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 母(玖)
眼見著那個帶著火焰的黃符破空來到了祁山甫的身邊,就要正中那個虛擒著他的脖子的身影,後者卻猛的撩起來寬大的校服,像是撒漁網一樣揮向黃符。
在下一瞬間,黃紙就已經熄滅在校服之下,祁山甫一隻手扶著椅子,看向嬴季的方向喘著氣說道:“先別動她……
嬴季從樹後走出來,看著仿佛護著自己母親的幼獸一樣的男生,雖然那本身就是他的母親,她微微低下了頭來,猶豫了一下,來到嘴邊的“可是她剛剛想要傷害你還是沒能說出口,隻好靠在樹上不再說話。
祁山甫收起來校服,看著地上燒得隻剩下半截的符紙,輕聲說道:“我又不是沒有看過電視劇,你們差不多就是妖和除妖師,鬼和捉鬼人的關係對吧?
嬴季抬頭看向他,抿了抿唇沒有應聲,就當祁山甫說的是對的好了,她總不能在否認了去說,自己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除妖師,不,捉鬼人吧?
說起來這兩種事情他還真的是都做過。嬴季伸手掐了掐眉心,讓自己不去想這種事情。
卻聽見祁山甫繼續說道:“在你把她帶走之前,能讓我看看她,跟她說一些話嗎?
嬴季抬頭看向那個就站在祁山甫的身後,有些僵在原地的那個女鬼,皺了皺眉說道:“與其求我,不如,問她。
祁山甫扭過頭,並沒有完全朝向女鬼的方向,對著空曠荒涼的院子,輕聲喚道:“媽……
嬴季能夠看到那個紅色的身子明顯的抖了一下,接著在空氣中慢慢顯露出來,而不再是那個像是固定在哪裏的紅色煙霧的樣子。
嬴季手指上捏了一個無字黃符,一縷火焰在紙的中央燃起來,指甲蓋大小的火焰分為兩簇,順著不知名的紋路慢慢染過,最終緩緩熄滅,留下來一個像是塗鴉一樣的焦黑圖案。
她低頭看了看那張符紙,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要是被知道了,怕是又要被罰了。
祁山甫沒聽懂她具體說的什麽,隻是覺得心跳在這個時候無比的快速,像是馬上就要爆發出來了一樣,他伸手按住了心髒,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著自己的母親在以前是什麽樣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應改變了不少吧,不對,鬼都是沒有身子的,又怎麽會老呢,那就是,像離開自己的時候,同一個模樣嗎?那,是什麽樣子呢?
嬴季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黃符燃燒起來脫手,像著王英蘭飄了過去,緩緩化成粉末,一同過去的,還有埋在粉末之中淺淡的紅色繩線,她輕聲說道:“給你們三分鍾。
三分鍾太短,操場跑過一圈,速溶咖啡喝掉一杯,古詩詞讀過十首,課間的三分之一,三部電影的廣告,還有完全說不盡的,麵對至親消失的十幾年。
祁山甫看著在自己麵前緩緩出現的那個身影,穿著自己在電視上才見過的紅色衣裙,眉毛是好看的遠山眉,眼睛彎彎的,像是生來就帶著笑意,此時裏麵卻是一片渾濁,那是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鼻子完全不似鄉間粗俗的女人,精致挺翹,下麵的嘴巴此時微微張著,隻讓人覺得,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祁山甫突然就想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女人們總說,她就是長了個狐媚子的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裏有一些酸疼,讓他不由得低下頭來揉了揉,卻看到地上有水滴砸落,打濕了灰白色的地麵。
他連忙抬頭看去,自己麵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不動不說話,卻哭成了淚人。
“別哭……他有些慌張地抬起來袖子,卻發現自己的袖子直直地從女人的身體上穿了過去,他愣了愣,這才扯了扯嘴角,像是尷尬地時候緩解氣氛地一樣說道:“電視裏沒騙人,鬼真的摸不到……
嬴季歎了口氣,沒能忍住地提醒道:“還有兩分鍾。
祁山甫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慌張起來,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女人,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想好好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想說,我知道是我爸發酒瘋失手打了你,所以你才,才會離開的,然後我爸就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但是我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我還想跟你說,我很感謝你讓我從小到大沒有吃過虧,所有的仇都報複了回去,但是我記得你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我,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有些事情其實我並不在意,那是我的人生應該受到的挫折。
“那些人也並不都應該受到那麽嚴重的懲罰,甚至有一些是你誤傷了的,我想要你明白,你做的事情從來沒給我的生活帶給來好處,但是我依然感謝你,因為你是唯一一個不顧一切,隻在乎我一個人的人了,或許……是鬼……
“但是,我不在乎,我知道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哪怕我現在依然認為你做的是錯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我不怪你。
“還有,還有……我知道我成績不好,但是在那種被歧視的班級環境下,我真的學不下去,還有,我買了我爸以前的東西買了機車,不是我想學壞,我……我就是想要有一個能夠接受我的群體,哪怕不是正流也沒關係,反正我都是沒人管的孩子了!
祁山甫說到這裏,突然抱著頭用力撓了撓,無奈又焦急地說道:“我……我說顛倒了,我確實想要有人接納我,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願意承認你的存在,我甚至就是覺得我是一個異類,但是現在我知道了的,我不怪你,我……
祁山甫再抬起頭的時候,王英蘭的身體已經慢慢地消失在空中,他伸手想要留住,卻撲了個空,跪倒在了地上,隻有地上還依稀可見的淚痕能夠證明剛剛的確有一個人還在這裏。
第二天,學校,前桌的男生好奇地扭過來身子問道:“昨天那個女生不來了?這個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動和祁山甫說話,後者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大概吧。
男生看著那個算得上是和煦的笑容,一時間呆在了原地,有冷風吹過來,他縮了縮脖子,扭頭看著漏了一個大洞的窗戶,默默地扭回頭來,沒注意到窗戶在他牛頭的瞬間突然補上去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