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迷途之夜（二十一）
或許就是因為呆著的時間過久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才會一直保持著和原來一樣的距離。
其實源敏是知道的，昨晚納蘭諾特意哄她入睡。那種祥和的表情和輕柔的聲音，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了。
在誤以為源敏睡著之後，她閉著眼睛猜，都可以猜到納蘭諾去了哪裏。看著天邊如染血一般的紅之月，心中對家人的思念愈漸深沉。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算寒冷的夜風卻吹的眼睛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不知道母親的鬢邊有沒有長出白發，父親是不是還如以前一樣那麽意氣風發。
——不管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離家，心裏始終不能完全放下他們。他們必定是有苦衷才對，為什麽當初沒有想到呢？
——現在已經過了可以撒嬌的年紀，如今要是再不思悔過。恐怕就要沒有這個機會了，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原諒這個女兒。
源敏在心中懺悔著，遙望著天邊的月亮。久久的凝望，仿佛是希望，這樣妖異的月光能夠將自己的思念傳達給父母。
……
南國。香浮城。醉顏樓。
醉顏樓作為享譽四國，有名的妓院。裏麵自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安樂景象，自從二十年前，曾轟動一時的花魁“舞美人——香浮諾”失蹤後。
一夜之間，原醉顏樓“霜美人——代凝霜”接替黎空之位，成為新一任的“徐娘”並將原來隻在香浮城內有名的“浮沉樓”發展壯大。真正成為享譽大陸的“醉顏樓”。
在舞美人失蹤同一時間，“泣美人——淩出塵”一樣銷聲匿跡。
代凝霜在失去兩位可稱“鎮樓之寶”的人之後，依然將“浮沉樓”辦的有聲有色。甚至越來越大，不可不稱這是一場奇跡。
而近二十年來，竟然無一人可以超越香浮諾和淩出塵的風采。
“梅兒近來是越發的愛胡鬧了！真是沒規矩！”
說話的是在醉顏樓有一定資曆的“嬌美人”蕙蘭。她正蹙眉嘀咕著什麽，但是卻被正在觀察大廳的女子聽見。
她有些不悅的說道“你若是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撕爛你的嘴！”青蘭色的鏤空鑲金小河淌水雲錦在燈光下流波生輝，而她臉上終年不變的冷若冰霜的臉終於有了一絲怒氣。
“知道了”看到和聽到她如此說，一向最嬌蠻的蕙蘭也弱了下來。
她們兩人一起看向樓下那抹綠色的影子。
“說起來，代姑娘還真是如花季少女一般啊”這名公子雖然風度翩翩現在卻又有些醉了。
“花季少女？哈哈……”剛剛還在喝酒的人，現在就開始放聲大笑。周圍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打算看一看這樣的好戲。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的綠綢白紗裙，不禁讓人覺得她穿的有些單薄。隻是這樓內炭火通明，人人的穿著都比較單薄。倒也沒什麽了。
“哦？那應該怎麽說？”另外一名公子好奇的問道。
“我們的老板娘可是繼承了‘徐娘’的稱號。再怎麽不濟也該稱為‘半老徐娘’你又怎麽說她是‘花季少女’呢？”那位公子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了。四周詭異的安靜，與眾人怪異的眼神。都令這位公子快要惱羞成怒了。
“難道公子你的眼力竟然差到如此地步？”可是她仿佛沒有注意到一樣的，依然奮力嘲笑著這位公子。
“你！”他突然跳了起來，不斷收縮的衣襟顯示他相當的生氣。因為現在他連呼吸都不均勻了。
“公子可是想在這‘醉顏樓’鬧事？”如同她始終冰冷的麵孔，就連開口說話的聲音。仿佛也會有寒風襲來一樣，這一瞬間，那位公子也無法再發火了。
“沒……您誤會了…”
“但願如此”就算是對待客人，她也是毫不客氣，這還真是…
“不過，請問您是…”
此言一出，她立刻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他。還有周圍的人也是如此。
“怎…怎麽了？”
“沒想到你居然不認識她！”一同前來的公子開口了。
“她是誰？”
“她就是身份尊貴的位比皇後的人，這‘醉顏樓’裏的‘半老徐娘’。前‘霜美人’代凝霜啊”一長串的介紹令他言語不能。他真的是無法想象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
語畢，一直站在代凝霜後麵的人。打算轉身就走，可是被那人出言叫住了“等等……”
“徐娘，她怎麽可以先走呢？時間還沒有到啊”
“您在喊姑娘之前，徐娘不是已經提醒過您了嗎？”看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代凝霜繼續講道“梅兒是最刁蠻不羈的，一旦她決定不再服侍誰。那麽徐娘我也是不會阻攔的，您若想明知故犯，就莫要怪我不客氣了！”語氣漸漸的淩厲起來，那位公子也不敢太過放肆。所以隻能悻悻的離開。
“我先上去了！”梅兒無比瀟灑的拋下眾人，而代凝霜也默許了她的行為。
“梅蕊！你太過分了！”一直隱忍不發的蕙蘭，這會兒終於是忍不住的大聲呼喝了出來。她滿麵怒容，觀者心驚。可反觀梅蕊，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甚至是有些煩躁的樣子。
“你又來！真是的，每天是有多少氣要發”梅蕊對於她的這個火爆脾氣已經是敬謝不敏了，她也真是的，發火傷身。蕙蘭是想折壽嗎？
“梅兒，蕙蘭就交給你了。要好好告訴她不能再這樣發脾氣了”聽到蕙蘭的呼喝之時，代凝霜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蕙蘭真是屢教不改，這醉顏樓本來就是無法將規矩的地方。她還要這般固執，明明可以有一段美好的姻緣。偏偏要好管閑事，自己的姻緣拆了不算還偏要管梅蕊的事情。現在梅蕊的姻緣也沒了，真是拿她沒有辦法。
決心不再管蕙蘭的事情之後，代凝霜就甩甩手帕徑自上樓去了。
為什麽不用管下麵的事情呢？因為那些人總是要看熱鬧的，不如就讓他們一次看個夠。反正也要小懲大誡，隻怪蕙蘭自己太不識趣了，也太不成熟了。都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再不著急，就該終身都隻能呆在這裏了。
“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沒有和蕙蘭好好交交心了”梅蕊每次一看見蕙蘭的時候，就會想起她當時幹的好事。最令她生氣的，是蕙蘭絲毫沒有悔改之意，還屢屢以教導者的姿態訓誡。
蕙蘭看到她眼中的淩冽之意就不禁不寒而栗，向後倒退了一步。但是強烈的自尊心卻不容許她再倒退，徐娘又如何？碰到規矩的事情，還不是得請教她？梅蕊刁蠻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且是一個不懂規矩的小丫頭。
如果不是看她還小，又怎麽這樣的百般容忍。
於是她也隨之綻開了笑顏“好啊，我們上去談吧”
聽到此話，梅蕊收起了笑容，輕扭腰肢“蕙蘭？徐娘當初是想著你應該是蕙質蘭心，端莊得體。你不應該是蕙蘭才對”朝著樓梯下麵走去，而蕙蘭則是先她一步選好了位置。梅蕊看到她的行為隻是一笑置之。
“那我應該叫什麽？”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古怪的東西。
“蕙質蘭心？哎~應該是蕙質木心，你是在是太木了！”梅蕊故意用有些誇張的語調和措辭來譏諷她，看著她臉色有些變了。梅蕊才去喝了口水。
乍聽此言，正在談笑的人們都是驚住了。隨後又不太好直接笑出來，於是一個個就隻能憋笑。或者佯裝清嗓似的咳嗽，不過一切的偽裝都是沒有用的。梅蕊似乎是嫌氣氛還不夠惡劣，蕙蘭的表情還不夠生氣。
故意扮了個風姿妖嬈的樣子，惹得蕙蘭臉刷的一下黑如鍋底。
“所以你的封號也不該是‘嬌美人’應該是‘木美人’才是。你們說，對不對啊？”
群起響應“對！”
“所以，你這‘嬌美人’的稱號應該改為‘木美人’。才更襯你的氣質，而且那位‘木美人’也該換一換了”
“這就是你對長輩的說話態度嗎？”蕙蘭惱羞成怒的捏著手帕，用手指著梅蕊。滿心的憤怒卻換來梅蕊一個鄙視的眼神，和冷冷的話語。
“那麽你用手指著我，就是你所謂的‘規矩’嗎？”
聞言，蕙蘭頓覺失禮，立刻放下手。
“抱歉”蕙蘭氣喘籲籲，但卻比剛才穩多了。蕙蘭順勢坐下。
“知錯就好，我梅蕊‘刁蠻美人’的封號可不是白來的”梅蕊收回冰冷的視線，有些無趣的順了順手上的帕子。
但是蕙蘭卻似乎還不死心“梅兒並不適合穿綠色，顯得太過妖豔，梅兒應該更加端莊才好”蕙蘭苦口婆心的說著，隻是這番說辭再次惹怒了梅蕊。
“我梅蕊做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我是好心勸你，你怎麽能不聽勸呢？忠言逆耳，該聽的時候還是要聽啊！”
“怎麽不聽？我不是正在聽嗎？”梅蕊言語中的敷衍之意毫不隱藏，蕙蘭為她的故意曲解而感到氣悶。
“咳咳……”蕙蘭礙於眾人，無法真正教訓，但是不說上兩句卻又是不甘心的。一來二去的，便成了兩聲咳嗽。
“既然蕙蘭身子不爽，看了大夫之後就歇著吧。有事我會派人叫你，不過沒什麽大事。所以蕙蘭還是好好休息吧，近日來勞累了”梅蕊順了一口氣隨意的說道，而蕙蘭則是臉色異樣。
“走了，你們慢慢玩兒”梅蕊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話。
東廂房。緋韻閣。
“她怎麽處理？”代凝霜有些無聊的玩著手上的護甲，歪著腦袋問道。
“把蕙蘭姑娘，打發到房間裏，軟禁起來了”一旁的小廝回答的有些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這麽說。
“是不是也將那個人派過去了？”代凝霜柳眉微蹙，有些薄怒。
“是的，還說。沒什麽事情，就不會放她出來了”
“真是的，我是給她一個機會。她怎麽亂用？！”這下好了，她猛以拍桌。用力過大，連自己都感覺到有些痛了。
“但這不正是她的作風嗎？不會惹事，很會平息風波”站在代凝霜身後的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正在笑著安撫她。
“婉容！”
看到代凝霜怪罪的眼神，婉容隻是輕輕一笑。眼睛清澈見底，沒有看見有什麽異常。她執起代凝霜放在手臂上的手，輕輕拍著，搖搖頭道“我不要緊，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良緣不可強求，她也隻是幫了我這個忙而已”
“你能放下最好”
“梅兒會平息風波，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做大事！管理這個醉顏樓，需要的是過人的魄力！當初想要培養她，正是因為她身上有這股魄力。可是現在怎麽越來越心軟了呢？”
不等婉容有所表達“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你要知道。有些情，有些事，有些人！是絕對不能姑息的！”
“一旦放縱，便會萬劫不複”
“我知道，隻是現在她還小！”婉容有些埋怨的說道。
“哎，算了”代凝霜望了婉容一眼，見她還是那樣堅持。便不再說什麽了，婉容這才重新展開笑靨。
她擺擺手，招來一名小廝。可是代凝霜卻將她的手攔下，重新換了一名。這人是她最信得過的人。
“現在將你調到蕙蘭的閣中一段時間，替凝霜辦件事情”雖然婉容還是那樣有些柔弱的感覺，可是神色間去有些威嚴。
“請姑姑吩咐”這名小廝立刻行了個大禮，看不見他的臉。
“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名叫清衡”
婉容看了代凝霜一眼“你取的名字吧”
“是啊，這個名字挺好的”
“算了，以後就喊你清兒好了。你到蕙蘭閣中的時候，你就叫清兒”
清衡點點頭，乖巧的答道“知道了”
“清兒，我讓你到蕙蘭那裏去的隻要目的就是監視。監視蕙蘭和葉予蛟的動靜，務必讓葉予蛟在夕食之前離開。絕對不能讓他留到酉時！”
“是！”
在清衡退下之後，婉容才說“其實，梅兒還將蕙蘭‘嬌美人’的封號給換了”
“哦？換成什麽了？”代凝霜頗感興趣的說道。
“換成‘木美人’了”婉容似乎對此事並不讚同。
“倒是挺襯蕙蘭的，其實‘木美人’也不錯的”代凝霜看了一眼婉容，又接著說道“木芙蓉啊”
“那個丫頭，總是不說清楚”
“若是說清楚了，又怎麽會是這樣的性子呢？”
“嗬嗬……也是”婉容不可否置的一笑。
“我也該去準備百花宴的東西了”
百花宴啊……
……
迷途之城。前廳。
與街上的破敗不同，迷途之城一直以來都算的上是地下之城。林源莊雖然是用純木堆砌起來的，可是每一處雕刻，每一毫做工。都是精細無比，入木三分。
牆角四周的鐵釘都是細細打磨過的，每一塊兒釘子都和木板緊密的貼合在一起。就算想要人為也要費一番功夫，並且是漏洞百出。所以這麽多年以來都是相安無事。
雖然看起來是簡樸一般，可是裏麵精細的做工。卻是非尋常店麵奢華鋪張可比。
廳內的桌椅盡數撤走，換上了長長的鐵質長桌。因為早些年的時候，有家人抬來了一口焚鍋，規格有些像火鍋的感覺。可是因為太重，將桌子都壓垮了，隻是萬幸的是。其餘的菜沒有被波及到，而且上麵的商徽是“茶鳴軒”的字樣，所以“茶鳴軒”在迷途之城中也算小有名氣了。
桌上滿目琳琅的事物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莊內的氣氛十分的熱鬧即使是臨近夜晚也沒有人感到累。
“真是很熱鬧啊”這是芳錦的唯一感歎。
“是啊”傾沐聆不可否置。
“淩皓在叫我們了”傾沐聆正好看見在另外一頭的某人，不禁出言提醒。
“那我們就過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