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唉……老夥計……我們都老了啊……”老將軍跪在戰馬旁,眼含熱淚。
原來這戰馬竟然是跟隨老將軍一路南征北戰下來的,雖不會是他的頭一匹馬,但至少也跟著老將軍二三十年了,如今在馬中已是高齡。剛才那一番拚鬥,老將軍氣力不及手上慢了,馬兒又何嚐不是如此?
自古名將如美人,不使人間見白頭。
看李森老將如此,在場將領多多少少有些心中唏噓。
“第四局如何?”薛懷瑞看著古通天。
古通天麵色陰霾,強撐起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大都督,在下看……”
原本臉朝著古通天等他回話的薛懷瑞,突然轉了一下頭,朝比鬥場上看著笑一下,才再轉過來,臉上竟然帶著少年人搬的頑皮。
這頑皮讓古通天都有些恍然--這一位,可是二十還不到那。在尋常人家,這樣的年紀也是要被當做毛都沒長齊的小兒的,如今這位卻已經出鎮一方了。
“古菩薩,要不然,咱們接下倆群毆吧?”
古通天險些氣歪了鼻子,這一個就夠難對付了,還群毆?
“在下的意思是,這位一個,群毆你的七個。一局定輸贏。”
剛鼻子還要歪的古通天,立刻抖起來了:“君子一言!”
“等你的豬。”
“……”古通天的鼻子若說剛是朝左歪,現在便是朝右歪了。
薛懷瑞麾下眾人,有不少都在捂嘴偷著樂。這還是頭一回,他們家大都督如此模樣呢。
以一對七,這本該是一幕高潮,然而實際打起來,卻還沒有方才與李老將軍的對戰精彩。這三人稀裏嘩啦的一起上去,又被銀麵將軍挨著個的跟個玩意兒一樣,挑著甩除了比鬥場。落在地上,哀哀慘叫,倒地不起。
“多謝古菩薩的豬了,既然說好了是年禮,但不知道何時能夠送到,我們也好派人去接。”
“這……盡快,盡快。”敷衍的答了兩句,古通天便帶人離開了。
他剛走那比鬥場上的銀麵將軍也走到了薛懷瑞麵前,薛懷瑞一抬手,銀麵將軍躲了一下,可看薛懷瑞的手抬著不放下,銀麵將軍隻好重新站直,乖乖的讓薛懷瑞把麵具摘走了。
那麵具之下,可不就是吳笑煙?
吳笑煙是不美,但她的麵相一看就是女性,又與薛懷瑞如此親近,所以在場的並無人認錯。隻是眾人先是多少有點失望,血娘子麵貌隻是尋常,又因膚色黑,甚至該說是個醜女子,並非傳說中的美豔佳人,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方才那樣的橫刀立馬的奇女子,麵貌如何又有哪裏重要呢?
反而,若她真的是美豔過人,反倒是喧賓奪主了。
這樣的女子若是將她囚困在後宅裏,確實是可惜了。
此時此刻,便也沒人多說什麽。
薛懷瑞對吳笑煙笑了笑,那笑意裏明顯在說:真是多謝了古通天了。
“大都督,這古通天素來被傳為有急智,善鬼謀,今天這事有點奇怪。”
“我等亦如此想,這古通天巴巴的趕來,跟個賣雜耍的一樣出了半天多的醜,不太對勁。”
文臣猛將都作此言,薛懷瑞笑得頓時越發開心:“本督剛還想著要叮囑你們一番,古通天今日來此八成是有鬼。隻是他大概也沒想到,假戲真做丟了大臉吧?但是,我等若是要因此輕視於他,那怕是要吃虧。”
眾人就在校場裏圍成一圈商量起來,這次比武分明大勝,但若說比武之前眾人對光明佛國的戒備是八,到如今他們的戒備卻不減反增,一氣漲到了十。
說得興起,幹脆一撩衣衫下擺,盤坐於地,有了奇思妙想,隨手拎起刀鞘甚至碎塊銀兩在校場的沙土地麵上描畫起來。
不過這裏還是有個不盤坐下來的例外的——吳笑煙。她隻是摘了頭盔,安安靜靜的侍立在一旁,過了半晌,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這群說得入了迷的男人們,抬步走開了。
眾人說著說著,忽然聞到一陣什麽東西烤熟之後的焦香味。
頓時就有人忍不住抽起鼻子來“咕嚕嚕”的腹鳴聲更是此起彼伏--這剛才專注於正事的議論不覺得餓,一旦聞到了食物的味道,頓時那餓勁兒就上來了。
眾人順著香味看去,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校場邊上架起了兩個土灶,土灶上兩口行軍時用的大鍋正在咕嘟作響。
吳笑煙的戰甲還未退下,此時都上端著個笸籮,走到了薛懷瑞身邊。
“還是笑煙仔細,都已經是夕食的時辰了,大家不如就在此吃點如何?”薛懷瑞一看,那笸籮裏主要放的乃是雜糧麵的饅頭,一個都有小孩的臉大且該是在火上烤過焦香味就是它傳出來的。次要放的則是深青色皮子的鹹鴨蛋,蛋皮光滑透亮看一眼便知道必定是流油的好蛋。
眾人當然叫好,吳笑煙卻把笸籮遞給了薛懷瑞,轉身走了。
薛懷瑞愣了一下,繼而直接給自己這些文武班底們分饅頭,分鴨蛋。
都是行伍中跟著薛懷瑞起來的,這樣的吃食也沒誰大驚小怪。便是謀士們也是接過來就一口咬上去。
稍後士卒送來小幾案,除了薛懷瑞外,眾人都是兩人一張。接著便有兩樣清爽小菜,又有一碟鹵肉,一碟鹹花生,紛紛擺上幾案。
吃著吃著,謀士張燁忽然歎了一聲道:“這幾年明明是風調雨順的,可是朝咱們這邊來的流民是一點都沒少啊。”
他打了個頭,立刻便有人接話:“我兩個月前征兵,結果那征兵地方老老小小跪了一片,六十歲的老漢,十二三的娃娃,都求著我抬一抬手。”
“那市麵上,一頭牛如今十五貫錢,可一個大姑娘卻才值十斤麵……”
“老趙,你怎麽就知道大姑娘多少錢啊?”
“哪裏是我知道?我那營利有個百戶,我來之前剛納了第十房小妾。去他那喝喜酒的時候,我還笑他莫要軟了腿上不得陣,你們道他說什麽?”
“什麽?”
“他說他那乃是積陰德,十斤麵救了他一家老小,又救了這女子出苦海,否則這些女子不知哪天便被那潑皮無賴害了性命,入了人的肚子裏。嗯?”炸老趙說著說著,感覺旁邊有人拽自己,莫名其妙的回頭,便見旁邊的人擠眉弄眼的朝他示意吳笑煙那方向。
老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趕緊閉緊,這些事當著女子的麵說,畢竟不好。
剛才的事說了一半,稍微填飽肚子,便有人忙不迭再次議論起來。眾人此刻也都沒那食不言寢不語的忌諱,又有拿著筷子倒過來在地上畫圖的,一頓飯吃完,該商量的事情也是商量的差不多的。
正有人想著告退,吳笑煙忽然站到了眾人中間,單膝跪地:“大都督,末將求建女營,以作救護、後勤之用。”
一句話,吳笑煙說完,眾人都看向薛懷瑞,以為這事是大都督跟血娘子商量好的。
薛懷瑞確實與吳笑煙商量好了,但他們商量的那瀝血營利,選擇也隻是尋常男兵。反正吳笑煙也是緊跟在薛懷瑞身邊的,不懼什麽流言。
這女兵,難不成是剛才她聽到了老趙所言,心有所感?
“笑煙要入軍中,尋常男營便可,女營是否有些不便?”薛懷瑞有問題便直接問,他知道吳笑煙並不會以為是直接駁了她的麵子。
“末將曾在廖廷守城,當時救護傷病的大多為軍眷中的女子。”
她這樣一說,不止薛懷瑞眼前一亮,便是文武眾人都突有所悟。
——
其實戰場救護這檔子事情,一直不被人所重視。像是他們軍中,每次戰後,大都督都會帶著親衛去戰場中搜救傷者,且雇請了十幾位大夫在軍中坐診,這已經是極為愛兵之舉了。
唐智齊當即便道:“血……學將軍所言不無道理,若以軍中女眷組建女營,承擔救護之職,一則,眾女眷必然盡心。二則,將士心知自己可得救護,也可安心為戰。”
“且將士出戰,明白自己姊妹妻子就在身後,也必然力戰。”張燁補充道。
“不過……女子入營,恐亂軍心,又或惹出禍端。”
“沒了女子便沒禍端?皮膚白嫩的小兵一樣是……”
“老趙!”
“末將之意,並非隻以軍中女眷為女營,也有意招五成尋常女子入營。”
薛懷瑞沉思片刻道:“此事看似不大,實則也是頗為複雜,笑煙且先起來。”
“是。”吳笑煙並不逼迫薛懷瑞,聽他如此說,便即站了起來。
這之後,眾人也便告散了。
待回到府裏,隻薛懷瑞和吳笑煙一起沐浴時,薛懷瑞道:“女營之事其實最讓人顧忌的事情,今天並沒說出來。”他拉著吳笑煙的手,今日就是這雙手握著那柄大斧,所向披靡,“其實女營之事早已有之,不過……女營除了救護之外,卻也還有軍女支之職。”
“!”這事兒,吳笑煙是真沒從書上看到過,畢竟她是被拘在府裏的,有些東西接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