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26號宇宙的未婚夫婦
人有兩種夢。
一種你不願醒來，一種你醒不來。
……
在這裡生活了5年，5年中的每一天，瓔珞都在和死亡抗爭，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很快告別了所有的青澀，變得幹練，或者說是老練。
在這樣一個物質不缺，但卻極度孤寂的環境里，城市文明就成為了一座裝修豪華的監獄。
能夠支撐一個人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希望。
沒有希望，很快就會沉淪，很快就會死去。
比起前前後後很多在這裡生活過的人來說，瓔珞比他們強的一點就是心中仍有信念。這個信念很樸素，很簡單，就是「我還小，我要活下去，我要離開。」
至於「我為什麼會來巴別城，英瑪是誰，羅特是誰」這樣的問題，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有答案，那就拋到一邊吧，本姑娘不再理會了。
於是，她開始認真地經營這塊地方。
她先是在這座城市做各種標記，很快發現這壓根行不通，第二天這座城市就會以新的面貌出現在自己面前。原本是城市邊界的地方，會挪移到城市中心，而城市中心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有新的拼圖出現在城市邊緣。
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座同心圓大本營——亞特蘭蒂斯。
在圓心島神廟的後方，很多巨大的T型石柱組成了一片圓形的石陣。
馮堯看著這片石陣，若有所思。
「這片石陣很奇怪，我一直以為這是英格蘭的巨石陣，但怎麼看都感覺不太像。」瓔珞很多時候說話沒有主語，她已經習慣了自言自語。
「不是倫敦的索爾茲伯里太陽石陣。」馮堯搜索著記憶，「好像是土耳其烏馬附近的哥貝克力石陣，據說比蘇美爾文明還要早，是人類最早的文明遺迹吧，離現在超過了一萬三千年。問題是，它為什麼和金字塔一同放置在亞特蘭蒂斯？這說明什麼呢？」
「這不應該問你自己嗎？」
是啊，我為什麼這樣布置，我想幹什麼呢？難道僅僅是出於好奇心，搜集一些遠古之謎？如果是這樣，我應該把阿勒山的諾亞方舟遺迹也搬到這裡才是嗎。
「最好繞過去石陣，每次誤入石陣，都會暈頭轉向，很久都走不出來。」
等他們來到石陣後方，馮堯看到了真正大本營的所在地——一座五層高的玻璃酒店。
酒店裡燈火輝煌，巨大的枝形吊燈足有5個。
大堂內接待中心背後的牆上掛著五個鐘錶，第一塊指向10點10分，第二塊指向10點10分，第三塊還是指向10點10分，所有的表都指向10點10分。
「表是壞了嗎？」
「沒壞，現在一層就是10點10分，二樓是12小時后的10點10分，三樓是24小時后的10點10分……」
「所以，你就住在一樓大堂？」
馮堯對這一切已經不驚訝了，他看到大堂內另一面牆上畫著很多輪廓和線條，上面扎滿了釘子，釘子上面纏著不同色彩的尼龍線，把一面牆分成很多方位。
牆下面是一張大床，應該是從酒店裡哪個房間里移出來的。床上支著一頂蚊帳，蚊帳中吊著幾個LED彎成的月亮和星星，正在閃爍著光芒。
床旁邊一張書桌，書桌旁兩隻立櫃，對面是一排沙發，和床一起組成一方閉合區域，一張轉椅藏在書桌的下方。
除去這塊不協調的區域之外，整個酒店大堂都保持著固有的模樣。
馮堯看著這一切，立馬意識到一些很不合理的場景，「酒店還有提供服務嗎？怎麼會如此乾淨？」
「大概有服務吧，24小時熱水都有……實際上，這裡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像第一天。」
瓔珞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這種表情只停留了3秒鐘就消失無蹤。
「很疲憊，必須得洗澡睡覺，明天不知道什麼會出現，會發生，一樓每個房間都可以洗澡，千萬別去二樓。如果不小心上去了，就可能永遠不會見面了。」
說罷，瓔珞直接在馮堯面前脫去全身衣服，就這樣毫不扭捏地赤身離去。
留下一身血污灰垢的馮堯目瞪口呆。
「身材真的很好。」
他讚歎道。
終於洗去全身污垢的馮堯面對等身長鏡看著自己滿身傷口，這些傷口都已經結痂，看樣子明天就會痊癒，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他取出一條大浴巾，嗅了嗅，毛巾上竟然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housekeeper今天剛剛換的新毛巾一樣。他裹住腰部，看到地上沾滿污垢到處是破洞的衣服，意識到自己可是沒有帶換洗衣服就來了，明天穿什麼，這是個問題。
等他來到大堂，看見瓔珞穿著一件浴袍，正在吃泡麵。
洗去灰塵的瓔珞恢復了本來面貌，皮膚很白，好像蒙了一層光芒，一張刀砍斧削的臉，五官立體分明，有一點薇諾娜·賴德的影子。
「這個，不好意思，沒有其他衣服，只好披了浴巾……再一個，你的浴袍沒系帶，走光了。」
「無所謂，都無所謂。明天去商店偷兩件吧，今天就這麼著。泡麵好了，快吃吧。」
瓔珞真是無所謂的樣子，她吃得很盡興，額頭上一層細密的薄汗，她乾脆把浴袍褪下來，和他一樣只圍著腰部，繼續把湯也喝光。
馮堯毫無滋味地吃著泡麵，不停地瞅著瓔珞。
「我好看嗎？」
「好看。」
「我也覺得自己好看，哦，我是混血，爸爸是巴基斯坦人。」
「你姓什麼？」
「莫卧兒，我的中文名是『穆瓔珞』，我們結婚後，我可以隨你姓，叫『羅穆瓔珞』，你姓羅嗎？」
「羅特是我的網名，我姓馮，馮堯……不不，等會兒，你認為我們可能會結婚？」
「是肯定會結婚，因為這裡只有兩個人，殺手不算，否則活不下去……不過，或許這裡是你的城，你應該能活下去吧，不過看起來很陌生，你忘記了自己都做過什麼了。反正不管那麼多了，我們明天就結婚，今天太累。」
「……難道這是第26號宇宙？」
「那是什麼？」
「沒什麼，睡吧，我睡沙發。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嗯，晚安……老公。」
「……」
馮堯算是徹底無語了，相比緹娜，瓔珞更漂亮，更符合他的審美，但這種方式卻是讓他難以接受，不過倒也很奇特。
是太奇特了。
但這對於瓔珞·莫卧兒，或者直接稱作穆瓔珞來說，也就是普通的一天。
所以，不一會兒他就聽見穆瓔珞的呼吸變得悠長、沉靜，間或還會出現一兩次從鼻間發出的鳴嘯。
瓔珞睡著了。
對於馮堯來說，今天是特別奇特的一天。
雖然，近一年來，他已經經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件，但像是這種不斷會變換場景，而且不同區域會有不同時間流速的地方還是第一次。
所以，他的思維還處於興奮狀態，大腦中亂七八糟地浮現出各種奇思怪想，好久都睡不著。
兩個孤身青年男女共處一室，不，共處一個城市，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實驗，他們倆就是實驗主體，那麼實驗的目的是什麼呢？
他想起1967年美國搞過的一個實驗「25號宇宙」，他們構建了一個老鼠的天堂，食物、水應有盡有，還有空調，然後把四對老鼠放在了天堂之中，老鼠開始迅速繁殖，過著天堂一般的幸福生活。
但好景不長，老鼠天堂迅速變成老鼠地獄，他們都太過悠閑，無事可干，既無天敵，也無物質危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結果他們甚至連繁殖後代都不想繼續了，然後就開始互相殘殺，最後全部死亡，無一生存。
他們用實驗證明了孟子說過的一句名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不知道為什麼，他萌發一種猜想，難道說是因為他的生活太過悠閑，於是就構建了一個城市，沒事捉個人放到這城市裡，看他能夠在物質不缺，但缺乏精神和社交的城市中能夠活多久？
為了增加遊戲難度，他還造了一個殺手NPC放在這個城市裡，時不時地放冷槍？
然後，他忍不住好奇，於是自己也來到這個城市裡想體驗一把？
不。
他還不至於這麼無聊。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途無常時，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應該是有意義的。
只是這個時刻還沒到來，還沒想出自己為何要這樣做而已。
……
很快，他做了一個夢。
他再一次降臨這個城市。
當他再次看到迎面撲過來的混凝土樓頂時，他沒有再慌張，而是在空中一個輕盈的轉身，輕巧地落在樓頂上。
一個側滾，他半跪在樓頂矮牆的後面，仔細地體會身體每一塊骨骼和肌肉，然後逐步調整著呼吸，讓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處於適度平衡的狀態，既不完全放鬆，也沒有十分緊張。
然後，他才冷靜地觀察周圍的一切。
這是座城市。
根據太陽的位置，現在應該是在午後，溫度25~27度左右。
應該是秋天，從剛才落下來的一剎那，他瞟見了遠處公園裡黃葉鋪滿的小徑。
現在他是在一座塔樓頂上，周圍還有很多類似的塔樓，而且還有更高的摩天大樓，這裡應該是城市CBD，或者副中心，但空無一人，沒有汽笛聲、人聲，甚至沒有鳥叫。
一座被遺棄的城市。
他試著從矮牆後面迅速探出頭，往外張望了一眼。
從對面的樓層高度可以判斷，自己所處的樓頂高度大概230米左右，從這個角度來觀察遠方城市天際線，城市半徑估計超過40公里，甚至更遠。
也就是說目前所處的城市面積大概在4000平方公里左右，從如此規模的城市來衡量，這裡應該是世界頂級都市中的其中一座，而像這樣的城市全球不應該超過50座。
但沒有一座會被如此廢棄的，如果廢棄的話，那麼也應該會在未來很久很久，突然發生了末日一樣的災難，整個城市突然被滅絕了生機。
也就是說，現在是未來？
他試圖找到這個城市的地標，看能否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迹。
他從不同的方位向城市張望，他看到了什麼？
不遠處的一座巨大的城市公園，城市有公園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整個一座吳哥窟成為了城市公園，一張鑲在牆壁上的佛臉正冷冰冰地瞅著自己。
而在稍遠處的一個街頭廣場，他看到了帕特農神廟。
正在困惑之際，他突然感覺脊背有些發涼，一種巨大的恐怖和極端的危險感向他襲來。
他想也不想，直接趴伏在混凝土地上，迅速向樓梯間方向滾翻過去。
一些奇怪的水彈緊跟著他的移動，在地面上砸響，水彈迅速侵蝕著地面，留下一個又一個強烈腐蝕的深洞。
10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