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倀鬼(柒)
韓同一直覺得天上的生活真的一點點意思都沒有,每天就是給自家主人跑跑腿,打掃打掃衛生,事實上不管是妖還是獸仙,除了在自己所在的領域,在其他地方都沒什麽地位。
比如人類將妖看做是不詳,仙家將妖看做是下人,也就是地府,隻要你死了,管你是個什麽,一碗孟婆湯灌到嘴裏,還不是乖乖地上了過河的船。
韓同想念自己在地上時候的自由自在,當初是怎麽就選擇了修仙,來到了天上的呢,過去了太多年,他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好在他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還有不知榮陪著他,不知榮是一棵樹,是月老編紅線掛牌子用的。
韓同一直覺得她不該叫不知榮,連個姓都沒有,而且應該叫不知枯,自己偶爾還要換個毛,但是不知榮卻好像是一顆假樹,連葉子也沒有落過,更從來沒有人見到她枯萎的樣子,自從月老種下她的時候,她是一片青蔥了。
韓同覺得月老沒文化,月老問他:“韓不知枯這個名字好聽嗎?
不知榮穿著青綠色的長裙,鬢角帶著一朵白色不知名的花朵,坐在枝節盤虯的樹根上麵,笑著看著韓同,眸子裏麵亮亮的,仿佛映出來星空。
韓同偷偷提上好酒找月老商量,能不能給他和不知榮牽一個線。
月老難得的嚴肅起來,看著韓同的眼睛說道:“任何事情都是由上天命定的,包括人的姻緣,你真當我是簽了誰,誰就能在一起的嗎?
韓同挑了挑眉問道:“難道不是?
月老從懷裏拿出來一個本子說道:“你知道我每天去往凡間,是做什麽嗎?
“不知道。韓同回答的很老實。
“是去給那些凡人係上紅繩子,月老有些醉了,指了指本子說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本子裏麵記載好了的,我把牌子和繩子掛上去,下麵的人身上就有了標記,我在根據標記係上繩子,不管是仇敵之家,貴賤懸隔,係上去,就沒得更改了。
“那榮兒的姻緣在誰那?韓同急切地問道。
“神仙的姻緣,你問我,我問誰?月老喝了一口酒,明明就清醒過來了,還是裝著傻說道。
韓同眼睛裏流轉過金光,將那個本子搶了過來,背著月老翻開來看,卻連不知榮的名字都沒有找到。
“喂,月老,你再不說,信不信這幾壺酒我都送到太白金星那裏去?韓同將本子扔到桌子上,看著月老淡定的樣子,知道他原本就知道自己在本子上翻不到什麽東西,不由得威脅道。
月老結結巴巴地護住懷裏的酒說道:“你這個……你,怎麽這樣子?
韓同瞪著月老,不說話。
“哎,好啦,月老最終認輸說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姻緣的,有的人,注定就是要孤獨一生的。
“那為什麽要包括她?韓同有些暴躁起來問道:“給你簽一個不行嗎?
“你這……月老感覺自己在麵對不講理的孩子,無奈地說道:“那你知道為什麽她不能有姻緣嗎?
“為什麽?
“因為她是一棵樹。月老有些醒了酒,慢悠悠地解釋道:“你是狐狸,本就是能走動的,自然不覺得人身有什麽,但是她是樹,一旦身體離開了本體,你可知道會發生什麽?
會消失,韓同看著月老,說不出話來,心裏卻是無限的心疼。
說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不知榮走出來這一方小天地,她從來沒有見過外麵的風景,從出生起,她就注定隻能在這個小閣樓活動,更不可能,會有姻緣這種東西。
韓同將本子扔在桌子上,順便拿走了一壺酒,沒理會月老心疼的目光,他也想醉一場啊。
再一次見到不知榮的時候,韓同有些落魄,因為她的事情,工作不認真,被自己主人責罵了。
轉轉悠悠,他來到了月老的閣樓裏,恰逢月老去到凡間牽線,不知榮依舊穿著那條裙子,耳朵上的花變成了紅色的。
“怎麽過來了?不知榮整理著桌子上的東西,笑著問道:“還是這幅模樣。
韓同沒說話,隻是坐到了一邊的位置上,定定地看著不知榮的側臉,他覺得嫦娥能出來跳舞才會被說是第一美人的,明明這個姑娘更好看。
但是後者沒有感受到他的目光,隻是看著手上的一副畫卷說道:“韓同,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韓同回過神來問道。
“你能送我過了南天門嗎?不知榮總算扭過頭來看著韓同,目光裏是殷殷切盼。
“你,要去做什麽?
不知榮笑了,伸手攤開了桌子上的一副畫卷,指給韓同說道:“你看,這人間,多美啊!
韓同這才知道,原來不知榮自己也很在意這一點,他以為像這樣的人都沒有煩惱的,原來,她也是渴望自由的。
韓同想幫她,但是還是理智地問道:“若是離開了這棵樹,會有什麽結局,你應該知道的。
“放心吧,我在太白金星哪裏討了幾顆藥,能讓我在人間待上好久呢!不知榮笑道,晃了晃手裏的一個小藥瓶。
“你,沒騙我?韓同皺起眉來。
“騙你這個做什麽?不知榮伸手戳了戳韓同的臉,她說罷,將一個錦囊放到韓同手上說道:“若是月老回來問起,你就將這個交給他,嗯?
韓同看著手上的錦囊,又看了看滿是期待的不知榮,輕輕點了點頭,他還有什麽理由拒絕這個女孩呢?
不知榮下去了,穿著裙子,沒有簪花,那是她在月老閣種下來的,人間哪裏會有。
韓同躺在房屋之上,愣愣地看著天上的雲彩,有一朵花,特別像今天不知榮耳朵上的那一朵,他拿出來那個錦囊,放在手裏捏了捏,覺得有些不對勁。
連忙坐起來,用法力滲了進入感知,錦囊封口上束著一道法令,除非主人死亡,否則,斷不可能解開。
他知道自己還是受了騙,不知榮,分明是想用生命來換短暫的自由,他瘋了一樣的跑去了月老閣,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那棵樹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