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月夜飛升的魔鬼
小朗熱自幼就是那種沒有太大夢想的人。
他也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奇迹存在。
從他的祖上開始,他們一直守著那爿莊園,本分地經營著家族葡萄酒生意。
生意不溫不火,隨波逐流,在波爾多廣大地域中,說不上優秀,也沒有墊底。
其實,熟悉他們的人都知道,這個家族一直有一個魔咒在困擾著,這個家族的男人凡是到了50歲往上,就會逐漸變得痴獃,這是典型的家族遺傳型奧茲海默症在作祟。
不管他們如何和外族聯姻,想去改善家族血統,都無濟於事。
果然,當父親的頭髮也開始被歲月洗去色澤時,老朗熱的眼神也開始空洞起來,小朗熱目睹著父親老去,慢慢變得健忘,只感到憂傷,而無能為力。
直到近20年前,眼看著父親的病情急轉直下,已經連自己兒子都不認識時,小朗熱才意識到父親的異常,老父的病情發展得太快了,其發病時間和惡化速度遠超過他的祖上。
要知道,當時老朗熱還不到50歲。
對於男人來說,這個年齡是第二個黃金時段,很多人會迎來人生第二春。
果然是魔咒,無從躲避。
小朗熱頓時聯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不由得悲從中來。
甚至,家族的這種變故,已經開始影響到了生意。
對生意,甚至對生活都失去熱情的小朗熱,常常徘徊在法蘭西的鄉間,甚至一個人在夜晚穿行在鄉間廢棄的古堡、院落之中,在月色下大聲咒罵著上蒼和造物主。
他不想再繼續家族的血統,他想讓這個魔咒在他這一代終結。
而他選擇終結這個魔咒的方式就是,趁自己還有意識,腦漿還沒有變成海綿或空洞前,敗壞掉家族的每一分錢。
遊戲人生,花天酒地,讓婚姻和綿延子嗣見鬼去吧。
放浪形骸之外的小朗熱,很快成為遠近聞名的花花公子,在他身邊也圍繞著逐臭而來的各種蒼蠅。
在21世紀的最早期,當大家都在喜迎新世紀的各種機遇和希望時,小朗熱卻感到末日在逼近。
甚至,他開始參加一個極為秘密和邪惡的小眾組織「末日野趴」。
「把每一天過成最後一天。」
2001年仲春,小朗熱接到末日野趴的一封聚會郵件,地點在比利牛斯山中的孔克鎮。
對於這片區域,小朗熱是格外地熟悉,那裡曾經留下過他絕望的足跡,整個比利牛斯山中都曾回蕩過他的吶喊。
他知道那裡有多處廢棄的莊園和修道院,很多地方充滿了詭異的傳說,有不少喜歡冒險和刺激的小團體在那裡流連忘返。
對未來生活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小朗熱不會錯過每一個體驗極端刺激的機會,所以他提前來到這片區域。
山中的夜色來得格外早。
每當夜晚來臨,小朗熱就像一隻蝙蝠一樣,被點燃了熱情。
他一個人從鎮中走出,幽靈一般晃悠在幽冥一般的山間,快到午夜的時候,他走進了聚會的目的地,聖富怡修道院,這座快要完全破敗的廢墟之中。
他晃蕩在迴廊中,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低沉的歌聲。
小朗熱不但沒有恐懼,反而猛地興奮起來,本來他對這個塵世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他渴望能夠在最後的時間裡感受越來越多的刺激,不管對方是神仙還是魔鬼。
歌聲來自於教堂的鐘樓。
小朗熱手足並用地爬到教堂頂上,遠遠地看到鐘樓的下方,月色下坐著一個黑影。
那明顯是一個人。
小朗熱不由得一陣失望,不過那沙啞低沉的歌聲旋律還有些動聽,所以他也就往屋頂上一坐,老老實實地當一名觀眾。
那個黑影在吟誦完畢這段不明所以的唱詩之後,從旁邊的挎包中掏出一件東西。
黑影盯著手中的東西,長久地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猶豫,也似乎在等待。
小朗熱看戲的心態越來越濃,他感覺到那個傢伙是要準備在這裡了解生命的,說實在話,他壓根不介意去觀賞一個生命的終結。
相反,他還享受其中。
生命的自我終結有何不可,總比像自己父親一樣苟延殘喘,行屍走肉一般地在人世間受折磨強上許多吧。
不過,小朗熱自己還不打算自我了結。
不是不想,而是還不到時間。
他把自己的末日時鐘定在45歲生日那天。
現在,他還有充足的時光去享受和浪費,或者看戲。
那個唱聖歌的傢伙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的手上開始忙碌起來,似乎他把一種液體注射到了自己的胳膊之中。
「看來,這是準備要High到死了……嗯,我頗為欣賞這種手法。」
小朗熱目光灼灼,幸災樂禍。
然後,那個黑影開始渾身抽搐起來,他伸出僵直的胳膊,雙手指向幽深的夜空,壓抑著自己發出低沉然而瘮人的哀嚎。
小朗熱有些懵,這不太像是High的感覺啊。
就在他一臉懵逼地繼續看戲時,那個黑影開始燃燒起來。
哦,不,不是燃燒。
小朗熱擦了擦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那個給自己打了一針的傢伙渾身開始發出了亮光,猛一看還真的以為是燒著了。
尤其是他的頭部,像一盞東方的燈籠一樣,幾近透明,而且越脹越大。
小朗熱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然後,他看到那個傢伙在自己面前像孔明燈一樣,從鐘樓底端冉冉升起,越升越高,漸漸與鐘樓的頂端齊平。
小朗熱目瞪口呆。
他夢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讓他相信這他么的不是在夢遊,這是真實發生著的場景。
「難道對方真的是魔鬼?或者天使?」
然而,那人在空中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便如同一發炮彈一樣,嗵得掉落下來,差點把屋頂砸個大洞。
小朗熱一躍而起,沿著崎嶇不平的屋頂向那個神奇的傢伙跑去。
原來那個黑影是個矮個中年男人,而且聰明絕頂,秀髮去無蹤。
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費力地把月中飛升的魔鬼拖回鎮中的旅館之中。
那人身上看不到傷痕,也沒有什麼地方流血,只是身體僵直沉重。
小朗熱不敢大意,深夜裡他敲開鎮里私人診所的大門,硬逼著這個唯一的大夫夜晚出診來救治這個非同尋常的病人。
結果,等到醫生查看完那個傢伙的身體之後,一臉莫名其妙。
「你真是神經病啊,他只是睡著了而已。」
「什麼?你在開玩笑吧,我眼看著他從天上掉下來的。」
「你才是開玩笑,年輕人,少抽點。」
醫生甩門而去。
小朗熱卻不敢放鬆,他硬是守著這個貌不驚人的男人一宿,生怕這人的生命在自己的房間里消逝。
第二天一早,小朗熱睜著血紅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的禿頂男人。
隨著一聲呵欠,那個男人伸個大大的懶腰,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
他莫名其妙地環顧四周,好半天才搞清周圍的境況。
「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轉頭看見一臉蒼白的小朗熱。
「是你把我弄到這裡的?」
「是我……我他么以為你死了,誰知道你他么只是睡著了。」
禿頂男人想了半天,突然驚恐地睜大雙眼。
「你都看到了?」
「是的,我都看到了……你甭想殺人滅口。」
小朗熱冷冷地掏出一把手槍。
「說,你到底是在搞什麼法術?」
禿頂男人愣愣地盯著小朗熱手中的槍,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了一隻手,作勢來握小朗熱,儘力表達出一種友好姿態。
「不管如何,多謝你的搭救。如果你不救我的話,說不定我會凍死在那裡,起碼……會患上感冒。」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我說,我是名腦外科醫生,只是在試驗一種新葯……你相信嗎?」
「你以為呢?」
「我知道你不信。我是孔多,真的是一名醫生。」
那個禿頂男人湊過來,輕聲低語道。
「我可能攻克了奧茲海默症,也許要獲得諾貝爾醫學獎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或許會獲得諾貝爾醫學……」
「不是,是前一句。」
「我攻克了奧茲海默症……」
然後,禿頂男人臉上被小朗熱重重地抽了一耳光。
禿頂男人騰得站起,卻看到小朗熱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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