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怎麼辦
周小曼跟著高老師,又慢慢回到大辦公室。師生之間的爭執,已經告一段落。肖老師的面色非常難看,似乎受到了什麼重大打擊,整個人都是木木的。他看見以後只說了一句話:「你的圖要多少錢,老師原價還給你。」
這句話一出,辦公室里的人全都沉默了。
周小曼突然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知道肖老師這麼說,並沒有什麼惡意,儘管他對所有的體育運動員都認為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在混日子。
但是肖老師的話,依然讓她覺得非常的難受。他根本就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不尊重人!她心裡頭想懟死他「你陪你怎麼賠?你賠得起嗎?我就要我的成套動作!」
可是她咬住了舌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副校長出來打圓場,跟周小曼解釋:「肖老師也覺得他性子太急了,不應該那樣做。不過周小曼,你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尊重老師的勞動成果,這是學生最基本應該做的,你在卷子的背面亂塗亂畫的確不應該。任誰看到自己的心血被糟蹋都會生氣的。你看,你畫的圖被撕掉了,你難受。同樣的,肖老師辛辛苦苦為你們出的試卷,被你這樣不在乎,他也難受啊。咱們換位思考一下,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周小曼揚起了腦袋:「既然肖老師認為試卷非常重要,那他憑什麼直接撕了我的試卷?我承認我不該在試卷背面畫成套動作。學生做錯了事情,老師應該做的難道不是予以糾正,而是直接毀滅嗎?」
她憤怒地是,肖老師始終不能平等地對待學生。只要學生忤逆了他的意思,他就直接採取粗暴的手段去打擊學生。作為一個成年人,利用自己身份學識經歷地位上的優勢去欺壓學生,難道他就應該嗎?
石凱在邊上冷笑,他已經徹底跟肖老師撕破了臉。既然這個老師教不好,那麼換一個老師就是了,天底下只有他一個老師嗎?學校建立起來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學生們?不要本末倒置。
年級主任看著肖老師,有種物傷其類的悲涼。作為老師,而且是一位極其負責任的老師。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應該就是自己教的學生,對自己有意見,特別是很大的意見,幾乎是完全否定他的意見。年級主任覺得這件事對肖老師的打擊,比沒有評選上副主任更大。
肖老師的臉色,已經從最初的青紅已經變成了現在的灰白,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精氣神一樣。
副校長開了口:「老師教學質量的好與壞,本身就不是一句話能說清楚的。就是公認的金牌教師也會有學生不喜歡。你們看朱自清是不是著名的文學家教育家?可是他在大學里上課的時候,同樣有很多學生不喜歡他,甚至不願意選他的課。哪有人能夠做到十全十美?」
年級主任也接過話:「石凱,你也應該好好想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你自己沒有聽懂的地方,你有沒有及時向肖老師請教?數學這種學科本身就是一環套一環,前面的基礎沒打牢,後面自然會更加聽不懂。現在你把責任全部推給肖老師,是不是不應該呢?」
石凱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他一句話不說。對這個年紀的少年郎而言,想讓他當面認錯,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他嫌棄肖老師心眼小。他不過是在外面上個補習班,他的反應為什麼要這麼大。前腳不讓他進教室上課,後腳還把人家周小曼的試卷給撕了。作為一個老師,這種狹隘的心胸,他看不上眼。
下課鈴響了,年級主任也嘆了口氣,讓兩個學生先回教室去。副校長想和肖老師好好談談。教育學生本身就是世間最難的事情。不是說他以為對學生好,就真是對學生好了。這份好,也別讓學生領情才行。
說到底,師生關係本身就微妙。它類似於家庭中的父母與子女,然而又沒有血緣的羈絆,情況大不相同。
周小曼和石凱一出辦公室的門,石凱就安慰她:「周小曼,你放心,學校不敢輕舉妄動的。他們要敢給你小鞋穿,你告訴我,我絕對不讓他們好看。」
周小曼搖搖頭,聲音還是有些沙啞:「我沒事,倒是你要留心些。肖老師畢竟是老師,是校長他們的同事。」
石凱嗤笑起來:「就他們,我還不放在眼裡。我看他們敢得罪我試試。」
周小曼沒有再說什麼。省實驗中學的權貴子弟不少,大約石凱家裡也是有來頭的吧。她也不怕得罪了老師,繼而得罪了校方。反正她是體育生,身上還有比賽名次。勢力一點兒想,學校也需要她的比賽成績,作為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依據。
童樂正聽完盧佳佳跟陳硯青述說發生爭執的緣由,當他聽到周小曼的卷子被撕了以後,頓時忍不住爆粗口:「我靠!老肖這是瘋了嗎?他知不知道畫一套成套動作有多難。周小曼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有靈感想起來怎麼編排動作的。我跟你們說,小曼當時就跟斯蒂芬?茨威格寫的羅丹一樣,她根本就忘了整個世界!老肖說撕就撕了啊!我操!試卷背面我還經常打草稿了。廢物利用,節約能源我光榮,不行啊!這人真是,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盧佳佳企圖替肖老師辯解:「肖老師是氣狠了,前面我們班的石凱跟肖老師吵了一架,肖老師就非常的不高興。小曼這是撞到槍口上去了。」
童樂皺眉:「那也不能借題發揮呀。誰得罪他了,他自己去把面子要回頭不就結了。拿著一個小姑娘撒氣。老師可真夠威風啦。」
旁邊人都跟著笑起來。大家也覺得不得勁,一堂課老師整了兩個學生。
上補習班對他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稀奇事。他們班基本上就沒有人不在外面上補習班的。競爭壓力這麼大,人人都想上一個好學校,自然得卯足了勁兒。馬無夜草不肥,不給自己開小灶,怎麼跟別人拼。
誰知道肖老師居然會反應這麼大?
上補習班,又沒花他的錢。他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還有人嘀咕著:「我們在補習班上學會了,不是正好減輕他的工作負擔么。」
數學課代表有些聽不下去:「你們別這樣說,肖老師對咱們可真的是兢兢業業鞠躬盡瘁了。他每天光給我們備課就要熬到很晚,想到什麼新題型是我們沒有見過的話,立刻就記錄在案,然後想方設法過來給大家講題目。你們這樣講太傷人了。」
先前說話的人立刻反駁回頭:「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不管黑貓白貓,逮到老鼠才是好貓。我只關心,我聽得懂,還是聽不懂。他就是花三天三夜熬出來的教案,我聽不懂,對我來說,三分鐘的備課質量,都要比他強。」
說著說著,兩人有點兒要僵持住的意思了。
童樂在邊上不耐煩地喊:「你們搞清楚重點好不好?!現在事情的重點是,老師憑什麼亂動學生的東西?卷子發下來就屬於學生了,他這麼做是侵犯別人的物品所有權。」
旁邊人都笑了起來,還有人調侃童樂:「不錯,到底是我們童大才子,初二的思想政治課內容都記得那麼清楚。」
童樂懶得搭理他們,只蹙著眉頭想,這下子可怎麼辦啊。
周小曼回到教室以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童樂那張憂心忡忡的面孔。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表示她沒事,然而笑不出來。強行壓抑下去的委屈碰見熟悉的人,一下子發酵了起來,原本就紅紅的眼眶這下子更加紅了。
童樂手忙腳亂地安慰她:「你別再傷心了,咱們再好好想想,到底是怎麼畫的。」
周小曼搖搖頭:「可是我想不起來了,我完全想不起來了。」
童樂也後悔,他昨晚就是匆匆忙忙掃了一眼周小曼試卷上畫著的小人。他覺得一直盯著看,似乎不太尊重別人。早知如此,他昨天就把那些圖畫刻在腦海里好了。
周小曼則是在後悔,中午她就不應該想著,能省一分錢,是一分錢。要是早早把卷子背面複印了,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
陳硯青跟盧佳佳一左一右圍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這種事情,她們實在幫不上忙。
童樂看著蔫蔫的周小曼,試探道:「要不,我把我的卷子拿過來,你看著後面的圖,想一想看能不能想起來前面的圖。」
周小曼勉強點了點頭,她趴在桌子上沒有精神。雖然高老師的勸告給了她一絲安慰。但是,得而復失的痛苦,卻不是簡單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夠開解的。
童樂的試卷拿過來以後,周小曼看到剩下十幾張圖,腦海里卻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來,昨天晚上,那個少女是如何翩翩起舞的。
剩下的這十來幅圖提示的那幾個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
童樂坐在她的對面,皺著眉頭,這可怎麼辦是好。他看著周小曼對著圖畫久久沒動筆,又試探著問:「要不,你把昨天哼的那首歌找出來,這樣說不定能夠提示你。」
周小曼愣了一下,脫口而出:「我昨天哼的是什麼歌啊。」
童樂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個旋律非常的輕快,非常放鬆,讓人感覺舒服。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樂曲。」
周小曼泄氣了:「我也不記得了。真是要瘋了。」
她昨晚是匆匆忙忙在卷子背後簡單記下了旋律,現在完全想不起來了。她把筆往桌上一丟,皺著眉頭站起身,直接出了教室。
盧佳佳在背後喊她:「哎,小曼,要上課了,你去哪裡?」
周小曼頭也不回,她要是不找個途徑發泄出來,她真的會原地爆炸的。
班長勸盧佳佳:「沒事兒,下堂課上自習,讓她出去靜會兒吧。」
話是這麼說,作為一名兢兢業業的好班長,可憐的劉興同學還是將班上交給了紀律委員,自己跟著跑出去了。這要是周小曼一急之下,出了什麼事情,那可該怎麼交代啊。
紀律委員在背後喊:「哎,石凱,你給我回來,有你什麼事兒啊!」
石凱壓根不理睬紀律委員,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他覺得自己連累了周小曼,要是沒有他前頭跟肖老師發生衝突,周小曼也不會淪為那隻遭殃的池魚。
暴走的周小曼在操場上一口氣跑了三十圈,直接看傻了班長劉興。他張著嘴巴跟石凱面面相覷。一開始石凱還陪著周小曼跑步,跑了十圈以後,石凱扛不住了,就在邊上看。
石凱也是瞠目結舌,沒想到周小曼看著瘦的跟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居然能一口氣跑一萬多米。
下課鈴響了,周小曼才圍繞著操場慢慢地走。她鬱氣與憤怒,隨著跑步,慢慢地釋放了出去。她想起來很久以前看過的老電影《阿甘正傳》里的台詞。
「你得丟開以往的事,才能不斷繼續前進。我想那就是我這次跑步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