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舅子上門
官川領著明哥兒和順子從穆府側門進去,進了二門官川便不敢讓他們再進了,於是讓明哥兒和順子在一處園子等著,官川自己腳底生風朝枇杷園走去。
官川找到明路把明哥兒的事一說,明路抬腳在官川腿上一踢:「哎喲,我的祖宗,你有幾個腦袋夠掉的,敢帶外男進府。」
官川笑嘻嘻的:「哥哥別急,且去跟青煙大哥稟一稟,那可是娘子的兄弟,既都找來了,怎能放著不管?」
「那你也不該私自就給帶進府來啊!小王八羔子,你膽兒也太大,你且說說,如今他們倆在哪兒?」明路問。
「在二門外呢!可不敢再往裡帶,好哥哥,你快去跟青煙大哥說一聲去,別讓人家等急了。」官川告求。
明路不敢耽擱,讓官言好好守著院子,瞪了官川一眼,一溜兒跑去主院找青煙,不料青煙陪九爺出去了,於是找到青雲說了這事兒。青雲愣了愣,問:「果真是娘子的兄弟,怎麼從沒聽九爺提起過?」
「按說娘子進府也一兩個月了,九爺又寵得緊,全沒有兄弟在金陵念書卻一次都沒來找過的道理,前幾日才聽說娘子想家想的厲害,怎也沒見帶信尋了他來?可別是那起子破皮無賴亂攀親訛銀子來了。」
明路對著青雲作揖求:「我的好姐姐,哪個潑皮敢訛到咱九爺頭上來啊,不要命啦!我瞧倒像是真的,聽官川說那哥兒的眼睛跟娘子長的一模一樣,做不得假。」
青雲還是不放心,招來紅珊吩咐幾句,對明路說:「我還是親自走一趟,問問娘子去,別弄錯了,又鬧出一番風雨來。」
「姐姐受累!」明路見青雲接下這事兒,便笑開了,跟著青雲一起又往枇杷園去。
沐雪正吃著飯,想到今日是明哥兒生辰,琢磨著如何求一求穆楚寒,看能否出府一遭,去曹夫子家裡瞧瞧明哥兒,托表嫂給家裡帶的信到如今也沒消息,別是信送到外宅給穆楚寒截了胡。這般想著,沐雪便問紅湖:「九爺今日可在府?」
紅湖笑道:「想是不在吧,娘子尋九爺有事么?」九爺要是無事那日,那次不是要和娘子膩歪許久,半天起不來床,今兒一大早就匆匆走了,又吩咐不許吵醒娘子,想來不在府中。
沐雪皺了皺眉,這便不好辦了,她給這一大堆丫鬟小廝守得死死的,加之穆府森嚴,沒得穆楚寒的令,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正為難間,見半芹帶了青雲進來。
青雲進屋看沐雪穿著青煙紫綉薄衫坐在木榻上,微微皺著眉,挑著碟子里的小菜吃,朝她拜了拜笑著道:
「這才夏初,又是早間,露水還沒散呢,娘子合該多穿一件,小心別吹了風受了寒,不然九爺又該心疼了。」
沐雪見是穆楚寒身邊的大丫鬟來了,曉得有事,便讓雨竹沏了茶來,看坐。
珠兒聽了青雲的話,趕緊從裡間找出一件煙霞銀羅綃紗長衣來給沐雪穿上。
青雲見沐雪一如既往對她淡淡的,曉得這位是連九爺的臉子也甩的,且不知為何對穆府里的人都有一種疏離抵觸,便笑著主動說:
「可是巧了,前幾日聽說娘子想家,這不今日便有自稱是娘子兄弟找上門來了,娘子可要見一見?」
沐雪停了筷子:「明哥兒來了?在哪兒呢?」
青雲不動聲色:「正在二門候著呢!可是要領進來?」
沐雪聽說明哥兒來,飯也不吃了,心中又喜又驚,她故意瞞了消息,明哥兒怎麼知道她在穆府,催促道:「快請進來。」說著看了珠兒一眼,珠兒也喜不勝收,笑著:「大娘子,珠兒這就去準備點心果子,少爺最喜歡陳記如意糕,可要叫明路去買來?」
沐雪急忙下榻,紅湖上前給她穿鞋,聽她聲音中掩不住的高興:「買,快去買。對了,把四色酥糖都擺出來,再讓大廚房做些拿手的糕點來,明哥兒喜歡甜的,上次那酥酥脆脆的叫什麼?也跟著一併做來。」
從沒見過沐雪這般發自肺腑的高興,青雲半點不敢怠慢,一邊吩咐明路去將明哥兒帶進來,一邊派丫鬟去催廚房坐糕點。看著沐雪整張臉都明亮起來,灼灼生輝,從沒見過的鮮活,心中便有些為她家九爺不值當。
九爺對她這般好,卻也比不過她家一個小兄弟,青雲可從沒見過沐雪對九爺有這般臉色。
忙亂間,順子跟著明哥兒進了枇杷園,這一路走來鳥語花心,樓台亭閣,丫鬟婆子眾多,順子不免禁聲閉氣,有些雲里霧裡的,不知身在何處。
明哥兒一路走來,看著穆府果真氣派非凡,臉色平靜,心中卻不免擔心。
等到沐雪見了明哥兒,又讓雨竹紅湖等人端上茶來,擺上各色果子糕點,便只留了珠兒,把她們全趕了出去,順子也跟著明路去了另一小間吃果子等著。
「明哥兒!」沐雪看明哥兒頭髮烏黑琯得整整齊齊,穿一身寶藍長袍,身上掛了她去歲送的小玉,整個人看起來如富家公子般,心裡就歡喜。
沐雪拉明哥兒坐下,拿了如意糕給他,明哥兒接了咬了一口,沐雪睜大眼睛看著他:「好吃嗎?」
明哥兒點點頭,卻不吃了,拿眼睛看沐雪布置精巧華麗的屋子叫了聲姐姐。不知為何,沐雪鼻子感覺酸酸的,望著幾乎由她一手養大的明哥兒,如今已經越發出息了,想來要不了幾年就能給她考個官回家了。
按著原計劃,明哥兒當了官,沐雪一家在青石鎮也算有了倚重,且家裡又有皮蛋和煙草兩大生意進項,一年少不得幾萬兩銀子,吃穿不愁的,這日子不曉得過的多逍遙舒心,這半路殺出個穆老九,錢權皆鬥不過,心狠手辣比不得,真是要將人活活個鬱悶死了。
想到這裡,沐雪銀牙咬碎,臉色便帶出了怒色。
「姐姐。」明哥兒喚她一聲。
沐雪趕緊收起心中的憤怒怨恨,笑了笑:「明哥兒,今兒是你生辰,姐姐記著呢!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只管跟姐姐說。」
「姐姐,你怎麼在穆府?不是說回家去了嗎?」
沐雪愣了愣,這卻不好瞞了,反問:「你怎麼知道姐姐在穆府,如何找來的?」
明哥兒已經十三了,虛歲十四,大戶人家的公子這個年齡都可以談婚了,加之他本早慧,只從官川隻字片語中也猜出他姐姐得了大麻煩,這一進穆府,看沐雪如此富麗堂皇的屋子住著,眾丫鬟小心伺候還有什麼不明白,沐雪在他心中,絕不是那貪圖富貴權勢的人。
明哥兒不語,程大夫費了好大的勁兒,這一兩年他才終於願意說幾句話,卻也只和沐雪和曹夫子說,就連家裡爹娘面前也開不了口的。
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沐雪,沐雪打開一看,是家裡馮師爺寫來的,前面寫了一些報平安的話,提到沐雪表姐家的事兒解決了,她大舅媽用著沐雪借的銀子還了鄉鄰街坊,卻還跟黃家抱怨她借的少了,如今黃表姐手裡存得銀子全還債去了,家裡婆婆妯娌不願養著她,日日在家指桑罵槐,黃表姐回娘家哭了幾遭,大舅媽便忍不住帶了大舅與表哥去姐夫家大鬧了一場。
如今兩家算是決裂了,大舅媽要接了黃表姐回青石鎮住,奈何姐夫家不放黃表姐生的兒子,只給她帶走女兒,為著這個,馮師爺信中說大舅媽在三舅舅家好是鬧騰了一番,逼著三舅舅找鄉長解決這事兒。
依著如今的風氣,不論和離、改嫁或休棄,家中還有爺奶叔伯,斷沒有讓寡婦把兒子帶走的,且姐夫家婆婆對姐夫留下來的這個兒子極好,三舅舅雖有心幫忙卻也無能為力。
最終姐夫家還是只給黃表姐帶了閨女走,如今就和表哥家住一起,都在繡花鋪子後面的小院住著。
為著這樁事,大舅媽怪三舅舅沒有使力氣,便惱了。
這事兒不過是馮師爺說了一嘴,最重要的是,馮師爺在信中提到沐雪娘已經和蘇家定了日子,準備今年十月初十完婚,還讓明哥兒給沐雪帶話,讓她早些家去做準備,又讓明哥兒提早跟夫子請假云云。
「馮師爺的信怎麼送到了夫子家裡?」沐雪看完收了信,心中疑惑,這信一看就是給她寫的,主要是告訴她,她和蘇明軒的親事定下了。
可不管是馮師爺寫信來,還是程大夫寫信來以往都是直接送到她宅子里的。
明哥兒搖頭,想起一件事說:「小六哥這個月初來給我送過葯,可能他沒在外宅找到姐姐,也是直接把葯送到夫子那裡去了。」
沐雪手中捏著信,轉動眼珠,莫不是程老狐狸老奸巨猾已經起了疑心,沐雪知道程大夫一向與金陵童家老爺交好,她們的煙草就是通過童老爺銷售的,肯定是程大夫派白小六來金陵送葯,在她宅子門口發現有穆家的小廝守著,又向童家打聽到穆老九新得了美人,兩廂一聯想,怕就猜出個十之八九來。
想來程老狐狸已經將這事兒給家裡馮師爺說了,兩人商議了才給寫信送到曹夫子處。程老狐狸和馮師爺都是沐雪信得過的人,眼下看來,怕是還沒講這事兒說與她爹娘聽,一來為著她的名聲,二來她爹娘的性格哪兒受得了這個,若是曉得了,怕早就要死要活,不管不顧跑到金陵來尋她了。
「姐姐。」明哥兒喊了一聲,規規矩矩的端坐著,固執又問:「姐姐不是說家去了嗎?為何在穆府中?」
「姐姐可是遇著了難處?」
沐雪看著明哥兒那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裡面全是擔心,也知道瞞不住,強笑:「明哥兒別擔心,姐姐會想法子家去的,如今你只念好你的書,將來別人才欺負不了姐姐。」
「姐姐,咱這就家去!」明哥兒突然站起來,拉著沐雪的手。
珠兒站在一邊,聽了捂著嘴哭了,眼淚啪啪往下掉。
心道:大娘子太命苦了,這穆府哪兒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可憐少爺還不曉得九爺的厲害。
沐雪看珠兒小聲抽泣,瞪了她一眼,明哥兒更著急了,抿著嘴,拉著沐雪就往外走。
紅湖見沐雪被明哥兒拉著急沖沖往外走,上前來:「哥兒這是怎麼了?要拉娘子去哪兒?」
說話間,雨竹、半芹都圍了過來,萍兒和香兒聽見了也跑過來,看見了明哥兒驚喜的叫了一聲:
「少爺!你怎麼在這兒?」
「明哥兒,聽我說!」沐雪擺手讓丫鬟們都散開,拖著明哥兒的手,站在不動。
「娘子,可是奴婢們招呼不周,惹了哥兒生氣?」雨竹看眼前的明哥兒,雖抿著嘴不說話,一雙大眼睛里卻倔強的很,簡直跟娘子犯起撅來一模一樣。
「無事,你們都下去,讓廚子中午好好準備一桌飯菜。」
沐雪把明哥兒又拖回裡屋去,讓珠兒去關門守著。
兩人面對面坐著對看,不多時,明哥兒敗下陣來,撇開頭,沐雪嘆了口氣:「你也瞧見了,如今人多口雜,姐姐身不由己,想走也走不了。」
「姐姐可是與人定了親的人,絕不能隨便住在這裡。」明哥兒說:「雖我整日讀書鮮少出門,但也聽師兄們說起過這穆家的主人,姐姐何時被他給纏上了?也不告訴一聲,咱們好一起想想法子啊!今兒我滿心歡喜去尋姐姐,卻突然被人帶到了穆府,姐姐還和曹夫人說你已經家去了。」
「姐姐是因為信不過我,故以才一直瞞著!」
沐雪看明哥兒因為擔憂生氣,臉都漲紅了,居然破天荒說出了這麼一大段話來。
「明哥兒,你都好了?」
明哥兒抿著嘴看眼前的沐雪,又不說話了。
沐雪知道他擔心自己,可他一個小孩子又能拿什麼去跟穆楚寒斗?為緩解氣氛,沐雪伸手捏了一把明哥兒的臉,明哥兒臉唰的一下紅了,直接紅到耳根去。彆扭的捂著臉瞪著沐雪嗔怪道:
「姐姐!」
明哥兒小時候長得白皙羸弱,眼睛水汪汪的大大的,又不會說話,別人看了心生憐愛,沐雪看了卻忍不住想捏兩把,有次軍哥兒見沐雪捏明哥兒的臉,他也跟著去捏,卻被沐雪一巴掌打掉手,軍哥兒萬分委屈問:你是明哥兒姐姐,我是明哥兒哥哥為何做姐姐的捏的,做哥哥的捏不得。
雖曉得軍哥兒沒有惡意,但沐雪總怕別人因明哥兒不會說話而看輕了他,從此再沒在人前捏過他的臉,總之她費盡心力過繼來的弟弟,以後是要給家撐門楣的,除了她誰也別想對他半分不尊重。他的臉也只能她捏。
「怎麼,姐姐日日悶在這府里,給姐姐捏一下臉又怎麼啦?」沐雪最愛看明哥兒一本正經卻秒變害羞少年的模樣。
「姐姐我都多大了?!你還這樣!」明哥兒捂著滾燙的臉,瞪著大眼睛看沐雪,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你再大也是我李沐雪的弟弟!」說著沐雪伸手又去捏明哥兒另一邊臉,明哥兒想躲開,頓了頓身,終是沒躲讓沐雪得逞了。
沐雪見明哥兒隱忍的小模樣,心情大好:「姐姐馬上就要嫁人了,我們家明哥兒也長大了,越來越出息了,往後姐姐還有幾次能捏到你的臉呀?」
明哥兒想到馮師爺信中說十月沐雪就要和蘇明軒成親,便鬆開手,讓沐雪左右捏臉。
「我家明哥兒最乖了!」沐雪笑。
明哥兒無語的瞪了一眼沐雪:「要是讓曹夫子曉得了,不會罵姐姐,指定要罵我不尊重。」
沐雪笑道:「怕什麼,即便你以後娶了媳婦,當了官老爺了,也是我弟弟,我想捏就捏!誰讓我家明哥兒長的這般俊,這般可愛呢!」
珠兒看著沐雪與明哥兒兩個鬧著,就如回到了青石鎮的日子,有些恍惚,大娘子好久沒笑的那麼開心了。
沐雪與明哥兒鬧了一陣,覺得壓在心裡的苦悶全消失了,中午留他吃了飯,又讓珠兒那了五百兩銀子塞給明哥兒。
「曹夫人都跟我說了,你下月就要跟夫子一起去瓊州參加賞花宴。」沐雪仔細給拂了拂明哥兒的衣服,說:
「曉得你人前不愛說話,你便只去瞧瞧,能遇著趣味相投的年輕公子少爺或可結交一二,若遇不上,全當是去瞧了一場熱鬧。」
「姐姐,夫子想讓我下場參加院試。」明哥兒乖乖站著讓沐雪給他整理衣服,突然說。
沐雪搖頭:「不急,你年紀還小,且這人前開不了口的毛病都還沒治好,即便是考上了也白搭。」
「可我不想姐姐受人欺負。」明哥兒瞟了一眼外間紅湖並雨竹几個在榻上做針線的丫鬟。
沐雪心生安慰,卻不願潑明哥兒冷水,曉得他說的是穆楚寒,這是這兩個月來從青雲青煙口中露出的信息,加上穆非鈺之流,雖穆楚寒沒明說,沐雪也曉得他便是盛京穆侯爺府排行第九的那位爺了,祖母是當朝長公子,姐姐是新皇貴妃,又生下了皇子,父親是世襲一品侯,哥哥弟弟都是朝里當官的,明哥兒便是考上狀元也不是他對手。
況且,這人似乎還作死的想要謀反!
沐雪怎能讓她家明哥兒為了自己去尋穆楚寒的不痛快。只得安慰他說:
「聽姐姐的話,姐姐早說過,不奢望你當多大官,只要能罩得住咱青石鎮就行了,不必那麼狠逼著自己辛苦,姐姐的事,姐姐自己會想辦法。」
明哥兒還要說,沐雪制止道:
「別把這事兒告訴別人,爹爹和娘也不許告訴!」
「姐姐!」
沐雪拉著明哥兒的手,悄聲說:「往後別來找穆府找姐姐了,姐姐給你的銀子下月去瓊州的時候一定全部帶在身上,別讓你夫子曉得了。」
明哥兒瞬間睜大眼睛盯沐雪,沐雪點頭飛快的說:「到時候姐姐去尋你。」說完拍拍他的手,又把順子喊來告誡了幾句,不讓他把今日的事兒說出去,順子指天發誓,沐雪才放他跟著明哥兒去了。
晚間,穆楚寒回來,聽說沐雪家弟弟來過了,還在她屋裡一直呆到下午,雖一早就曉得她弟弟的確在金陵念書,但心裡還是免不得不痛快。
居然跟別的男人一塊呆了那麼久?還不讓丫鬟們跟著。
明哥兒一來,沐雪心裡就起了個計劃,雖各處細節還沒想好,但終歸也算是沒得辦法的一個辦法。明哥兒走後,她正歪在木榻上細細思量,珠兒坐在一邊給她綉帕子,如今屋裡來了紅湖,珠兒才發現原來紅湖的女紅比雨竹半芹兩個更要好上許多,這眼見著天漸漸熱了,大娘子的絲帕也要綉上花才好,便更加勤奮的學習繡花。
「娘子,晚飯這就擺還等九爺來了再擺?」紅湖進來,看著靜悄悄的兩人,小聲問。
沐雪正絞盡了腦子在想各處細節,這當中最最重要的是怎麼才能說服穆楚寒放她去瓊州走這一趟,想的出神,沒聽到紅湖的話。
珠兒抬頭,放下手中的綉帕,揉揉有些腫痛的眼睛,對沐雪說:
「大娘子,都快掌燈了呢!紅湖姐姐問你要擺飯了嗎?」
沐雪胡亂點頭,紅湖便退出去。
「姐姐這就擺飯嗎?不等九爺了?」雨竹看紅湖招呼擺飯,有些不贊同。
紅湖看了一眼裡屋,搖頭說:「娘子家哥兒一走,娘子就一直悶在屋裡,沒什麼精神,這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咱還是順著她些,順著她就是順著九爺,懂嗎?」
雨竹點頭,便一起出去招呼半芹和萍兒去端菜。
這飯菜剛擺好,穆楚寒卻一陣風從院子進來。他看著外間滿滿當當的一桌子飯菜,還沒開動,還以為沐雪在等他用飯,心裡總算是舒坦一些,問:
「你們娘子呢?」
紅湖答道:「在裡間呢!」說罷為穆楚寒打起帘子,讓他進去。
珠兒正收拾絲帕針線,又給屋裡點了燈,回頭就見穆楚寒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簾門口,趕緊過去推了推沐雪輕喊一聲大娘子。
沐雪回頭,穆楚寒便走了過來,珠兒想在屋裡呆著,卻又怕穆楚寒,滿臉糾結,沐雪便揮手讓她下去。
穆楚寒坐到木榻上,把沐雪抱到懷裡摟著,親親她的臉:「嬌嬌,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可是在想爺?」
沐雪被他的氣息弄得耳邊痒痒的,推了推他:「爺從哪兒來,還沒用飯吧!」
穆楚寒輕笑:「嬌嬌,知道爺要來,擺了飯等著爺呢?」
沐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穆楚寒以為她不好意思,大笑兩聲,伸手在她身上捏了捏:「可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爺的事兒?或者想著要做什麼對不起爺的事兒,今兒怎麼這般乖巧?嗯?」
沐雪唬了一跳,按下心中的慌張,笑了:「爺說笑了,咱去用飯吧!」
用完飯,又沐浴,天已經黑了,屋裡印著朦朧的燭光。
沐雪讓穆楚寒抱著,忍著他在自己身上亂摸的手,聽他低聲問:「今兒聽說你弟弟來了?怎麼也不留一留,介紹給爺認識認識?」
「不過一個小孩子,沒什麼好認識的。」沐雪翻了身,裹著身上的薄被,離穆楚寒遠些。
穆楚寒跟過去,依舊抱著她,又說:「據說你弟弟已經考上了秀才,上次爺說要給他舉薦去鹿山書院,你覺得怎樣?」
「雖你弟弟不會開口說話,但又不用殿試,在鹿山書院念個幾年,跑不了一個進士!到時候爺再託人,給他放個清閑的官噹噹,再請幾個能幹的清客幫襯著,也可平安富貴一生了。」
沐雪回頭看著穆楚寒:「爺從哪兒得知我弟弟不會說話了?」
「他不過是太過靦腆不愛說罷了,哪裡就如爺說得像個啞巴了!」
穆楚寒見沐雪拿眼睛瞪他,越發顯得眼大嘴小,十分惹人憐愛,他忍不住把手探進身去,狠狠搓揉一把,眯眼輕笑一聲:「好好好,嬌嬌別生氣,爺也不過是說了一嘴,怎麼就惱了?」
沐雪看穆楚寒眼中情慾漸濃,不正經起來,便板著臉說:「爺別拿雪兒弟弟尋開心,我們家只得了他一個兒子,全家都還指望著他呢!」
穆楚寒手下用力,笑起來:「你們家生了嬌嬌你,又讓爺遇著了你,便是最大的造化,這輩子還用發愁嗎?嬌嬌想要什麼,只管提出來,金銀細軟,房產良田,只要嬌嬌開口,爺都給。」
「不用爺費心,雪兒家裡有房有田還過的去日子。」
「是哦?如今風靡三州十縣的那皮蛋瘦肉粥便是嬌嬌你鼓搗出來的,爺怎麼給忘了,爺的嬌嬌可是個小富婆!」
沐雪心中一駭,瞪著穆楚寒:「爺都知道?」
穆楚寒笑:「在爺眼皮子底下的生意,爺能不知道?若不是看做這門生意的東家還算懂分寸,想著多放他兩年再伸手,爺早給奪了過來。」
「卻不想這門生意的東家就是嬌嬌你,爺只恨這皮蛋瘦肉粥一出世的時候沒有馬上去強行奪了,不然也能早兩年遇著嬌嬌。」
沐雪驚訝於穆楚寒的霸道和厚臉皮,驚呼:「幾年前我才多少歲啊?爺也真敢想,真下的去手!」
她剛開始做皮蛋的時候才幾歲來著?有十歲嗎?這個變態!
穆楚寒笑道:「那怕什麼,爺就把你圈到府中慢慢養著唄,雖不能怎麼樣,日日看著爺也舒心。」
「不過,爺還是喜歡嬌嬌如今的樣子,該大的地兒都大了,爺摸起來也上手,你說是不是?」
沐雪咬著唇,光看穆楚寒的相貌絕對想不到他能說出如此下流的話來。
「無恥!」沐雪背過身去,心裡把穆楚寒八輩祖宗問候了一遍。
穆楚寒不以為意,從背後抱著她悶聲兒笑起來:「爺只對你無恥!」說著把沐雪翻過身來,壓在身下。
……
第二日,曹夫子家來了個小幺兒敲門,幺兒背著大藥箱,後面跟著高御醫。
「老先生你找何人?」曹夫人看高御醫頭髮花白,氣質不凡,不給進門,堵在門口問。
小幺兒便是背著的藥箱重死了,肩膀被繩子勒得痛,呲牙裂齒:「快快讓進去,這是娘子專門尋來給哥兒瞧病的!」
曹夫人疑惑,使了她身邊的丫頭去問明哥兒。
明哥兒正和兩個師兄在默聲寫文章,曹夫子坐在上頭,手裡拿著一本書看。
突然見家裡丫頭進來說門外來了個大夫,說是來給明少爺瞧病的,屋裡幾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哪裡來的大夫?如何尋到了這兒?」曹夫子放下書問,大夫他只認得青石鎮的程大夫,明哥兒的病也一直是他給瞧的。
丫頭搖頭:「並不曉得。」
「說是哪家娘子給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家大娘子呢?」
兩個師兄抬頭望著明哥兒,明哥兒也一臉懵。
曹夫子見三人停了筆,有些惱了,呵斥小丫頭:「管他哪兒來的,只管趕出去,別擾了他們寫文章。」
小丫頭縮著腦袋悶悶的去了。
話說跟著高御醫來的小幺兒見曹家不給進門,何時受過這等氣,把藥箱一放,一腳踩進門去,不給曹夫人關門,嚷了起來:
「好大的臉,好大的門,小爺也不曉得金陵有咱進不去的門!」說著就要把穆府的招牌給打出來,高御醫連忙制止住:
「不可聲張,惹了家裡那位爺的不快,哪個去請罪?都說了要悄悄的,快把你這狂樣兒收起來。」
小幺兒又想到青煙的吩咐,只說讓他跟著高御醫來給娘子弟弟瞧病,千般小心著些,可沒說不能報家門,便撅起嘴看高御醫。
高御醫對曹夫人道:「夫人擔怠,敢問這裡可是曹仁敬曹夫子家?可有位叫李志明的哥兒在這裡念書?」
曹夫人頷首。高御醫有道:「那便錯不了了,便是這明哥兒的姐姐讓我們來的。」
聽說是沐雪讓來的,又曉得明哥兒大名,看高御醫也不想壞人,曹夫人便讓他進了門,親自去跟曹夫子說了這事兒。
「或是雪兒擔心明哥兒去瓊州,這生人面前說不得話的病會有所妨礙,這次特請了大夫來看吧!」
曹夫人如是說,曹夫子也點頭,卻只讓高御醫進門等著,要明哥兒三人把文章寫完,才給出去看。
一炷香后,順子將高御醫迎進明哥兒房間,高御醫仔細看了,覺得明哥兒好的很,只是問他的話的時候,他卻怎麼也不開口,只搖頭點頭。
「這倒是奇了!哥兒身子好的很,如何不願說話呢?」
順子已曉得高御醫是穆府出來專門給明哥兒瞧病的,便開口說:「程大夫說少爺得的是呆病,或許長大了也就好了,可如今少爺也只跟大娘子面前說兩句,小的跟著少爺這些年,日夜相處,少爺也不理會呢!」
「這病倒是在醫書上看見過。」高御醫點頭。
「或許哥兒這是心病,也未可知。」高御醫瞧著面前安靜的少年,斟酌著安慰:「哥兒可是覺得話堵在嗓子眼兒,就是說不出來?」
明哥兒點頭,有些戒備的看著高御醫。
高御醫道:「哥兒別擔心,我在京里也識得幾個能人,等我去信問上一問,或許能尋出個解決的辦法。」
說完也不該開方子,帶著小幺兒回穆府去了。
高御醫來這一遭,倒是讓明哥兒更加擔心起沐雪來,只盼著日子早些過,好去瓊州,不論姐姐要做什麼,他都得幫著才行。
高御醫回府把明哥兒的病症跟穆楚寒稟了,又說要寫信回京去問他師兄,穆楚寒便讓他寫了信來,用官道快馬加鞭送到京去。
如此種種,沐雪皆是不知。
又過幾日,聽說銀礦出了事兒,死了不少人,穆楚寒命高御醫收拾了東西隨他一起去山中礦上。
頭天晚上,穆楚寒抱著沐雪破天荒沒有動手動腳,只老老實實抱著,沐雪見他狹長的眸子黑得深不見底,緊閉著薄唇一言不發,英俊的眉眼全是冷霜,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危險味道。
沐雪本有心問上一句發生了何事,咬咬唇終是背過身去什麼都沒說。
睡到半夜,沐雪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長叫,嚇得驚醒。卻被穆楚寒緊緊抱著,他眼神清明,就似一直清醒著沒睡。
「嬌嬌,爺明日要去銀礦,怕得好幾日才回。」穆楚寒撫摸著沐雪的後背,低聲說:「好好在府等著爺,不可再耍花招!」
沐雪聽他口氣少見的森嚴,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想到金陵大山那銀礦不就是之前她小舅舅去上工的地方嗎?裡面官里招聘的工人都給他開除了,想來全換上了他的人,能出什麼事兒?
且他在這金陵儼然一個土皇帝,又有誰敢來招惹他。
「爺,下月明哥兒要去瓊州參加賞花宴。」沐雪突然試探著說:
「我也想去。」
穆楚寒盯著沐雪,不語。
「爺?」
「等爺回來再說。」穆楚寒把沐雪的腦袋按在懷裡,或許等他回來他也少不得違抗聖旨走出金陵,到瓊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