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若你為女營主帥，那自然是不會有那事，但是，我們自家人雖然知道，就怕外人以此詆毀於你。”
“大郎，我們如今是在打天下吧？”
吳笑煙這問題，問得薛懷瑞有些摸不到頭腦，畢竟這問題與他們方才議論的事兒，聽起來並無關係：“自然是在打天下。”
“那薛家會贏吧？”
“這個……也不一定。亂世多豪傑，不到最後一刻，沒人知道鹿死誰手。”
“那不就好了，你若勝了，外人也都不是外人了。你若敗了，我與你攜手陰曹，哪管身後洪水滔天？”
薛懷瑞頓時也是激動萬分，將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算上，吳笑煙怕是對他最為信任的一個了吧。可還沒等激動的薛懷瑞說話，突然他就發現吳笑煙的表情有點怪--她歪著腦袋，略微眯著眼睛，顯然正在疑惑著什麽。
“嗬嗬嗬嗬。”突然，吳笑煙笑了起來，那笑聲更是奇奇怪怪的。
“笑煙？”
“哈哈哈哈！大郎~~”吳笑煙笑得止不住，喚著薛懷瑞的聲音都是抖著的，“我、我這是……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的，薛懷瑞那點豪情壯誌都給笑得淡了，就隻是無奈的等著吳笑煙自己慢慢笑停下來。
虧的這新宅子的浴室不斷有熱水流進來，吳笑煙這笑了得有一盞茶的時間，笑得她眼淚都出來了，才算是停下。
“不笑了？”
“不、不笑了。唔嗬……”
“你到底是想到了什麽？”
“我想到了……大郎，你以後豈不是皇帝了？那我……娘娘？”吳笑煙並非異想天開，薛家日後隻有兩條路，定鼎天下，敗亡滅族。薛懷瑞日後也隻有兩條路，接過薛慈軒的權柄，又或者死無葬身之地！
那吳笑煙同樣就隻剩下兩條路了，陪著薛懷瑞死，或者成為後宮的一員。
吳笑煙過去隻想著薛懷瑞如何如何，今天才是剛剛想到自己，而她的這笑，也並非由於誌得意滿，隻是好笑，是……不可思議。
她吳笑煙是誰？一個被親爹賣掉的女孩兒，人販子因為賣不掉她把她扔到了河裏，就如今日聽到的那樣，十斤麵一個女人，她大概還不值這十斤麵。她是天生的一條賤命，可是……做娘娘啊？
吳笑煙親眼所見的最高貴的女性便是太子妃，即便是她知道太夫人比太子妃的身份更好，但是也無法改變一開始的印象。至於皇帝的宮妃……那對她來說，簡直就跟此時這浴室牆壁上雕刻的飛天一樣--與因為距離她本人太遠，所以隻是傳說中的東西。
結果，傳說並非是傳說，不，是她自己竟然也成了傳說？這豈不是好玩到讓她發笑嗎？
“你才知道嗎？”薛懷瑞歎了一聲，把吳笑煙摟到了懷裏，兩個人濕漉漉的身體貼在一塊。薛懷瑞吻著她的鬢角，“有朝一日，我必讓你頭戴彩鳳，身披霓裳。”
吳笑煙隻覺得麵頰上熱熱的：“嗯，我等著……”
其實吳笑煙現在想的，未來她大概便是貴妃了吧？至於皇後那個位置，就跟正妻一樣，說不想當是假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了。
兩日之後，血娘子受命組建瀝血營，人數為四百。
吳笑煙本以為，在軍中征召軍眷入營會比征貧民女子入營更快，可誰知道，事情卻是恰恰相反。
那兩邊貧民女子不過三天便已經征召整齊了人馬，反而是軍眷，三天之內，不過有五十多人報上了名來。
“夫人可想知道，為何來報名的人如此少？”問這話的乃是琥珀，她現實在吳笑煙前邊到了源埠，又是先於吳笑煙到了大覺。聽說吳笑煙開設瀝血營，也是頭幾個來報名的。
“這卻是不知。”吳笑煙搖頭。
“夫人想的，是身為人婦，自該與丈夫同甘苦，共患難。但我們既是人婦，卻也是人母，人媳。雖然說夫婦倆同在軍中，也便拿了兩份軍餉，但日常裏誰去照顧家中孩子和老人？尤其，若是夫婦倆一起撩在前線了，那其餘的家裏人又該如何生活？”
吳笑煙聽得認真，待琥珀說完，她當即便點了頭：“是我相差了。”
不單是她相差了，薛懷瑞，乃是薛懷瑞手下的文武都相差了。
吳笑煙雖然也是軍眷，但她還沒有孩子，老人也並不需要她的照顧。尤其她跟薛懷瑞的感情又是少有的深厚，即便是有了孩子，依然是薛懷瑞更加重要。
薛懷瑞和那些文武們又都是男人，吳笑煙對他們來說就是奇女子，而這些男人並沒有想過，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女人承擔著什麽樣的責任。
便是受了征召的流民女子，也多是有些年歲的婦人，少有未出嫁的妙齡女子。
不過，對吳笑煙來說這倒是無所謂，反而婦人在照顧病人時更方便些，既然軍眷人數不夠，吳笑煙幹脆便多自流民中召女子入伍。
這倒是快，又過了兩日，人便齊了。
雖說婦人們都有些懼怕，畢竟有傳言這女營就是軍女支，但她們都是農家婦人早已過了妙齡，既無一技之長，又無勾人顏色，卻上有老下有小，少的也有二三張嘴要喂，想要養活家人，她們能做的也隻有典賣自身了。可處處都在賣人，這年月卻又有何處要買人呢？
總歸這女營比最下等的窯子給的錢要多，且至少征召她們的時候，說是以後月月都有月銀拿，懷著這萬一的心思，這些女人走進了軍營。
吳笑煙來看自己的兵了，誰是軍眷誰是流民一目了然。流民的女人們皆是發如枯草麵如黃土，她們中年紀小的其實比吳笑煙還要年輕，年紀大的也不過三十出頭。可很多人已經被歲月壓彎了腰，一雙眼睛麻木而混沌。
看著她們，吳笑煙深知，若當年沒有被世子妃救下，那現在她也該是這般模樣的。
而吳笑煙在看她的時候，這些女人也在看吳笑煙。
——
這高大膚深，背著張漂亮長弓的女人，就是血娘子？是大都督的妾室？總覺著這女人和她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你、你就是大都督的妾室？”再如何懦弱的人裏，總也有那麽一兩個膽子大的，這不就有個出聲的女人。
“我便是。”
“莫要騙我們，你可不像是大都督的妾室。”那傳說中的血娘子，該是天仙一樣，哪裏是這般的？
吳笑煙摘下鳴鳳弓，彎弓搭箭，一聲弦響，在旗杆上“哆！”的多了一支羽尾晃動的箭矢。
“此乃軍中！”吳笑煙亮開嗓子道，“我念爾等初來，不知者不罪，然則過一過二不過三！再有擅自發言者，我下一箭便射在你的眉心！”
原本，吳笑煙念這些女人不易，想以懷柔來對待。如今看來，那想法太蠢。
你莫不是忘了那吃了爹娘的流民了？都是流民，這些人難道就比那些好？即便是有好的，但那壞的呢？不如該如何便如何，按軍法從事，好的獎，壞的罰——吳笑煙在心中對自己念叨著。
“我頒三條禁令！自今日起，無令擅出軍營者，斬！於訓練時喧嘩鼓噪者，斬！不聽軍令者，斬！”
眾女原本就被那一箭嚇得要命，如今更是大駭，有膽小的當場啼哭了起來。
吳笑煙略有些緊張，就怕喧嘩起來，甚至有人要鬧騰著退出。那她到時候隻能以逃兵論，下殺手了。可若是男人，看有人死了，八成也就蔫下來了。但是女子……怕反而是會被嚇過了頭，到時候來一個嘩變，那情況可就麻煩了。
所幸，這些女子能跟著家人一路跋涉來此，還都是有些韌性的，且這一路上她們已經看多了人情冷暖。實則剛才那女子兩次發言，也不過是試探而已，若是吳笑煙軟了，她們也好多得些實惠。
吳笑煙見無人說話，又亮開嗓子喊道：“發新衣！”
這可是個大大的甜棗，眾女頓時歡喜壞了。對男人來講可能一件新衣不如給他們一碗肥肉，但對女人來講，再沒有比衣裳好的東西了。在場的很多女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穿過新衣，即便是出嫁那天的衣裳也都是從老一輩上傳下來的，已經褪色了的舊嫁衣。誰能想到，孤注一擲到此竟然還有新衣穿。
但也有腦子靈活的，此刻卻反而心驚肉跳的，當初來說好是做什麽救護，照顧傷兵的，既然是那伺候人的活計，何必要給新衣？莫不真是讓她們來做那事的？
直到見著抬上來的衣裳，這些心思多的才鬆了一口氣。並非什麽豔麗的衣裳，就是藍布衣裙，還多了一條男人穿的窄腿褲子，且是兩身，另有四雙襪子，兩雙鞋子並兩副綁腿。那衣裙和同在女營中的，聽說乃是軍眷中出來的婦人們，乃是一樣的。
其實這些除了裙子外，都是尋常軍中男子的衣裳，而那裙子是吳笑煙這些日子向大覺城中所有成衣店下的單子。反正也不要如何精致的做工，即便手藝粗糙也無妨，就算是開了線，這些女子拿回去也會給自己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