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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蓋特勒·德林沃德

  阿修心裡琢磨的是,讓人覺得能把月亮從天空摘下來、變成一枚一美元的銀幣——這一手到底是怎麼玩的。還有,是什麼讓一個已經死掉的女人從墳墓里爬出來,還穿過整個鎮子和人說話。


  「這地方是不是很棒?」德林沃德從洗手間里出來了。手還濕著,他用手帕擦乾。「裡面沒有紙巾了。」他解釋說。他換了一身衣服。現在的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夾克和相配的褲子,藍色的編織領帶,還有厚厚的藍色毛衣,白色襯衣,黑色鞋子。看上去像個保安。阿修把自己的看法告訴他。


  「我還能說什麼呢,年輕人?」德林沃德說著,拿起一個用漂浮塑料做的放在魚缸里的金魚,「不會褪色,也不用你餵食。」


  「只能恭喜你的敏銳眼光了。你叫阿瑟·海多克怎麼樣?阿瑟是個不錯的名字。」


  「太平庸了。」


  「喂,那你自己想一個好了。好了,我們回城裡去。現在正是搶劫銀行的大好時機,然後我就能有點可以自由花費的小錢了。」


  「大部分人,」阿修說,「只是規規矩矩從ATM取款機上取錢。」


  「奇怪呀,這正是我的打算——差不多算是吧。」


  德林沃德在銀行所在街道對面的超市停車場停下車,從車尾箱里拿出鐵箱子,一個紙夾本和一副手銬。他把手銬掛在左邊腰帶上。雪還在下,他戴上一頂帶帽檐的藍色帽子,把一個尼龍身份牌掛在夾克衫胸前的口袋上。帽子和身份牌上都寫著A1保安服務公司。他把存款單夾在紙夾本上。然後,他整個人突然懶散起來,看上去活像個退休的巡警。不知為什麼,居然還挺出一個啤酒肚。


  「現在,」他說,「你到超市食品櫃那兒買點東西,再在電話旁等著。如果有人問你,你就說在等女朋友的電話,她的車子在半路拋錨了。」


  「可她為什麼要往這裡給我掛電話?」


  「見鬼,我怎麼知道。」


  德林沃德戴上一副褪色的粉紅色耳罩,關上車尾箱。雪花落在他藍黑色的帽子上和耳套上。


  「我看上去怎麼樣?」他問。


  「很可笑。」阿修老實說。


  「可笑?」


  「或者說有點傻乎乎的。」阿修說。


  「哦,傻乎乎,可笑。很好。」德林沃德笑起來。耳罩讓他顯得很讓人放心,同時又傻裡傻氣的挺可愛。他大步走過街道,沿著街邊走到銀行門口。阿修走進超市,開始觀看他的表演。


  德林沃德在ATM自動存取款機上掛了一個醒目的紅色「故障」牌子,在夜間存款處外面繞上一條紅色帶子,在上面貼了一張剛剛列印出來的告示。阿修很感興趣地看著。


  牌子上面寫著:「正在維修改進,以便更好地為您提供服務。為暫時給您帶來的不便表示歉意。」


  德林沃德轉過身,面對街道站著。他看上去很冷,像個低級保安員。


  一個年輕女人走過去要用ATM機,德林沃德搖搖頭,解釋說機器壞了。她詛咒了一句,然後馬上道歉,走開了。


  一輛車子停了下來,一個男人拿著一個灰色的小錢袋和一把鑰匙走出來。阿修看見德林沃德向他道歉,讓他在紙夾本上簽名,檢查他的存款條,有點吃力地開出一張收據,然後把副本存下來。最後,他打開自己的黑色大鐵箱,把那男人的錢袋放了進去。


  那人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不停地跺著腳,不耐煩地等著這個老保安做完這一套毫無意義的規定動作,這樣他才能放下他準備存的錢,逃離寒冷,趕緊走人。一拿到存款收據,他立刻鑽進汽車,離開了。


  德林沃德帶著鐵箱穿過街道走過來,在超市裡買了一杯熱咖啡。


  「下午好,年輕人。」經過阿修身邊時,他像個大叔似的朝他笑笑,「天氣可真夠冷的。」


  他走回街對面,從人們手中接過灰色的裝錢的袋子或信封。星期六下午,正是大家把一天的營業收入或者一周的工資存進銀行的時候,而他是一個工作認真負責的老保安,儘管戴著可笑的粉紅色耳罩。


  阿修買了些雜誌看,《火雞獵手》,《人物》,還有《世界新聞周刊》——原因是封面上那張可愛的大腳獸的圖片,然後繼續望著窗戶外面。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一個中年黑人男子問他,大概是這裡的經理。


  「謝謝夥計,不需要。我在等一個電話。我女朋友的車子半路拋錨了。」


  「可能是汽車電池的問題。」那人說,「那玩意兒的有效期只有3年,或者4年,可人們老是記不住這個。這些賣汽車的,裝個好電池能多花他們多少錢!」


  「沒錯。」阿修說。


  「在這兒等吧,大個子。」經理走了。


  大雪把街景變成了一個透明雪球玩具里的世界,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阿修欣賞著,被深深打動了。他聽不到街對面的說話聲,感覺好像在看一部很老的默片時代的電影。一出啞劇,但表情生動,看得明明白白:老保安是個有點粗魯,但認真熱心的傢伙,有點裝模作樣,但完全是出於善意。每個人都把自己的錢交給他,然後走開,因為認識了他而感到比剛才快樂了一分。


  就在這時,警車出現在銀行門口。阿修的心沉了下去。德林沃德沖警察抬了下帽子,慢慢走到警車旁。他打了聲招呼,把手伸進打開的車窗里和警察握手,點點頭,然後在衣袋裡翻了一通,找出一張名片和一封信函,把它們遞給車裡的警察。最後,他慢悠悠喝了口咖啡。


  電話響了起來,阿修摘下電話聽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厭煩無聊。「A1保安公司。」他沖著電話說。


  「我可以和海多克先生講話嗎?」街對面的警察在電話里問。


  「我就是安迪·海多克。請講。」阿修說。


  「海多克先生,我們是警察。」街對面警車裡的警察繼續說,「你們是不是安排了一個保安在伊利諾斯州第一銀行門口,就在市場和第二街轉角處。」


  「哦,沒錯。是詹米。有什麼問題嗎,警長?詹米他還守規矩吧?沒有喝醉吧?」


  「沒問題,先生。你的人表現得很好,先生。我們只是想確定一切正常。」


  「請你轉告詹米,如果再發現他在工作時間喝酒,警官,他就要被開除了。工作吹了,讓他滾蛋。我們A1保安公司的要求是十分嚴格的。」


  「這些話恐怕不應該由我告訴他,先生。他現在幹得不錯。我們之所以關注這件事,只是因為這份工作一般來說需要兩個保安同時做。現在這樣太危險,一個沒有武器的保安警衛,獨自處理那麼多錢款。」


  「跟我說沒用,告訴考文垂第一銀行那些吝嗇鬼吧。我放在崗位上的人都是最優秀的。和你一樣優秀。」阿修發現自己開始慢慢熟悉起他扮演的這個人物來,他甚至感到自己真的變成了安迪·海多克:他在煙灰缸里掐滅廉價香煙,雖說是星期六的下午,可還是有一堆文件等著處理;他的家在伯格鎮,還在湖畔的小公寓里養著一個情婦。「你知道,你聽上去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警官,你……」


  「我叫邁爾森。」


  「邁爾森警官。如果你需要一份周末兼職的工作,或者等你離開警隊之後,不管離職原因是什麼,你都可以給我打個電話。我們永遠需要優秀人才。你有我的名片嗎?」


  「是的,先生,我有。」


  「留著那張名片,」假冒的安迪·海多克說,「記得給我電話。」


  警車開走了,德林沃德又冒雪走回崗位,繼續應付排成一隊、等著把自己的錢交給他的人。


  「她還好吧?」超市經理從店內探出頭來,關心地問,「你女朋友?」


  「真是電池的故障,」阿修說,「我還得接著等。」


  「女人。」經理感嘆一聲,「希望你的女人值得你等待。」


  冬日的夜晚來得格外早,下午的光線轉眼即逝,天色慢慢轉為灰暗,街燈開始亮起來。更多的人把自己一周的薪水交給德林沃德。突然,彷彿收到某個阿修看不到的信號,德林沃德走到牆邊,把「故障」的牌子移走,有些艱難地穿過泥濘的路面,走向停車場。阿修在原地等了一分鐘,然後跟著走了過去。


  德林沃德已經坐在車子後座里了,他打開金屬箱,正把裡面的東西分門別類地一一放在後座上。


  「開車。」他下命令說,「去大街的第一考文垂銀行。」


  「再表演一次?」阿修問,「過分了點吧?運氣轉向怎麼辦?」


  「不是。」德林沃德說,「我們要去辦理點銀行手續。」


  阿修開車時,德林沃德坐在後座上,從厚厚一疊存款袋裡取出鈔票,收據仍然留在袋子里。他從信封里取出現金,放回金屬箱。阿修把車子停在銀行門口距離路邊50碼的地方,避開監視攝像頭的監控範圍。德林沃德下了車,把信封塞進晚間存款槽。他打開夜間銀行的安全門,把灰色的存款袋扔進去,然後關上門。


  他爬進車子坐在助手席上。「去國道,」德林沃德說,「沿著去伯明翰西部的路牌走。」


  阿修開始開車。


  他們離開時,德林沃德扭頭看了一眼後面的銀行。「你看,孩子,」他開心地說,「這一手會他們搞得迷迷糊糊。不過,要想真的搞到大錢,你得在星期天凌晨4:30分干這個。那個時候,所有的夜總會和酒吧剛剛結算完他們周末晚上的收入。只要選擇恰當的銀行,盯著身攜巨額的傢伙——這些人通常是老老實實的大胖子,有時候還帶著幾個保鏢,不過都不是什麼機靈傢伙——一晚上就能搞走二三十萬美元。」


  「真要這麼容易得手的話,」阿修問,「怎麼不見人人都來這一手?」


  「因為這並不是零風險的買賣,」德林沃德說,「尤其是在凌晨4:30分的時候。」


  「你是說警察在凌晨4:30分的時候特別警惕?」


  「才不是呢。但保鏢會特別謹慎,所以事情可能會變得很棘手。」


  他點出一疊50美元的鈔票,再加上一小疊20美元的,在手上掂掂重量,遞給阿修。「給你,」他說,「這是你頭一周的薪水。」


  阿修沒有數,直接把錢放進口袋。「這麼說,這就是你的工作,你靠這個賺錢?」他問。


  「我很少這麼干,除非需要很短時間內搞到一大筆錢。總的來說,我總是從那些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被騙的人身上騙錢。這種人從來不會抱怨,等你下次再騙他們時,他們還是會乖乖排好隊等著你。」


  「那個叫斯維尼的傢伙說你是個騙子。」


  「他說的沒錯。不過我不僅僅是個騙子,我需要你也不僅僅是為了干這個,阿修。」


  他們在黑暗中開車前行,雪花在車前燈的光束下飛舞,迎面撲到擋風玻璃前。這景象有一種催眠的力量。


  「世上只有這一個國家,」德林沃德突然打破沉靜,開口說話,「關心它自己是什麼。」


  「什麼?」


  「其他國家都知道自己是什麼。沒人去探索挪威的心靈,或者莫三比克的靈魂。它們知道自己是什麼。」


  「你是說……?」


  「只是想出了聲。」


  「你一定到過很多國家?」


  德林沃德沒有說話,阿修望著他。「只有一些,不是太多,和那些周遊全世界的人來說,我只是一個故步自封的老傢伙罷了。」德林沃德嘆了口氣,「我從沒去過其他國家。」


  他們在加油站停車加油。德林沃德穿著保安的衣服,拎著手提箱鑽進洗手間。出來以後,他已經換了一身筆挺的灰色西裝,腳踏棕色皮鞋,還有一件長及膝蓋的棕色外套,看上去像義大利貨。


  「到了伯明翰以後幹什麼?」


  「走十四號高速公路往西到清水鎮。我們要在一個叫山崖石屋的地方會合其他人。你去過那裡嗎?」


  「沒有。」阿修說,「但我見過去那兒的指示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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