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擲果盈車
柴房的門慢慢開啟一道縫隙,進來之人讓小支有些詫異:“粉衣你怎麽來了?”
粉衣進來後轉身從門縫之中探出頭,確保四下無人後才將門合上,走到小支身邊,蹲下身子,把食盒放在地上。
“我是偷偷來的,小支姐姐你還好吧。”粉衣輕聲問道。
小支心下一暖搖搖頭:“謝謝你粉衣,我沒事。”
粉衣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我問藥膳房要來的,對傷口好。”
“粉衣,你是怎麽問他們要的?”小支問道。
藥膳房專供給主子們看病,對下人他們從來不予理睬。平日王府中的下人們病了隻能自己隨便胡亂吃些藥等死。
“小支姐姐你聲音小一些,當心被他人聽了去,我哪裏能有這樣的本事,是郡主。”粉衣道。
小支驚訝:“郡主?”
“嗯,其實郡主還是很偏愛小支姐姐的,是她讓我去藥膳房拿了藥,還讓我去廚房給你找來了飯菜。”
“那劉媽媽呢?她可還好?”
“郡主開恩,給了劉媽媽一些銀兩讓她回鄉養老了。”粉衣答道。
“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劉媽媽。”
“小支姐姐別這樣想,郡主雖打發了劉媽媽,可卻並未斷了她的生計,劉媽媽年歲已高,正好在鄉下可得閑些。”
小支並不責怪郡主,雖這三年中郡主對自己寵愛有加,但她也不曾忘記自己的身份,犯了錯就當罰,即使今日郡主下令處死她也不為過。
粉衣道:“小支姐姐,我幫你先上藥吧。”
小支笑了笑:“那麻煩你了。”
粉衣甜甜一笑:“小支姐姐何必和粉衣如此見外,平日裏小支姐姐也很照顧粉衣呀,粉衣自當回報。”
粉衣看了看小支的傷勢,卻發現衣物已經被血浸泡透徹,粘在了傷口上。
“衣物粘在傷口上,可能會有些疼,小支姐姐你忍一下。”
“嗯。”小支點點頭。
翌日,子衿從馬車上下來後看著那巍峨雄壯,突現王權尊嚴的皇宮。閉了閉眼睛,當再次睜眼時,她便緩步向城門走去。
經過上次迷路後倒是因禍得福,將皇宮內的路線記得差不多,如今即便沒有人領路子衿也知道一些重要的宮殿的位置。
昨太後傳來懿旨請菡萏郡主明日午時到長樂宮用午膳。子衿心中稍許有些不安,可太後邀約也不能不去,所以如今隻能硬著頭皮,隻望今日不會是一場鴻門宴。
“天師大人今個怎會入宮?”
子衿看著不遠處走來的容恩,立即步履輕盈地跑到他身邊,頑皮一笑。
容恩微笑,與子衿刻意保持著一種客氣不失禮數的距離:“陛下宣我入宮,有事相商。”
“原來如此。”子衿道。
容恩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子衿,透明清澈的眸子仿佛可看清他人心底的嗔癡貪念。
子衿無奈的搖搖頭,做出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來:“天師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昨日才收了人家的花。”
容恩心下有些疑惑,那花難不成還有什麽其它意思不成?
子衿狡黠一笑,神秘兮兮,向容恩走近一步,容恩本能的向後退,可還未邁開步子,子衿便將雙手輕放在他的雙肩之上,察覺到他因為她的觸碰而渾身都僵硬起來,子衿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諷的笑,踮起腳尖在他左耳處輕聲道:“天師大人,你真的不知道一個女子向男子擲花是為了什麽嗎?”說罷,輕笑一聲,立即放開容恩,向後退一步。
還未待容恩做出反應,子衿卻是已轉身離去。容恩看著她走遠的背影,微呆愣片刻。
子衿走出幾步後,轉頭看一眼身後的容恩,原本白皙的肌膚已是微微泛紅。子衿回過頭抬步繼續向前走去,想到這位天師大人方才耳根通紅的模樣就不由覺得好笑。
容恩坐在馬車上,思緒有些混亂,便靠在車壁上,閉起眼睛,想要平複一下。可耳邊依舊縈繞著子衿方才的話,無法驅散。
“大人,天師府到了。”
容恩深深吸一口氣,確定心緒稍有恢複,才睜開眼睛,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天師府,是皇帝曾為子虛仙人所建,皇帝曾多次請子虛仙人出山,可子虛仙人不愛涉足這天下之事,皇帝也隻能作罷,這天師府便一直空置至今。
容曦作為子虛仙人唯一的弟子,如今又受子虛仙人之意下山,皇帝也就理所當然將此府賜予容恩。
天師府的管家見到容恩回來,快步上前。
“大人回來了。”
容恩溫暖一笑,微頷首。抬步向府中走去,幾步後又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管家。
“李管家,我有一疑惑之處,想向你請教。”
“大人這般說真是折煞老奴了。若能為大人解惑是老奴之幸。”
容恩思慮片刻後:“天裕國女子向男子擲花究竟是何意?”
李管家聽到容恩的問題,微愣,隨想到這些時日天裕國百姓口中相傳之事,多少明白了些。李管家失笑:“回大人,這擲花是天裕國從前便留下的習俗,女子若是在街上看到了自己心宜的男子,就會折下花枝或拿起花果丟給對方,來表達對美男子的喜愛之情。”
“若是那位男子恰巧也喜愛那姑娘就可收下她所擲之物。”
容恩心中疑惑更甚:“喜愛之情?那是什麽?”
李管家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二人氣氛異常尷尬。看著他家大人,又有些釋然,天師從小就在子虛山上長大,除他師傅再無接觸過他人,不解世事,情有可原。
“大人,老奴實在不知如何回答您。”
容恩心下覺得可惜,這個問題依舊留心中,無法解惑,讓他著實難受,便吩咐了李管家,轉身向府外而去。
“菡萏郡主請在此稍後,奴婢這就去通稟。”
子衿頷首:“有勞姑姑。”
此刻,子衿立於長樂宮前。見到太後,應如何應對,子衿在腦中一遍遍排練著,琢磨著。
“太後,菡萏郡主已在門外侯著。”
“讓她進來吧。”
“是。”
太後緩緩睜開眼,看向一側專注抄寫佛經的錦素:“錦修容,今日先到這裏,回去吧。”
錦素將手中毛筆擱於筆架之上,躬身:“是,臣妾告退。”言罷,站起身向外走去。
“錦修容。”子衿看到迎麵的錦素麵上綻放一抹笑意。
見到錦素倒是有些意外,看來她在宮中過了還算不錯,整個人的氣色比從前好了許多。平日裏絕戀都會將錦素的境況秘密傳達給她,可見不到本人總是心中不踏實,如今倒是可以寬心了。
錦素微微躬身福禮:“郡主。”
子衿頷首便向屋內走去,經過錦素身邊時低聲道:“想辦法,殺了她。”
錦素回過頭,看著子衿心中思索。
“修容娘娘,我們該離開了。”絕戀小聲提醒道。
錦素莞爾,轉身離去。
太後看著子衿笑容和藹:“菡萏,快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子衿行完禮,站起身上前走到太後身邊。太後握起子衿的手道:“前幾日壽宴,哀家見你來著實有些意外,隻可惜,當時人多口雜,沒法與你好好敘敘舊。”
子衿頷首,謙和有禮。
太後滿意地點點頭“這一晃都三年了,我們的菡萏真是越發標致了。”
子衿莞爾:“太後娘娘過獎了。”
“皇後娘娘,瑰麗公主到。”門外傳來宦官的聲音,隨之,兩位女子走到屋中,行一個端正的請安禮。
“臣妾給母後問安。”
“臣女給皇祖母問安”
子衿端正地施禮:“菡萏參加皇後娘娘,瑰麗公主。”
皇後王氏,原是琅琊王氏,嫡係宗女,十三歲嫁於皇帝,性情溫婉端持,識大體,雖佳人韶華易逝,年華老去,更是除瑰麗公主外再無其他子嗣,但皇帝依舊待她如初,二人相敬如賓。今日皇後著一件金色錦緞長裙,裙擺輕瀉,。外罩紅色薄衣,袖處勾出祥雲紋。頭盤高鬢金色九尾鳳冠端莊雍容。
而一旁的瑰麗公主,則著藕色公主正裝,眉眼中透出一種女子少有的英氣。公主年芳十五,善音律,熟讀詩書,天裕皇室中最為貌美的一位公主,從小便極受皇帝喜愛。
太後眼中笑意滿滿:“都起來吧,今日是家宴無需客氣。”
“是。”三人齊聲答道。
街道上人來人往,公孫淩走在街上,沒有了往日邪魅笑容的他,更多了些雍容華貴的氣質。吸引著無數女子的目光。與他同行的少女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生的極美。
“今日勞煩三皇子送小女子回來。”
“王小姐不必客氣,這是我該做的。”公孫淩看著眼前弱柳扶風的王綰,客氣道。
“殿下。”貼身侍從上前附在公孫淩耳邊說了些什麽。
公孫淩臉色大變,微蹙眉頭,看向王綰,抬手作揖:“王小姐,在下還有事,不能送你回去了,便讓我的侍從替帶勞吧。告辭。”
說罷便轉身離去。
“三皇子。”王綰上前一步喚道。公孫淩卻絲毫未聞,直徑向皇宮方向而去。
王綰低下身子,撿起地上方才公孫淩不小心遺落的翠玉折扇,再看看已經遠去的公孫淩的背影,眼中稍顯失落。
太後與三人閑聊片刻後,便喚宮人上齊菜品,入席。按身份,太後居於高位,過來則是皇後與瑰麗公主跪坐兩端,子衿一人獨在其後。
“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禮。”
“是。”三人齊聲。
怎能不拘束,什麽家宴,從何而談。子衿有些無奈,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仔細觀察他人後才行事,生怕會何不妥之處。
“菡萏,這都是宮中最好的禦廚所烹製,快嚐嚐,合不合你口味。”
子衿嚐一口,放下碗筷答道:“太後娘娘宮中的飯菜自是最好的。”
“嗯。菡萏丫頭嘴巴一直都這麽會說話。”太後滿意的笑了笑。
皇後用手遮住嘴巴,輕笑。
“菡萏,如今身體可好些了?”
“托皇後娘娘鴻福,已經好轉。”
“三年前我本有意讓奐之娶你為妻,可那時你身體不好便也耽誤一下來了。”王皇後聲音輕柔,仿佛是在感慨。
子衿稍作思索,王奐之,琅琊王氏家族,繼承人中聲望最高的一位,相傳他樣貌英俊不凡,學識淵博,但很難有人窺其真容。
三年前之事,皇後如今卻舊事重提。
“奐之得知菡萏身體痊愈,便請本宮向菡萏邀約,五日後太湖一遊,不知可否?”
子衿微笑道:“王公子好意,菡萏自是無由推辭。”
王皇後目光深深看向子衿,太後拿起茶杯品一口茶,無言。
“我記得,菡萏姐姐一直都是心悅容公子的,壽宴之時,還曾琴笛和鳴。”瑰麗公主爽朗一笑,眼中透出一種傾佩之情。
子衿亦是回已微笑,對這位公主的形象卻由剛開始的極好變成了極差。
“世人皆說郡主心儀容離公子看來是真的了。”
子衿笑意深深,子衿微抬眼眸,眼中多是灑脫,隨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皆是過去之事,公主又何必提起呢。”
瑰麗公主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我並不是有意……”
“無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子衿,語調清揚,話語中是毫不在意。心中卻思索:這位公主究竟是真的沒有心計還是城府過深,希望是偏向於前者吧。
“皇祖母。”應聲,眾人見公孫淩莽撞地衝進來,他用餘光快速掃過子衿,見她安然無恙,原本緊繃地神經立即放鬆下來,行一個標準請安禮。
“起來吧,你倒是會趕時候。”太後道。
公孫淩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樣:“是,看來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三皇兄,王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嗎?怎麽沒和你一起來?”瑰麗公主問道。
公孫淩邪魅一笑,心中暗道:這個皇妹真不懂事。
“王小姐已經回府了。”
瑰麗公主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麽。公孫淩入座後,看向對麵的子衿,子衿卻向絲毫感受不到他投來的灼灼目光。
微風輕送,枝葉微顫。
“看來時候差不多了,容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男子聲音慵懶,斜靠於身後的梧桐樹上。
容離用手撚起一顆棋子,落在棋位。
“奐之兄所指什麽?”
王奐之直起身子,手握棋子,認真觀摩一番眼下局勢,黑子大勢已去,已是一邊倒。既然無法扳回,他索性就隨便找一個空位將落下棋子。
“當然是郡主。”
對於王奐之如此隨意不負責的行為,容離早已習慣,也不生氣,隻是將白子撿起,放回棋盒。
“並沒有什麽打算。”
“當真?”
“如今有人替我著急,我便在一旁觀看即可。”
王奐之看容離眼神深深,突然爽朗笑道:“哈哈,你這家夥果然打算坐收漁翁之利。”
容離端起一旁盛滿苦澀藥汁的碗,一飲而盡。王奐之看著都覺得苦,可容離卻是神情淡然仿佛隻是喝一碗清水。
“過兩日,太湖一遊,你要來嗎?”王奐之道。
容離將藥碗擱下,散淡一笑,並不言語。
王奐之亦是不放棄,又道:“郡主也會去。”
“今日郡主入宮,姑姑自是會幫我邀請,你可知這意味什麽嗎?三年前,我和郡主可是有一紙婚約在的。”王奐之笑意深深,一副將容離吃定了的模樣。
“不過一張紙,束縛住她,遠遠不夠。”容離篤定地微笑著。
王奐之,又是一陣爽朗笑聲。他一直很欣賞容離,雖然被重重枷鎖束縛,但終有一天會浴火重生,鳳翔高空。
這世間唯一能夠束縛他的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