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在人後說是非
劉興咂咂嘴,跟石凱感慨:「果然是體育生,原來我還老覺著周小曼不像體育生呢。哎喲喂,好辦了!咱們班下個禮拜的運動會有指望了。你看看周小曼,女生組的項目,除了鉛球,我估摸著周小曼都能上!」
班長這還沒興奮完呢,那邊五班的吳昊已經跑得快斷氣了。他喘著粗氣奔過來,招呼道:「快,周小曼,領導來視察了。點名要見你呢。」
劉興面色有點兒凝滯。他怕周小曼一時激動之下告御狀,那這件事就要鬧大了。可惜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勸周小曼,這話可有講究了,弄不好會引起女孩子更大的反彈的。
還沒等憂國憂民的劉興班長琢磨好措辭,周小曼就被興沖沖的吳昊給拽走了。這沒有領導等學生的道理。
周小曼被拽著袖子一陣風似的往行政樓方向跑。吳昊的手勁之大,簡直跟老鷹抓小雞一樣。周小曼直接無語了,形象,她花季美少女的形象。她頭髮都跑散了。
然而吳昊完全無視了自己拽著的是一個小姑娘的事實,一心向前沖。腳下一點兒也不打磕碰的,就這麼把形象狼藉的周小曼,直接推到了領導們面前。
高老師看到馬尾辮都散了的周小曼,差點兒沒被這愣頭愣腦的傻小子給氣死。她班上多好看的一個小姑娘,結果卻愣是跑成了一個小瘋子。
校長等人深感辣眼睛,副校長更是尷尬。原本他是要趁著三班上自習課的時候,再讓周小曼準備好被領導接見,盡量不打擾學生上課。結果鬧出了跟肖老師的事,孩子都哭蒙了,他忙著調解矛盾,又擔心肖老師的狀態,倒是把這件事也暫且擱置了。
周小曼直到站在領導們面前,還在喘氣,努力平緩氣息
來檢查工作的副市長平常分管教育、體育這一塊兒。他看到周小曼滿頭大汗的樣子,先笑了,語氣溫和地猜測:「這是在訓練」
不明所以的吳昊相當興奮地點頭:「周小曼在練長跑呢。我們下個禮拜舉辦運動會。市長,您會過來看我們比賽的吧。」
一幹校領導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了。剛才副市長提出想見一見周小曼,作為迎接校領導學生代表一員的吳昊,自告奮勇地過去找人了。
副市長饒有興緻地問了運動會的具體時間,表示當天如果沒有其他工作安排的話,一定會過來。
吳昊開心地咧開嘴巴笑了。
不知道為什麼,周小曼一時間有點兒囧。
副市長先是表達了對周小曼拿到冠軍的祝賀,然後又關心了她的學習訓練情況。一手負責協調時間的副校長趕緊說了校方跟省隊的協調結果。
「現在周小曼上午在學校上課,下午去省隊訓練。等到節假日的時候,我們再組織老師幫她補習落下的功課。這個時間比較靈活機動,晚上有空的時候,也會喊孩子到家裡去補課。日常我們也會安排學生之間結對子,讓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主動去幫助周小曼。這學期的期中考試,周小曼的成績就排在班上前十名。」
副市長連連點頭稱好,表示巾幗不讓鬚眉,文武雙全,才是新世紀茁壯成長的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
周小曼乖巧地充當著人形展板的角色,校領導跟老師說什麼,她都點頭表示贊同。
氣氛其樂融融間,副市長突然親切地提出了一個問題:「周小曼同學,你日常在學校里有沒有什麼困難需要解決?沒關係,趁著你們校領導都在,說出來,老師們替你解決問題。」
這關懷備至的,讓副校長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小曼看著文弱,個性卻跟個小辣椒一樣。他生怕這孩子一衝動起來,直接告御狀。
高老師也有些擔心,怕周小曼鬧起來,矛盾完全不可調和了。
被眾人關注著的少女微微抿了抿嘴唇,旋即一朵淺淺的笑:「沒有什麼問題。學校老師跟同學都非常照顧我,我很慶幸能在這樣一所好學校里上學。我會好好學習,好好訓練,好好比賽,爭取以優異的成績回報大家對我的關愛。」
副市長高興地點點頭,又鼓勵了周小曼幾句,然後還興緻勃勃地去聽了三班最後一堂課。
最後一堂課,原本是自習。為了配合領導的檢查,臨時跟第三堂英語課對調了。英語老師也是一臉懵,原本副市長的行程中沒有這一項。
好在英語老師也是老教師了,教學示範課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堂。即使臨時來了副市長聽課,英語老師也穩穩噹噹地應付了過去。
陪著領導坐在教室後排的教導主任一直衝著英語老師使眼色,示意她要喊周小曼回答問題,給學生表現的機會。
英語老師有苦難言。初三年級的教師辦公室都連在一起,她是知道周小曼哭了的事情。這會兒孩子保不齊還沒有轉過彎來;非得硬逼著孩子起來回答問題的話,搞不好就是弄巧成拙,弄得難堪。
情急之下,英語老師乾脆將周小曼喊起來讀英語文章。這孩子發音還算標準,一聽就知道是跟著磁帶苦練過的。英語只要聽上去發音標準,就能顯出水平不錯的樣子來。
好在周小曼沒有掉鏈子,規規矩矩地讀完了這一段課文。
等到下課以後,大家也都乖巧地沒有瘋狂衝出教室,奔向校門口,而是各種乖巧而熱情地要求副市長給大家說兩句話。
副市長似乎心情不錯,說了好幾句鼓勵大家打好初三這一戰的話。後來往教室門口走的時候,經過周小曼身邊,他還滿意地點頭:「不錯,英語要好好學習。將來,我等著你站在世界領獎台上。學好了英語,才方便跟世界一流選手交流。」
周小曼立刻點頭應下。她心裡頭偷偷吐槽,現在一流的藝術體操選手基本上是說俄語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副市長,英語老師這才宣布:「趕緊的,下課了,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大家這才亂鬨哄地往教室門口去。數學課代表曹魏憂心忡忡地過來找周小曼,他聽說了副市長單獨接見她的事情,生怕她會趁機告狀。肖老師最近身體跟心情都不好,要是這時候再被領導批評,他害怕肖老師會撐不住。
周小曼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在人背後說是非。我要有意見,我會當著肖老師在場的時候說。」
曹魏尷尬不已,囁嚅著嘴唇表示:「肖老師人挺好的,真的。等你以後跟肖老師相處久了,就知道了。」
周小曼笑了笑,沒說什麼。
童樂過來喊她一塊兒走。他現在固定一個禮拜三天,去封老師家上物理小課堂。陳硯青原本也想去,後來覺得不是一對一教學,針對性不強,她家又給她專門請了個大學生家教。
臨在校門口分手的時候,陳硯青自言自語般嘆了口氣:「其實,肖老師也挺可憐的。」
盧佳佳家距離肖老師家比較近,聽盧佳佳說,肖老師愛人沒有工作,一家四口包括他常年湯藥不斷的老母親,全靠肖老師一個人的工資養著。就是這種情況,肖老師還是堅持不搞小教室,一心撲在自己學生身上。
周小曼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笑了:「我沒有否定肖老師的付出。」
童樂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沖了陳硯青一句:「別混淆是非,好人就不會幹壞事了?再說了,好人幹不成事情的多了去了。」
陳硯青瞪眼:「你幹嘛朝我發火啊。我又不想肖老師這麼做的。」
周小曼高掛免戰牌,企圖化干戈為玉帛:「行了行了,你倆別爭了。求求你們,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現在還在崩潰當中呢。」
陳硯青一拍腦袋,趕緊翻出自己書包里的袋子,裡頭裝了個飯盒:「這個你拿著,烤羊排。不是給你吃的,乾淨的,我特意用我爸的卡在食堂買的。這是給我馮阿姨的,太帥了,這才是我們當代女性該有的風範。」
周小曼苦笑著道謝接下。如果不是為了給她爭取利益,按照她媽的個性,餓死也不會要周文忠一分錢的。她媽為了她,什麼都可以豁出去。
她輕聲叮囑兩位小夥伴,她跟肖老師起爭執的事情,千萬別讓她媽知道。不然的話,她媽肯定要擔心死了。
周小曼帶著童樂去趙老師家吃晚飯。
原本他是在外頭小飯館包伙的,馮美麗覺得人家衛生不過關,一定拉著孩子上家裡吃飯。晚飯不兩邊開伙,索性童樂就跟著周小曼上趙老師家裡去吃。
童樂一開始還扭捏,覺得不好意思。趙老師說了句,你就把這邊當成小飯館好了。交了錢的少年,這才自在起來。
周小曼偷偷撇過臉去笑,結果被正要求添飯的小豆丁看見了,特別好奇地問:「小曼姐姐,你為什麼笑啊。」
旁邊小朋友直接表達了對小夥伴的嫌棄:「你真笨,肯定是童樂哥哥看起來太蠢啦。」
童樂瞪大了眼睛,這世道,現在的小崽子真是要上天了!一個小學數學都考不到九十分的小傢伙,居然敢嘲笑她蠢。
周小曼樂開了懷,露出了今天下午帶操成套被撕毀以後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晚上補習物理時,封老師將整本初三上學期的物理書,從頭到尾過了一遍。
周小曼認認真真聽著課,做筆記。她就指著今晚的寶典,後面自己抽空看書了。下個月還有一場全國大獎賽,雖然有點兒表演賽的性質在裡頭,不過國內藝術體操比賽本來就少,薛教練的意思是她去見識見識。只有比賽的次數多了,才能見多識廣,以後不怯場。
中途課間休息的時候,封老師將周小曼喊到陽台上說。
他嘆了口氣,道:「老肖的脾氣,我了解。他不是存心針對你。你放寬點心吧。」
周小曼沉默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老師的話。
封老師笑了笑,自我解嘲一般:「我知道,我沒說這些的立場。老肖本身最恨的,就是我這樣的事,搞小課堂,小教室。我承認我沒有他高風亮節。可各有各的追求,我的知識跟能力,應該得到社會的認可。這種認可不僅僅包括了精神上的,還要有物質上的。畢竟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餐風飲露。只有精神跟物質都獲得了相應的滿足,才不至於一方失衡。
你們肖老師安貧樂道,對物質的要求非常低,所以相應的,在精神方面渴望獲得的肯定就更高。但是現在已經不比以前的師生關係了。說到底,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一套已經過時了。老師的身份已經轉化為服務者。你看,現在大學教授上課,學生不滿意,照樣會被解聘。可是我們當老師的,心裡頭,能好受么。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應該。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啊,周小曼,你們肖老師真不是壞人。他的生活重心全部都是學生。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所以他才會這麼敏感。「
周小曼還是垂著腦袋,沒有接話。
封老師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喊她回去接著上課。
小課堂結束以後,大家告辭從封老師家出來。下樓的時候,也有人也說到了今天肖老師在課堂上發出的事情。
其中有個一班的男生嘆了口氣:「老肖也挺倒霉的。我覺得,他有點兩頭都不討好。他這麼逼自己。搞得眾人皆醉我獨醒一樣,反而讓大家都不痛快。」
其他人都沒接話。
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還在呢,他們說什麼好像都不太合適。
周小曼微微垂下眼瞼,沒有低頭。她沉默著,似乎這個話題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她現在想的是,該怎樣編排出另一套帶操來。比賽不等人,成套動作確定好以後,還要經過長達數月的練習熟練跟掌握。她必須得快點兒。
童樂朝自己的同學皺了皺眉,不喜歡這些人用這樣藏頭露尾的方式,給周小曼加壓。就算周小曼有不對的地方,那錯誤起碼也得三七,撐死了四六開。憑什麼要把罪過全套在周小曼頭上啊?就因為對方是老師?難道不是正因為是老師,他才更不應該這樣做么!
少年一直堅持將周小曼送進小區,臨別的時候,又安慰她:「你放輕鬆一點兒,別自己逼得太狠了,你看老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要是不把道德標準拔得那樣高,也不至於這樣變形了。讓人看著都覺得難受。」
周小曼點點頭:「嗯,我心裡有數,你快點坐車回家吧。」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坐在床上的時候,周小曼的思緒卻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帶操上。
她本能地覺得焦灼,該怎麼辦呢?她完全想不起來動作了。那位長得跟她一模一樣,身著比賽服的小姑娘,無辜地看著她。無論她怎樣催促,小姑娘都不肯再動起來。後來她催促得狠了,小姑娘才委委屈屈地揮舞起彩帶。可是她的動作極其僵硬,就跟提線木偶一樣,跳了沒一會兒,膝蓋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毯上。
周小曼本能地覺得膝蓋一陣劇痛。她嚇得猛然驚醒過來,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緊張地拿手捂著自己的膝蓋。
上輩子,膝蓋受傷是她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