也可時常隨我入宮探望,此乃權宜之計。”
薄櫻不出聲,隻是低垂著頭將孩子交給溶月,倏地跪下,“小姐,我兒的性命,就托於小姐了。”
“你放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小王爺得到最好的照顧,護他周全。”
溶月抱著豫王之子,似托著千金重擔,一駕馬車隨禁軍入宮,一直到正午乾坤殿中,孩子一刻都未曾離開她懷中。
內侍監上前斟茶,“夫人辛苦,奴才已經稟告皇上了,聖駕馬上就到,不如夫人先將小王爺交給殿中侍女抱著,夫人抱了這一路仔細手酸。”
她略略側身,做出回護之態,“不必了,等皇上到了,我自己與他說。”
睿帝此前尚在議政所與幾位老臣討論國事,聽聞溶月進宮的消息,即刻放下了手中事務趕往乾坤殿,自從上次在朔方王子大婚典禮上見過一次,此後許久,她始終回避著他,一次都沒有進過宮。
他方一進殿,就見溶月懷抱著小嬰孩甚是慈愛地哄著,夕陽的餘暉照進殿中,份外美好。
“月兒,你來了。”
溶月抱著孩子起身,“臣妾蕭氏,拜見皇帝陛下。”
睿帝上前扶她起身,被她退了半步避開。
“月兒,聽聞你從南地回來,身子就不好,好不容易進宮,朕讓禦廚做些你喜歡的茶水點心,我們好好說說話。”
“皇上,臣妾有孕在身,不宜飲茶,臣妾此來,也並非與皇上敘舊,是實在有事不解,來請皇上解惑。”
她說她有孕了?她竟然跟少商有了孩子!自己終究還是太優柔寡斷,沒有下定決心將她搶回來,如今她與少商之間有了骨肉,從此便真正是一家人了。雖然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可是他聽到的這一刻,還是很不舒服。睿帝扭動著手上的扳指,看了眼她抱著的嬰孩,沉默了半晌,麵色晦暗不明,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
“原來月兒要做母親了,很好……很好。聽聞少商從南地帶了一名女子回府,這些日子你在府中,還好麽?”
縱然不好,溶月在他麵前,又豈能示弱,打碎了牙齒,也隻能往肚裏咽,“謝皇上關心,一切都好。”她抱著孩子走近了些,“皇上可覺得這孩子眼熟嗎?他與皇上從前的模樣還有些像呢。”
難得溶月主動走近他,與他提起從前,睿帝也提起了些興致,“月兒還記得朕從前的樣子麽,這孩子就是薄櫻與豫王所出吧,朕與豫王本是同宗,有些像朕,也不奇怪。”
溶月麵容帶笑,“不知皇上是何時知道阿櫻有孕之事的,竟將時候掐的這樣準,孩子剛要滿月,皇上就派人去接了。”
“既是重景的孩子,重景不在,朕這個做兄長的,自然要替他好生看顧好孩子,何日生產,每日飲食起居如何,朕都要一清二楚,畢竟皇室血脈,豈能流落在外。”
果然,饒是她費心遮掩,她的死宅也早就在他監視之中,李衍將一腔帝王心術隱藏地毫無痕跡,乍一聽來,好像真的是兄弟情深,換了五年前的溶月,也許就信了。所幸此刻溶月對他的心思已猜了個十之八九,卻並不點破。
“既然皇上對小王爺如此愛重,臣妾就放心了,這孩子父親遠在朔方,生來就無緣相見,母親又因平民身份不得入宮,隻剩他一人獨留宮中,皇上既為他的大伯,必然會護這孩子周全的,對嗎?”
溶月看他的眼神,睿帝似曾相識,與多年前韓美人之事後兩人再見麵時看他的眼神一樣,對他充滿了猜忌與不信任,她這是在逼他給出一個許諾,給那孩子一張免死金牌。
睿帝避開他的目光,神色難以捉摸,若是這次他食言了,月兒就永遠不會原諒他了吧。
“好,朕向你保證,必然會護這孩子周全。”
她又逼近了些,“不論將來發生何事?”
“朕是天子,一言既出,決不會出爾反爾,不論將來發生任何事,朕都不會傷害這個孩子。”
得到想要的許諾,溶月抱著孩子跪於他麵前,“臣妾替小王爺謝皇上隆恩。”
出於對睿帝退步的報答,這一次睿帝再扶起她,她沒有拒絕。
“你有了身子,地上涼,又抱著孩子,不宜行此大禮。月兒,朕會讓最好的乳母照顧他,你且放心將他交給朕的侍女,朕想同你說說話。”
溶月這才不舍地鬆手,由侍女接過孩子退出殿外。睿帝如今的性情雖變了許多,可她願意相信,她對自己的許諾還是會算數的。
睿帝不自覺看向她的肚子,“孩子,幾個月了?”
“已經三個多月了,大夫說這樣的月份應當顯懷了,孩子也很健康,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卻不像三個月的肚子。”
“是不顯懷。”睿帝回想起三個月前,那時她與少商都在陰山獵場,原來就是那時候有的,見溶月的麵色白裏透紅,生下的孩兒也必然可愛精靈,若是他當初沒有癡迷江山,說不定此時也已與她兒孫滿堂了。
“皇後懷大皇子的時候,三個月,已然十分顯懷了,你的孩子想是乖巧,不願鬧你,坐吧。”
溶月難得與他這樣清心寡欲地閑聊,他這樣的慈愛如父的樣子,相處起來,比以往舒服放心很多。
“皇上多年來與湘姐相敬如賓,後宮妃嬪雖多,卻隻有與湘姐的兩個孩子,皇上肯這樣為孩子著想,慈父之心,乃是天下楷模。”
睿帝勉強笑了笑,“最知朕心的,也隻有月兒你了,庶出的孩子想要得到一件東西,總是比嫡子要難上許多,朕的孩子身在皇家,已然注定要失去許多尋常人的快樂,朕不想將來他們走跟朕一樣的路。不說這些了,你有了身孕,少商就要做父親了,想必甚是開心。”
“他……”
提到孩子,溶月想到府中之事,難免傷懷,麵上一絲失望之色一閃而過,被睿帝盡收眼底,“他是很高興的。”
“那就好,皇後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人了,往後你不妨多到宮中走走,同她討教討教。月兒,能與你這樣平心靜氣地在一處,就說說話,朕很高興。”
溶月擔心與睿帝獨處久了,容易叫人非議,寥寥數語,匆匆告辭。睿帝命內侍監親自安排車駕相送,還賞賜了不少宮廷雪燕讓她帶回府中。
看著她從乾坤殿中離開,睿帝心中說不出的寂寥,他的月兒就要做母親了,甚至有那麽一刻有想過,這樣的生活對溶月來說,是不是才是最好的。
他剛剛生出些放手的心思,可內侍回來卻向他稟報,溶月並未住在侯府。他的月兒向來是不善說謊掩飾的,他想起方才說話時提起少商,溶月麵上不自然的神色,就知道她與少商之間必然生出了什麽問題。
“你可問清楚了,武侯夫人與那櫻娘為故交,會不會隻是去探望她罷了?”
“誒喲皇上,奴才都打聽過了,夫人都在那簡陋的小院裏住了好幾日了,院中也少有歡笑,若非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夫人尚在孕中,源閥的人又豈會任由遷居至那裏去呢。”
睿帝一掌擊在案上,方才生出的一絲放手的心思霎時蕩然無蹤,“他得妻如此,為何還不好好珍惜,叫月兒受委屈!李進忠,你速速給朕去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再回來稟報朕!”
“是,奴才遵旨。”
若月兒當初回到京都,願意改變心意嫁給他,留在他身邊,他定將她捧在手心,絕不會讓她受哪怕一點委屈,頓時懊悔不已。
溶月回到院中,正逢阿酒,“少夫人,你總算回來了,奴婢還以為這會兒是等不到你了,夫人出來的匆忙,奴婢為夫人整理了些衣物與常用之物帶過來。”
“還是你有心,謝謝你阿酒。”
“夫人,其實少爺還是很關心夫人的,夫人不在,少爺這幾日都失魂落魄的,對了,少爺將南宮……”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溶月打斷,“阿酒,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那兩個人了,你回去後,替我轉告武侯,我這裏,還差一張休書他沒有給,記得抽空讓人送了來,兩載夫妻,也好有個了結。”
阿酒見她不願聽勸解,也知曉她的心情,點了點頭。
屋內薄櫻還沉浸在與親子分別的傷痛裏,誰能想到從前俠肝義膽的落櫻坊主竟柔弱如斯,抱著兒子的繈褓隱隱抽泣。
“王爺,櫻娘對不起你,竟眼睜睜將兒子送進虎狼之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