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承諾
然而在沈璟凝眉冷靜對視著妻子漸漸遠去的背影時,他的心驀然一揪,刹時間,他極想阻卻她絕望離開的動作,可是話到唇邊始終沒有說出。
在醫院門口,韓彩碰見了急尋她而來的千雲輝,她沉默地與他目光對接,清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執傲的她用忍耐力極好地將珠露抑製在眼眶之中。
“彩彩,你還好吧?”千雲輝將她抑壓在眼底的憂傷盡收心裏,他想一把抱住這個悲傷淒憐的女人,想用自己溫暖的懷抱暖化她冰寒徹骨的心扉,可是大庭廣眾之下,他還是沒有膽量跨出實質性的一步。
“兜兜轉轉得到了心愛的男人又能如何,到頭來彼此還是在誤會和吵鬧中分道揚鑣,夢醒後出現在眼前的僅是一片浮華虛幻的空白世界,真不知道這麽多年我在堅持什麽。”
說出絕殤言辭的那一瞬間,韓彩的腦海飄過與沈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隻是再依依不舍、電光火石、驚天動地的感情也會在重重隔閡下產生裂縫,要想短時間內彌合簡直是癡人說夢。
“彩彩……”千雲輝思來想去也找不到一個契合心境的安慰之語,無奈下他唯有輕悠悠說道,“你不要這樣,見你悲傷我的心也不好受。”
在千雲輝的牽引下,韓彩形同枯屍一般佝僂前行,等坐到車內,她惋傷開口:“雲輝,昔日你對我許過的承諾還有效嗎?”
聽到她那聲詢問的時候,千雲輝臉上的表情非常繁複,用語言實在很難描述。
他理解韓彩話裏的意思,他也知道她在賭氣與衝動下會做出異樣的決定,而那個決定是他在平日裏一直奢求的,縱然現在接受到她久違的應答,他也絲毫開心不起來,而是愁腸百結。
沉默多時,千雲輝正色道:“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隻是我不希望你糊裏糊塗做出一些將來會令你後悔莫及的事。”
“不,我的心疲倦了,需要得到靜息,在這片思苦便覺心痛的領土,我的心情不會有所好轉。為了我的未來和寶寶的健康著想,我必須離開這裏。雲輝,如果你的承諾還有效,那就帶我走,遠遠地離開這個讓人悲痛欲絕的地方。”
韓彩眼裏的決意堅定,她再次恢複成一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美人,如若有人想又一次打開她設防的心靈,恐怕得吃更大的苦頭才會如願。
現今的她不被沈璟信任,更沒有辦法揭露西本純子的真麵目,舉步維艱的她實在沒有勇氣去堅強地麵對一切傷痛,於是她開始走極端,開始較真地認為隻有離開江源才能得到新生,而她的確那樣做了。
蘭博基尼載著對這座城市僅剩一絲絲留念的女人逐漸駛向遠方,而她獨存的念想便是安葬在墓地的父母雙親。
經韓彩的要求,千雲輝帶她去“白帝陵園”探望姚美蘭和韓川雄鬼夫妻,車子碾碾轉轉在在一處樹木蔥鬱,環山而落的廣袤幽地停住,霧霾籠罩的天終究能忍得住灑下稀稀麻麻的雨珠。
從後備箱裏取出雨傘,千雲輝為她體貼地撐了起來,跳動的珠露恍若無憂無愁地在傘壁上歡快地擊打著悠揚的旋律。
“這次離開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看看爸媽。”韓彩久忍的清淚終於在光潔的墓碑前方滑落而下。
“爸爸、媽媽,為什麽你們這麽早就離我而去?為何要拋下彩彩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苦難和傷悲?若是你們還在人世,今時今日就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女兒,現在的我有家不能回,有丈夫無法愛,這樣的淒苦我該對誰傾訴?女兒看透了這裏的一草一木,它們都帶著涼薄冷淡,我受不了被看輕,所以我要走了,不管去哪裏,隻要不再逗留在這座城市就好。可是彩彩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們倆,真的舍不得!”
捕捉到韓彩因哭泣而顫抖的身軀,千雲輝一陣動容,他騰出右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聲釋慰:“別人欺負你,但我千雲輝不會,無論我是以彩彩你往昔的未婚夫身份,還是今朝的朋友關係,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陪你度過最煎熬、困擾的時光。”
“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但有些時候總覺得對你太不公平!”韓彩側眸凝望著給她安慰的男人,可她能回報他的除了感激別無他法。
韓彩扭正視線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容貌清秀的女人嘴角始終掛著勉強的笑容,或許在她死的時候就明悉了丈夫與別的女人不清不楚的曖昧,這才憂鬱難抒。
“媽,我清楚你很愛爸爸,所以不管你死前對他有多深的怨恨,我還是把你們葬在了一起。”她蹲在石碑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著姚美蘭的照片,呢喃道,“你在生前所受的委屈,就在死後逐一向爸討回吧!我相信看清了宋世佳真麵目的他應該還是覺得你這個正妻溫潤善良,他會很樂意被你折磨的。”
在韓氏別墅時,韓彩能最多看到姚美蘭溫柔笑容的便是在她們母女單獨相處時,那段光陰裏,她是最慈祥和藹的母親,每晚都會擁護著她在床邊講故事、說笑話,隻是這樣美好的日子終歸在韓川雄金屋藏嬌後稍縱即逝。
韓彩從別人那裏聽說母親死的時候特別痛苦,因為她是被自己的丈夫活生生掐死在海邊的,想必她臨死前應該是她生命中最崩潰最絕望的時刻。
盡管事後對這樣的傳言無法進行驗證,但身為一個孝女,韓彩始終不敢妄自給韓川雄定罪,在她的潛意識裏,她一直期盼著父母在陰間能解開隔膜,能重修於好,能把在陽間無法獲得的體驗在暗無天日的空間裏一並演繹。
愛一個人不容易,當你愛一個人深到極致時,從對方得到的痛苦也便越深,就像韓彩自己一樣,她愛沈璟深到骨髓,他是她失去親人後唯一可以依賴的支柱,他是她全部的生命,她期盼他會永遠嗬護寵愛自己。
在這樣偏執執著的盼望下,她與他的關係稍微出現裂縫就會天崩地塌,這樣的痛苦對她而言太沉重。
不知不覺,淚水在悄然中沾濕胸前的衣襟,對此儀態,韓彩渾然不曉,她的思緒一直曾經在母親悲哀的婚姻以及自己禁不起考驗的愛情裏久久無法自拔。
在墓地呆了近乎半天,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石碑上父母親的遺照上,她輕拭著淚水,把自己的哀殤以靈魂交流的方式訴與長埋黃土之下的親人聽,等到太陽落山時,她才頓然覺得身心俱疲,該找個地方休憩一下。
朝墓碑深深彎腰鞠了一躬,韓彩眷戀地回眸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碑林,揮袖惋傷離去,春風撩過陵園土地上冒出的小草,轉瞬間,漣漪跌宕,景致壯麗。
“如若我今晚就想離開江源,可以實現嗎?”韓彩將頭依靠在車座後墊上,閉上眸子,努力不讓眼底的憂傷溢出。
“沒有問題,現在的航班設置很合理便利,隻要你說走就能走。”千雲輝發動引擎,將車駛離回歸沉寂蕭冷的陵園,向春山別墅方向開去。
一路無言,個人有各自的心事,在車子快要抵達目標地時,千雲輝幽然開口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人不要在憤怒和悲傷的時候做決定,經過一下午的冷靜,你還是要離開江源,離開沈璟嗎?你確定逃離這裏是你想要的結局?”
“或許真的是逃離吧!”韓彩輕歎口氣說,“當心感到倦怠時,唯有逃離才是最好的選擇。雲輝,不要再問了,就請你快些帶我走!遠遠離開!”
話才一逸出口,韓彩思起一件極為緊要的事,便以探詢的腔調問道:“你在這裏是不是有舍不得放下的人或事?”
“沒有。”千雲輝輕鬆地應道,“其實我的心裏隻關心兩個女人,一個是媽,她在沈家這麽多年一直孤苦伶仃地生活著,即便她身邊有一個名義上的丈夫,即便她在外人的眼裏一直過著貴婦人光鮮亮麗的豪門生活,但她對義父的幽藏情愫,她對貴族名聲的堅守讓她疲憊不已,但她終究是個非常懂得調整自己的人,所以她的未來安頓無需我操心。”他說出的話極顯孝順。
癡情的男人接下來的言談更是令人動懷:“另一個讓我深為掛念的女人便是你!以前的我對你對你的癡戀唯有遙遙相望不可觸及,可就在我以為可以將你娶到手,從而一輩子對你不離不棄時,你又義無反顧地回到了沈璟的懷抱。當然,對你的選擇我沒有怨言,更沒有恨意,有的僅是深深的遺憾,我遺憾守在你身邊的人的為何不是我?隻可惜造化弄人,你和二哥相識在先,留情在前,我自然是無法動搖你們堅貞刻骨的感情。”
在愛情的世界裏,一個人無條件的付出和等待,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應,那這種相愛的方式隻能算作癡情單戀。
千雲輝對韓彩的感情便是如此,他一直默默守護在她的身邊,隨叫隨到,縱然他曾經等到過她同意彼此走到一起的回複,他們之間也是不真實的,因為這兩個人的情感基礎不是夯實的愛,而是一時間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