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十年（一）
十年之前的十年，納蘭諾還隻是一名默默無聞的小雜役。幹著辛苦的活兒，無人理會。而且也經常不打理自己，就算將自己清洗幹淨了。不到一會兒就弄的滿臉都是汙漬，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到底長得什麽樣。就算看到了，也隻會覺得那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兒。並且，那個時候。納蘭諾才剛剛踏出家門，剛剛經曆過一次劫難。大難不死的被醉顏樓的老板娘收留了，有了一份雜役的工作。
而十年前的十年，淩出塵雖然不是聞名四國的花魁，卻也能夠養活自己。因為家中貧困，且在她之上有兩位哥哥和一個姐姐，在她之下還有一個妹妹。但是家中人卻決定將她賣出去，用淩出塵的賣身錢來補貼家用。
醉顏樓的老板娘，在聽過淩父的說辭之後。現在象形，淩出塵也能回憶起來，老板娘黎空的笑容變得更加嫵媚了，連淩父的魂都差點被勾走。然後她說了幾句話，就將自己的身價錢，提高到連父親的臉色都變了。
當時淩出塵還不明白，為什麽黎空要將自己的賣身錢講的那麽高呢？低一些不是對自己更有利嗎？
或許是為了回應這一個問題，黎空講明了原因。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黎空早就已經將父親一切的計謀，都看穿了。不知道為什麽，淩出塵竟然聽懂了黎空話中的意義。她在指責父親的薄幸，指責他竟然要賣掉女兒來求得自己苟活。
黎空是笑著說完這些話的，而對於能夠將女兒賣掉的淩父來說。無論怎樣的言辭，對於淩父來說卻是天籟之音。甚至於答應了後來令他相當痛苦的條件——無論淩出塵以後如何，你都不是她的父親。淩出塵從今日開始，沒有除浮沉樓以外的家屬。
在拿到了想要的銀子之後，淩父相當滿意的走了。在此之後，黎空允許淩出塵賣藝不賣身。由此，雖然當紅，酬勞自然沒有其它人的高。也增添了幾分清高的評論。
而改變兩者命運的龍嘯麟，此時也隻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窮酸書生罷了。從家中出來，因為物價不同。幾乎將盤纏用盡，而這一年正是皇位交接的一年。許多的官員，製度，法律乃至於外交都有所改變。所以本是西瑾的考試卻安排在了南信的香浮之城，那裏雖然不太繁華，卻也是安全的場所。最適合考試的地方了，最重要的是，連四國君主都已經同意了。所以連龍嘯麟也隻能謹遵皇命，和家人依依不舍的道別之後來到了完全不熟悉的國家。
盡管當時的香浮之城沒有如此的繁華，但是時間的流逝，卻能夠帶來改變的轉機。因為城主的新政策，大膽而且冒險，卻在那樣的想法之中，帶來了空前的繁榮。民眾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由於家庭的溫飽問題得到了解決，人們便開始尋求精神上的升華了。
這一切，僅僅在三年之內，就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此同時，因為之前的一句狂妄的話語，而得罪了客人們的黎空。決定力挽狂瀾，挽回之前的損失。不再讓姑娘們那麽清高了，畢竟經營的是青樓。並非一家普通的店鋪，姑娘們也不是可以買賣的商品。
在業績消沉了幾個月之後，黎空提出了舉辦一場“百花宴”與來客交流感情。同時，也得到了姑娘們的大力支持。因為在宴會上麵，姑娘們可以選擇自己的入幕之賓，這樣的一個想法。也得到了黎空的首肯，而作為副手，同時是浮沉樓中最難接近的“霜美人”代凝霜，在這一場宴會中，也發揮了她那別具一格的頭腦。幫了黎空很大的忙，兩人強強聯手，終於將業績提升了起來。
也因為如此，一時間，“百花宴”的存在。成為了街頭巷尾談論的焦點，有好評，也有惡意攻擊。但不論怎麽樣，花魁的身價越來越高。姑娘們的酬勞也越來越高，一切都在好轉。
就連大膽改革的香浮城主，香浮淩均。也會來這裏小酌幾杯，圖個風雅的情趣。
有傳聞說，香浮淩均是一位不負責任的城主。一個月在城主府裏麵的時間屈指可數，曾經有一次翻牆回府的時候，竟然被當作扒手抓了起來。後來是府內的總管想起了城主，讓人將他放出來的。
有傳聞說，香浮淩均幾乎不會處理城內的事務。每一張文案都要經過總管的手，最後需要簽字或者其他什麽的時候，城主大人才會過目。有一次甚至要問總管自己的名字怎麽寫！
有傳聞說，香浮淩均是一位十分風流的領主。走到哪裏都會有自稱是城主的夫人的人出現，有幾次甚至是幾位俊俏的公子……有時候會是幾個小孩子，自稱是城主遺留在外，風流過後的“種子”。
……
但不論怎麽樣，人們的生活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和改善。甚至於超越了南信的都城——瓊溪。
都城位於瓊溪邊，而都城的名字甚至都與河流的名字相重。有幾位國主曾經想過要改名，但是都沒有得到善終……
可都城依舊是繁華的都市，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就算是提到香浮之城就會想起南信，也不會改變都城是瓊溪這一點的。
有一次，香浮淩均照常去浮沉樓的時候，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酒過三巡之後說道“浮沉樓裏閉月羞花的女子，讓人看著。都好像是埋藏很久的烈酒一樣”
因為這樣的一句話，黎空就提議不妨改改名字。眾人商議了很久，都沒有說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名字。最後還是香浮淩均提議說醉顏樓。名字一出，就得到了四方的認可。
就在浮沉樓改名為醉顏樓後三個月，平凡的日子依然是要過的。但這一天又不太平凡。
“漿兒”淩出塵叫住了一旁的侍婢“阿諾呢？”
“阿諾的話，現在還在廚房忙活呢！”漿兒是一位很沉穩的姑娘，再過幾年就能夠完成合約。在花宴上麵尋覓自己的如意郎君了，“花宴”是對“百花宴”的簡稱，這樣也更有親切感。
納蘭諾當時還隻是一名小雜役，沒有姓。就算被問到也不知道，所以這裏的人都叫她——阿諾。
在眾人的眼裏，阿諾似乎什麽都會。無論是烹飪還是砍柴挑水，上得廳堂，入得廚房，能文能武，被人崇拜。
另一邊的淩出塵，因為其楚楚可憐的形象，如花似玉的樣貌。加上與納蘭諾天衣無縫的合作，終於有了名氣。得到了“泣美人”的稱號，所以就有更多的人指名淩出塵了。
隻是現在，淩出塵更加的閑了，因為黎空以她生病為由，不允許接待任何客人。而納蘭諾則是因為幫助淩出塵的緣故而被罰俸一個月，禁足三天。並且負責在廚房打下手，兼小二的工作。
不過這些對於納蘭諾來說，並沒有什麽。
“阿諾~”淩出塵持著端莊的姿態口中卻喊著與端莊完全相反的賴皮。
“不是都說了別這樣叫我嗎？”納蘭諾停下手中的活計，無奈的看著身後一臉笑容的淩出塵“要是被徐娘知道的話，你是不要緊。但請不要連累我好嗎？！”
“好！一定連累你！”淩出塵笑得十分燦爛的說道。
“你……”納蘭諾對此已經無話可說了，這麽無賴的人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同樣每次都會被她打敗，因此。納蘭諾決定直起彎下的腰身，神情頗有些冷漠的說道“看來真的是吃飽了，我正好可以少做一道餐後的點心。想必徐娘也會很高興的吧。因為可以節省一筆費用……”
“不要吧……”果然，淩出塵一聽到這個就臉色大變“本來菜就少，現在還要省去點心。我會被餓死的！”
“那是你自作自受”納蘭諾不留情麵的說道。隨後無視身後那不斷發出的聲音。
想想也對，最近幾天的菜譜突然變成了酸菜還有黃瓜。時不時的還要做一些苦瓜的菜，根據黎空（徐娘）的要求，在菜的裏麵還要加上一些生的苦瓜。
——這是什麽新型的懲罰？
不過這也怪不了任何人，畢竟是出塵她自己的錯。前幾天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竟然得罪了黎空。傳聞好像還很生氣，所以這幾天，她的菜量少了三分之二不說。而且還是酸菜黃瓜那些菜，時不時的除了苦瓜之外，還要煮一些類似米湯的“薄粥”。然後第二天，不出意外的話，出塵就會來找自己偷偷做一些點心。
納蘭諾的直覺告訴她，其實黎空是知道淩出塵偷偷找正在廚房工作的自己。而且那些點心本來很容易被發現，結果在她說了一些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作罷了。
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如果說這不算手下留情的話。恐怕她們兩個早就被卷一席可憐的草席，就被扔在亂葬崗了。
還真是大發慈悲啊……
“阿諾！阿諾！”
——誰？誰在喊我？
納蘭諾慢慢的睜開眼睛，結果發現是一臉不滿的源敏。
“源敏？”疑惑的眼神。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心軟的！趕快起來，都已經正午了，你今天怎麽這麽能睡？！”源敏二話不說，就將蓋在納蘭諾身上的被子掀開。涼風灌了進來，將納蘭諾的睡意吹跑了。眼中變得一片清明之色。
“你終於肯醒了嗎？”源敏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令納蘭諾感到汗顏。每當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她都會懷疑源敏的真實年齡。
——其實你不是十八歲而是八十一歲吧……
剛剛才腹誹完，立刻就接到了源敏如刀鋒一般的眼神。
——又聽到了嗎？！
“都等著呢，容衿也已經醒了，就等著你醒來了。真是的，明明是最健康的一個人。竟然會睡到不省人事……”源敏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幫納蘭諾換衣服還有梳妝。
——不過這麽說來……
“怎麽了？”納蘭諾奇怪的看著突然停下動作的源敏。
“剛才夢見什麽了？表情很豐富哦”源敏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給納蘭諾梳妝，手法嫻熟的令人生畏。
“沒什麽，隻是一些往事。想起了一些人”納蘭諾笑著說道“算算時間，恐怕都已經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源敏吃驚的感覺並沒有影響到手上的動作，依然平穩的梳著納蘭諾的頭發。
“你難道不是三十多歲？”
“那個時候才十多歲！”納蘭諾企圖用擺動腦袋來抗議，但是卻根本沒有影響到源敏。
“白癡，這招已經過時了”源敏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看著因為自己一句話就開始喪氣的納蘭諾，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問道“能說說看嗎？反正也已經決定過了今天再走”
“？？”納蘭諾疑惑的望著源敏。
“你該感謝上天，他們今日都不舒服。那兩個倒黴的家夥，竟然會吃錯東西。容衿暫且不論，畢竟她的飲食是由我來負責的。但是平時那麽小心的兩個人竟然會吃錯東西”源敏又開始牢騷了。
“是赤聆和瑞穗嗎？”納蘭諾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行的不就是我們幾個嗎？還能有誰？”源敏為納蘭諾簡單的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不是很明顯。
“也對”納蘭諾的目光又開始沒有了焦點。
源敏歎了一口氣，將珠釵一把拉出來，頭發順勢滑落背脊。納蘭諾被源敏的這個舉動嚇到了，不由得問道。
“你怎麽了？難道也生病了？”
“沒有，我很好”源敏的氣質仿佛又成熟了一些“每天晚上都那個時候才睡，肯定很累。我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你怎麽會知道？”
“下次聲響小一些”
“哦……”
“先睡一會兒吧，今天的飯就由我來做”源敏放下東西準備走人。
“客棧內的人呢？為什麽不是他們做？”納蘭諾又不想睡覺了。
“小廚房裏的東西，當然會是自己動手。你真是睡糊塗了！”源敏將納蘭諾強行拉到床上坐著，然後解去衣衫。將她塞進被子裏麵。
“那你還要我睡”
“睡飽了，起床的時候就能夠自己動手。不需要特意服侍你了！”源敏提起這一點就開始來氣。
“嗯……”關於睡覺這一點，恐怕真的連源敏都無法超越她。
——……又想起她了嗎？真無法想象我竟然會和你成為朋友。明明相差了二十歲……
源敏搖了搖頭，將她的被子拉好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願你好夢”
——真心祝願你能夠有一場好夢，這樣至少……不用連做夢都是那些甩不開的往事。
“笨蛋……”納蘭諾低聲呢喃了一句。
“特意跑到廚房來做什麽？”納蘭諾將菜裝盤，再才轉身對著她說道。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淩出塵站在廚房門口說道。
“又有什麽事？”納蘭諾已經被繁雜的工作弄的心情很不好，因此說話的時候語氣也不太和善。
“幫我買支珠釵吧”淩出塵作出祈求的姿勢。
“又是那家店？”納蘭諾放下手中的勺子。
“對啊，而且今天剛好發了月錢”淩出塵踏進了廚房“如果你幫我買的話，這三兩銀子就是你的酬勞”她帶著頗具誘惑的語氣說道“怎麽樣？要不要成交啊？”
“你真是有經商的天賦……”納蘭諾被她的算計打敗了，認命般的接下那該得的三兩銀子“你以後恐怕會嫁一個商人吧”
“別那麽早就下斷言”淩出塵好心情的說道。
“看在你也發了這三兩銀子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幫你這一回吧”納蘭諾幹脆的走出廚房。
“對了，這些菜是徐娘馬上就要的。你也幫幫忙吧！”納蘭諾說完不等淩出塵有什麽反應，立刻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