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跟蹤不僅僅是門技術活

  「對不起，伊南娜女士，多有冒犯。」

  馮堯站起身來，微微一躬，輕輕轉身，就要離去。

  「回來……坐下。」

  背對著伊南娜的馮堯嘴角掠過一絲微笑，小娘皮，整不了你。

  「不好意思，我衝動了，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伊南娜，是我的不是，本來我不該這樣直接的，你也看出來了，我的確想要這份工作。」

  「為什麼？……我是說，這是一份專業工作，而你並不具備這方面的專業背景……而且，實習助理，報酬並不高。」

  「馬克斯·韋特海默，哲學博士，創立了格式塔心理學；阿德勒，眼科醫生，個體心理學創始人；卡爾·榮格，根據《易經》、《太乙金華宗旨》、藏傳《中陰聞教救度大法》，創立了分析心理學。即使佛洛依德，他也不是學心理學的，不是嗎？一切都是因為興趣。」

  「……這些並不足以說服我。」

  「我明白，剛才那些是我抄的……但是一個臨床心理學專業的學生未必像我這樣』懂』人，我說的不是understanding，而是insight，洞察……根據我多年對消費心理的研究，我能看穿一個人在想什麼。」

  「胡說。」

  「胡說！」

  「你看，我知道你下一句要說什麼。而且，艾莉西亞不是我女朋友，我們也沒有過onenightstand……事實上，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伊南娜頓時睜大了眼睛，如果說前一句「胡說」還是這個男人碰巧猜的話，可艾莉西亞這個念頭，她可是剛剛在心裡想到的，而且略帶鄙夷。

  馮堯也知道，他不過是給艾莉西亞植入了一點小小的暗示，沒想到這個艾莉西亞竟然有些魔怔了。

  她肯定是喋喋不休地在伊南娜面前說了很多遍關於他的好話，否則伊南娜不會如此抗拒。

  看來人和人相比，心理韌性的差異還是非常巨大的，有些人油鹽不進，有些人稍一撩撥，便梨花帶雨了。

  比如，眼下這個伊南娜，看她低頭沉吟，馮堯便知道這女人心裡在糾結，她是捨不得詹妮弗·坎貝爾小姐，這個倒是不用作弊，就能猜個大概。

  那也給你個暗示吧，我也看好詹妮弗，何妨多增加一個席位，招聘兩個實習助理有何不可呢？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況且這個事務所不僅僅只有你一個醫生。

  你是老闆啊，也要為其他員工著想，不是嗎？

  但是，等馮堯起念，將磁力線觸及伊南娜的腦域之時，卻發現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

  這個女人防備心理極重，密不透風，磁力線硬是找不到對方腦域磁場的空隙。

  他突然想起，心理醫生都他么善於催眠，都是能夠左右別人心理的主兒，輕易不會被病患所迷惑，自己也只有在她想說話時，才能打個時間差，知道她下一句要說什麼而已。

  他左右不了她……

  才怪！

  小娘皮，我還不信了。

  兩個人都在進行著複雜的心理波動，你來我往進行了無數個回合。

  其實，時間頗為短暫，伊南娜的思索和沉默不過僅有一分鐘。

  「羅特先生，三分鐘時間到了，你的確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是……？」

  「是的，但是……我們只招一個，我會和股東們商量一下的……也許會考慮招兩個助理。」

  就在伊南娜猶豫的一剎那，她的心有些軟了，既然是助理，助理助理，可不就是一點就明，不說就能知道自己意圖的機靈人嗎？

  就這樣，她的腦域磁場發生了一點點輕微的震蕩，馬奇諾防線出現了一絲絲小的縫隙，還在伊南娜腦域外徘徊的磁力線乘機鑽入，直接留下一個短暫的暗示，「招兩個助理」。

  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馮堯見好就收，立馬起身向伊南娜表示感謝，等待她的進一步通知，然後利索地轉身離去。

  ……

  馮堯並未走遠。

  他來到不遠處的街頭花園，在一輛食品外賣車裡向「白小二」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個三明治，邊吃邊把剛才的一切回溯了一遍。

  嗯，是時候讓那個裡斯出手了。

  馮堯隨手撥個電話，里斯半天才接。

  「里斯，我是羅特，下一次我希望不要讓我等這麼久才聽到你的聲音。」

  「……羅特？哦，你是羅特……對，羅特。」

  里斯終於明白這是誰了，那天晚上夜闖住所的恐怖一幕頓時襲上心頭。

  當羅特走後，里斯一夜沒睡，他處於極度的亢奮、恐懼和不安之中，他想喊叫，他想把當晚所經歷的一切情況發到外星人討論組，他想和自己的同類們分享他所經歷的一切。

  但是，他不能。

  里斯甚至以為，這個擁有者東方人面孔的羅特就他么是個外星人，他只是換了個扮相來打入我們人類內部的。

  所以，當這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時，他那種既期待又害怕的熟悉情緒迅速湧上心頭。

  「里斯，我有一單業務，需要你來協助。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有時間，我不想聽到任何拒絕。」

  「好的，羅特，接誰的單子不是接啊？我肯定以你為最優先……但你總得說個大概，讓我明白是否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吧？」

  「幫我跟蹤一個人。」

  「我靠，你看我像能跟蹤人的人嗎？……我足不出戶的。」

  「我知道，所以是要你跟蹤她的電話、郵箱、非死不可、推特等等，不是表面的信息，而是隱藏的。每天匯總後發給我。」

  「羅特，認真的？這他么是違法的啊。」

  「你違法的事情幹得還少嗎？要不要我給你列個單子？」

  「好吧，告訴我她是誰……另外，我需要2000刀……每周。」

  「我建議你去死……好吧，我來想想辦法。你最好能保證拿到的東西值那個價。」

  馮堯摁斷通話，把伊南娜的信息編了個文檔，發給里斯。

  ……

  然後，他坐在花園的長椅上，陷入了恍惚。

  「伊南娜，伊南娜，愛與戰爭的伊南娜，八芒星的伊南娜，蘇美爾的伊南娜……我瘋了，那肯定不是蘇美爾的伊南娜，估計是未來的我，或者迪巴戈，以伊南娜的名義發來的信息……否則，不會這麼巧，剛開是我準備應聘伊南娜助理的時候。」

  他越想越覺得對，因為很多信息不能明確，尤其是這種來自未來的信息。

  太過明確的信息，必然會扭曲這個世界，從而讓未來不再是那個模樣，那麼未來也不會再發來這個信息。

  那她說的所有明確的話語，必然毫無意義。

  那麼除去愛、戰爭、平衡之外，她應該在暗示著什麼呢？

  而那顆八芒星化在指尖處化作了虛無，去了哪裡？

  傍晚的陽光依然燦爛。

  陽光之下，他伸出指尖比來比去，到底也沒有看到指尖上有什麼變化。

  他失望地垂下沉重的頭顱，突然看到地面上一個碩大的八芒星，以他為中心，向八方展開。

  他登時嚇了一身冷汗。

  這個符號，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不知道，連忙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倒退了兩步，那顆八芒星緊跟著他移動。

  他又試著把伸出的指尖偷偷握在拳頭裡，果然八芒星瞬間消失。

  他又把指尖伸出，陽光照耀下，八芒星再次出現在地面上，就像從指間投射到地面上的投影。

  馮堯心虛地拿出紙巾輕輕把額頭的密汗揩掉，一抬頭，正瞅見食品外賣車裡的「小二哥」蹬著他。

  他的心又縮成一團。

  我靠，地面上這麼明顯的圖案被這廝瞧了個正著。

  我該如何解釋？

  應該說，是在練習魔術嗎？

  沒想到這時，「白小二」張口說話了。

  「先生，您需要幫助嗎？」

  「幫助，你能幫我什麼？」

  白小二莫名一笑。

  「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有病？或者，需要點什麼……提提神？」

  這會兒正是生意淡季，眼下街頭花園裡只有馮堯一個顧客，而且左右傍徨，茫然失措，很像那個啥……癮上來了。

  「不，我不需要。」

  馮堯連忙解釋，然後靈機一動，將手指伸出，指著地上那個碩大的八芒星，直視白小二。

  「哥兒們，你是不是看到地上有顆大星星？」

  白小二開心地笑了。

  「哥兒們，那個啥……癮上來，都能看到星星，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看到星星了，是不是滿天星星亮晶晶？相信我，哥兒們，你需要一支。」

  說罷，那廝從褲兜里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裡面裝著一小撮草絲。

  「你看，星星在這兒呦。」

  白小二的口氣中充滿了誘惑，甚至有些嫵媚。

  「去你大爺的。」

  馮堯一愣，瞬間明白這廝是啥也看不見，登時變了臉，直接揚長而去。

  白小二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也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正待張口大罵，卻不防腳下一滑，頓時牙磕在外賣台案上，鮮血伴隨著斷牙飛出兩長遠。

  滿口髒話立馬變成了一聲狼嚎。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馮堯植入了一個暗示。

  現在，他使這招已經輕車熟路。

  老話說得好，「無他，唯手熟爾。」

  馮堯一直走了好遠，來到一個僻靜處，再次在陽光下打開手指，果然那個別人看不到的八芒星再次出現。

  「那麼，讓洒家來試試，這顆星星究竟有什麼用？」

  他試著點亮腦域中的松果體，嘴裡面哼著「knockingonheaven』sdoor」。

  八芒星的八個角出現了不同的指向，同先天八卦剛好相對，但和地圖相反。

  果然是指示方位的。

  也許從今後，我不會再被隨機亂傳送了。

  當他往西北看去，腦中不斷想著西北有誰呢？

  畫面中立馬出現了瓔珞，瓔珞正在一間類似圖書館的地方看書呢，只是小腦袋一點一點地下垂著，顯然已經是昏昏欲睡。

  馮堯一樂，看旁邊沒人，一句knockingon，走你。

  瞬間無影無蹤。

  然而，馮堯並不知道，這在他消失的一瞬間，伊南娜從事務所中走出。

  一輛黑色的梅賽德斯正在外面靜靜地等著她。

  26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