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是什麼?」
「心想事成。」
「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真相是什麼?」
「事與願違。」
「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一切都能按照我的意願運轉呢?」
「有的,為你,我造了一座城。」
「啊,那座城在哪兒?」
「巴別城,集世界上一切城市的美好於一身。這是你的城,想要擁有這個城市,你只需要打一個響指。」
「就這麼簡單嗎?」
「其實……並不簡單,因為你很可能會忘記打這個響指。人在死生攸關的時候,往往想著下一步怎麼走,卻忘記了為何而來。」
……
子彈殼鋪滿了整個地板,瓔珞才稍稍舒緩了暴怒的情緒。
而他們再也沒有等到對方的第二槍。
「他死了?」
「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沒死。」
「你確定他是你?」
「不確定,但在這個一切都有可能的城市,他是我也就沒有那麼詭異了。」
「所以,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我們要找到這個城市的核心,剛才我又改變了我們的區域,那個我還在巴塞羅那……這座城市可能是一個我在另外一個時空建的,但在運轉的時候卻是隨機的,並不聽命於我……我們要找到核心樞紐,控制它,也就控制了這座城市,也許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好吧,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聽你的……就這樣走出去?」
「走出去。」
二人推開形同虛設、一片狼藉的店門,外邊是一個靜悄悄的街道,沿街都是清水混凝土牆面的兩三層小樓,擁擠地矗立著。
猛一看雜亂無章,細看卻是錯落有致。
再小的街角都建有個性十足的小花壇,人行道兩邊樹樹繁花,白色的花瓣雪一樣迎風飛舞。
遠遠的,一座鋼結構的高塔映入眼帘。
「你看,那是東京塔。」
「我不記得這裡曾經有過RB的街景。」
「是啊,這是我剛剛想要的,它就出現了。」
「心想事成?……那我也想一想,富士山,富士山快出現吧。」
二人環顧了一圈,發現沒有任何動靜。
「她不聽我的。」
瓔珞癟了癟嘴,有些委屈。
「她要聽你的,你也不至於在這裡待上5年了。」
瓔珞從來不是那種傷感的女人,也許原來是,但5年的歷練讓她知道,不管是哪種情緒,都不可沉湎超過3秒,否則就會走神,就會爆頭。
她立馬甩開有關富士山的一切幻想。
「我們往哪裡走?」
「回去,回到中心島。」
「為什麼?」
「假如這個城市有核心樞紐,只可能是在那裡,只有那裡從來沒有改變。」
「可5年來我已經摸清了那裡的每一處,沒有發現異常啊?」
「不,你發現了。」
「哪裡?」
「哥貝克力石陣,你不是說過每次都需要很久才能繞出來嗎?可從外面一眼就能看個透穿,說明那裡有問題。」
「有道理……老公,我聽你的。」
馮堯一陣頭大,「我才17歲。」
「你嫌我年齡大?」21歲的瓔珞滿臉不可思議。
「不,不是,我是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不,下一刻,說不定我們就死了。」
女人認準的事情往往很可怕。
兩人來到石陣外圍,滿天星光下,石陣越發滄桑和神秘。
「直接走進去嗎?」
「不,牽著我的手……我怕走散。」
馮堯突然臉紅了,他伸出手去,攥住瓔珞的小手,吃了這麼多苦,每天朝不慮夕,她的手竟然還是這麼光滑柔軟。
一陣暈眩襲來,所有的T型石柱都開始傾斜旋轉,星光破碎,光影繚亂,馮堯緊牽著瓔珞的手,又驚又喜。
這就對了嘛。
這同他眼前經常閃現的發光藍洞幾乎同出一轍。
這說明什麼?
說明設計者是同一人。
既然他能從藍洞中進來,那麼他也理所應當可以從藍洞中出去。
只是他還不能確定,這個藍洞通往什麼地方。
他緊拉著瓔珞的手往藍洞的深處一陣狂奔,但他立刻又停住了腳步。
他手往後一拉,用身體護住了瓔珞,前方明亮閃光的背景下,一個人,肩扛大狙,擋住了去路。
「放開她……小子,我們需要談一談。」
馮堯手攥得更緊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談總比打好。
「在這裡談?」
「不,我們不妨往前走走看……這地方感覺很熟悉,你說呢?」
……
瓔珞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石陣。
當她孤身一人進入時,她總看到無數光怪陸離的影像,撕裂破碎的人影,在向她呼喊。
每一次她都緊捂著耳朵,雙眼禁閉,淚流滿面。
十幾年了,每次做到這個夢,她都嚇得渾身發抖,沒想到這個夢竟然能夠直接移植到這個石陣里。
這個世界上能夠在成年還保留五歲之前記憶的並不算少,但能夠保留得非常鮮明,連夢都歷歷在目的卻少之又少。
在這裡卻一下有兩個,馮堯一個,另一個就是瓔珞。
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就是這個意思,而有緣的人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會有驚人的相似。
……
三歲那年,瓔珞和媽媽麥朵回到老家,那是在遙遠的彩雲之南迪慶州,一個偏僻的自然村,楚那。
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腹地,藏著九個高山湖泊,就像一串暗含「無限光明」之意的瓔珞珠寶,這就是瓔珞名字的源頭。
而她媽媽麥朵,意思就是高山草原上美麗的鮮花。
瓔珞像她媽媽一樣美麗,卻又因為爸爸的異國血統,多了一些「颯」氣。
在土澳出生的瓔珞是第一次回到來家,而且一下來到世界上最神秘和美麗的村子,她跟隨著大舅家的表姐央拉玩瘋了,夜晚便因為著涼發起燒來。
在高原發燒是不能掉以輕心的,雖然麥朵當初有所準備,拿了很多葯,但還是把瓔珞一邊抱在懷裡,一邊手持經筒虔誠地向神山農布格其祈禱。
睡夢中,瓔珞和表姐央拉一起來到那九個高山湖泊,兩人歡笑著看了一個又一個,有黑色的湖面、白色的湖面,還有泛著綠松石一樣顏色的,還有七彩繽紛的,就像一顆顆寶石,鑲嵌在山間森林中。
等她們來到最後一個湖時,瓔珞看到黑色的湖水就像一隻眼睛一樣盯著她。
她心裡一陣害怕,撿起一小塊石頭,輕輕拋過去。
以一個三歲小孩的氣力,她斷然是拋不遠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夢中她的氣力特別大,石頭一下高高飛起,在空中打著旋,重重地朝湖面落去。
央拉大喊著,「別扔,別扔……!」
原來,這個這個湖名為扎灰楚那,意為「惡龍之湖」。
一旦有人激怒他,就會興風作浪,天氣巨變。
等那塊小小的石頭落入湖面,激起一朵小浪花時,湖面上空頓時颳起了大風,雲層堆積,央拉拉起瓔珞就往回跑,沒跑多遠,旋風就讓她們迷失了方向。
湖面上升起一束水柱,在半空中化作一條水龍,迅猛地撲到瓔珞的身邊,水柱分開兩條臂膀,一下擄住小瓔珞,將她捲入湖中。
風雨大作。
麥朵感覺到懷中的小瓔珞伸了伸脊背,兩眼翻白,發出幼細的一聲哭喊,就昏了過去。
麥朵頓時慌了,連忙叫醒老爸老媽和大哥大嫂等所有的家人,在老爸的詢問下,才知道白天的時候央拉帶著瓔珞在山上湖邊逛了個遍,惹了風寒。
但老爸才讓卻說,有可能是觸怒了惡龍,央拉卻堅持說,白天他們並沒有到惡龍湖。
才讓也沒有了主意,沉默了半晌,說要去找個人,就披星戴月向山外走去。
待到第二天日上竿頭的時候,瓔珞的燒退了,但神智仍然是渾渾噩噩的,才讓領著一個留著花白辮子的老頭回到了家。
那老頭卻是個漢人,稱作彭先生。
他看著虛弱迷糊的瓔珞,便讓家人把她平放在床上,然後從隨手的布兜里取出來幾張黃紙,開始書寫符咒,然後讓她的家人都圍著瓔珞坐下,讓他們勿視勿聽,只在心內虔誠祈禱護佑瓔珞。
老頭拿了個瓷碗,將符咒點燃化灰,用水沖開,他用指頭蘸著符咒水,在瓔珞身上寫了幾個誰也不認識的漢字,然後便開始輕聲念著咒語。
沒想到,很快瓔珞就和他有了感應,小小的身體有了明顯的起伏變化。
在瓔珞的夢中,她顫巍巍地走在一條青石鋪就的甬道上,昏暗的兩邊一排排高高的木柱支撐起看不見頂的大殿。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為何會來到這裡,她想媽媽,剛哭了一聲,哭聲就在大殿內來回回蕩著,很久才消逝。
被自己哭聲嚇倒的她也不敢再哭,順著甬道走了很久,才看到一束黯淡的光線照射在一張椅子上,一個美麗而憔悴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身披紅衣,像新嫁娘一樣,只是紅衣上落滿了灰塵。
她用手支著額頭,清秀的下巴和臂彎處結了一個大大的蜘蛛網,一隻五彩斑斕的碩大蜘蛛停留在網的中央,非常驚悚。
她好像聽到了瓔珞的腳步聲,眼波一轉,頓時從不知道多少年的沉睡中醒來,一下迴轉身子,周邊的一切頓時變得明媚起來,灰塵和蜘蛛也不見了蹤影,連光線也明亮起來。
瓔珞頓時被她瞬間明亮的眼眸嚇了一跳,手足無措起來。
紅衣女子暗啞著嗓子,明顯十分高興,「瓔珞,小瓔珞……別怕,你終於來了。我知道你遲早會來的。」
紅衣女伸出雙手,手指很快貼近了瓔珞的面龐。
瓔珞嚇得步步後退……
但那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指還在往前延伸著。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雷聲響過,一個巨大的藍洞出現在瓔珞的面前,洞中放射出扭曲的光線,有一個聽不清的吟唱在不斷地重複著,夾雜著無數個看不清面目變形的面容在嘶喊……
瓔珞一下被藍洞吸了進去。
她最後看到的是紅衣女子滿臉的悲戚和失望。
……
瓔珞被這個彭先生治好了,後來從媽媽麥朵那裡才知道,這個姓彭的先生是個落魄的醫生,他告訴麥朵,這是一種不宜公開的法術,名為「祝由」。
多少年過去,這個夢還時不時在瓔珞睡夢中浮現,每一次,她都像三歲幼兒一樣害怕,但怕什麼呢?
是怕那個紅衣女子,還是怕不明來由的嘶喊?
還是怕祝由的咒語?
她不知道。
她緊張地拉著馮堯的手,穿過這個她熟悉的藍洞,向前方的盡頭走去。
在她眼前,馮堯的身影漸漸和前方那個殺手重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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