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急,去盛京
十五這夜,金陵依舊燈火通明,繁鬧喜慶氣氛自穆楚寒一來,便戛然而止。
穆楚寒站在沐雪失蹤的那節街頭,旁邊是盈盈河水,河裡漂浮著一盞盞河燈,原本好一副令人心醉的美景,如今卻沒人有心思欣賞。
青雲從穆府趕來,給穆楚寒披上金絲暗綉祥雲紋的紫色大裘,暗自退到一邊,見地上跪著紅湖、珠兒、明路、官言幾人,四十好幾的吳管家,臉上竟赫然一個巴掌印,恭敬靜默的站在一邊。
另外一邊是戰戰巍巍,似乎隨時準備暈過去的周縣令。
「九爺,娘子屋裡什麼東西都沒少,銀兩銀票分文未動,娘子跟彌生要的經書才抄了一半,放在小几上哩!」
雨竹和半芹從穆府過來,低頭小聲對穆楚寒回稟。
珠兒嚇的腳趴手軟,聽了雨竹的話,腦瓜一靈光,也不顧生死,上前爬了兩步,委屈的說:
「九爺,大娘子不會逃跑的,整個青石鎮都知道大娘子都是九爺的女人,她能逃到哪兒去,肯定是縣太奶奶搞得鬼,她非要拉著大娘子說話。」
珠兒哽咽著,壓制心中的害怕,仇恨的盯著一邊被拉扯來跪著的蘇明瑤。
「九爺,縣太奶奶落了水,轉眼娘子就不見了,哪兒有那麼巧的事兒啊?」紅湖的跟著說。
穆楚寒眼風掃過去,蘇明瑤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感覺脊背冰冷一片:
「九爺,我冤枉啊,不關我的事兒啊,我就和雪兒妹妹說了幾句話,她說要放河燈,我就陪她一起到河邊,不料我一個沒站穩跌下了河,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呀!」
蘇明瑤原準備栽污,是沐雪推她下河,如今面對滿身殺氣的穆楚寒卻是不敢胡說了。
蘇明瑤剛說完,青煙使人又帶來一串人,都是這晚和沐雪接觸過的,賣燈籠的老婦,吃湯圓酒樓的老闆夥計,之間在街上猜燈謎嘲笑過沐雪的兩個小童哇哇大哭,吵吵鬧鬧十來個人。
常在城中聽到金陵活閻王的傳說,如今見了真人,雖是那般丰神俊逸的男人,但他全是陰冷危險的殺氣,那雙比刀子鋒利,比毒蛇陰狠的眼睛,卻嚇得眾人忽視了他的長相,只覺得跪在他面前,氣氛壓迫的不敢抬頭,就如身在黑暗地獄,每個毛孔都在害怕發抖。
一個一個,穆楚寒親自審問,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在了蘇明瑤身上,蘇明瑤如何敢說實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裝暈了幾回,又給冰水潑醒,周縣令在一邊看著心疼,卻不敢吱聲求情。
等穆家的人將蘇明瑤那姦夫給逮了出來,蘇明瑤頓時面如死灰,牙齒打架,說不出一句話來,眼裡全是恐懼。
那姦夫本就是縣太府的一個奴僕,長得五官端正,高大孔武,青煙不過審問了幾句,直接打了十個板子,就受不住哭爹喊娘道:
「九爺,不關小人的事啊,是奶奶勾引我的,小的一時沒忍住才犯了大錯。」
見這姦夫還沒搞清楚狀況,青煙惡狠狠抬腳踹在他臉上:
「誰讓你胡扯這些污言穢語,快說,你們兩個豬狗,將我們娘子怎麼樣了?娘子人呢?」
姦夫心裡冤枉死了,大喊:「小的不知啊,那位娘子撞見了我和奶奶,小的整個人都嚇傻了,奶奶讓我走,我就走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小的真的不知道,冤枉啊!」
原本是找沐雪,穆楚寒直覺蘇明瑤有鬼,不想卻給查出這樣一樁醜事來,氣的一邊的縣太爺七竅生煙,走過去抓起蘇明瑤的頭髮,狠狠在她臉上扇了幾個大耳光,嘴裡不停的叫罵賤人!
蘇明瑤尖叫著哭喊閃躲,知道她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卻把這一切都算在沐雪頭上,覺得每次遇到她,自己就會倒大霉,若是當初她乖乖替大姐嫁了,哪兒來這麼多事。
反正都知道自己翻不了身了,蘇明瑤死也要拉著沐雪一起,於是不顧周縣太對她的拳打腳踢,披頭散髮,渾身濕漉漉的,對穆楚寒尖聲叫到:
「我說,我說,我看見雪兒妹妹跟著一個男人走了,她肯定是跟別人私奔了!」
珠兒和紅湖聽了,氣得發瘋,一齊撲過去廝打蘇明瑤:
「你胡說八道,娘子哪兒有什麼其他男人,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死到臨頭還要害我們娘子!」
「九爺,雪兒妹妹跟我說的話,對您多有怨言,她說她早就想離開你了,她…。」
珠兒、紅湖、蘇明瑤三個人廝打著尖叫著,亂成一團,蘇明瑤的話差點把穆府的人嚇斷了氣,誰不知道府里九爺把那位娘子寵在心尖尖上,若娘子真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天啊!沒有人敢去看穆楚寒的臉色,就連吳管家都屏住了呼吸。
穆楚寒原本不信蘇明瑤的話,但一想到那小嬌嬌,已然設計了兩次從他身邊逃跑,第二次更是精心布局,差一點連他都給蒙蔽過去,頓時心中的怒火給澆了一壺熱油,燃燒更甚!
「哪個男人,長得什麼模樣,姓甚名誰?」
穆楚寒朝前走了一步,說出的話森冷至極,幾乎將周圍的空氣都給凍結了。
珠兒眼淚都哭幹了,不住搖頭:「九爺別信她,娘子除了九爺,誰也沒有啊…。」
紅湖跟著急急解釋:「奴婢日日跟著娘子,別說府門,娘子平日連枇杷園的門都沒出過,上哪兒去識得什麼男人啊!」
蘇明瑤臉上給珠兒兩人抓了血印,衣服給扯得皺巴巴的,頭髮亂七八糟,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還是不死心的想拉沐雪一起下水:
「現在沒機會,說不定是她以前認識的,九爺不知道,她以前出門從不帶帷帽,仗著自己生的好,到處招蜂引蝶,把咱們整個青石鎮的男人都勾引個遍……」
「天殺的,你竟如此污衊大娘子,我殺了你!」珠兒心中急怒交加,撲過去掐蘇明瑤的脖子,蘇明瑤又和珠兒扭打在一起。
穆楚寒盯著渾身狼狽的蘇明瑤,薄唇緊閉,一言不發。
青雲滿臉著急,跟青煙使了使眼色,青煙如今卻沒膽量上前去勸。
吳管家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招了兩個婆子去將珠兒和蘇明瑤分開,聽著蘇明瑤嘴裡污言穢語,實在不堪,麻著膽子上去逼問:
「我問你,你在何處見著了那個男人?又如何知道他與娘子要私奔,你落水的時候娘子在你身邊,那男子可在?還是那個男子一早就一直跟你們在一處?」
「若不是在一處,那男子一直沒有露面,娘子又為何要將這事告訴與你?你與咱們娘子往日並不來往,可有交情?」
吳管家一連串問題問下來,蘇明瑤很快就慌了神,露了馬腳,前言不搭后語,一個謊言蓋另一個謊言,根本不能自圓其說,吳管家問完,也不說話,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當場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曉得是這縣太爺奶奶見自己的醜事敗露,胡亂攀咬。
珠兒和紅湖見蘇明瑤自己說漏嘴,這才鬆了一口氣,抬頭去看穆楚寒,卻見他臉上冷得使人懼怕,絲毫沒有鬆動,心中又瑞瑞不安起來。
穆楚寒冷冷盯著地上的蘇明瑤,竟是隨便一人都可以用他的嬌嬌來作筏子,單是聽她編的那套嬌嬌和野男人私奔的謊話,穆楚寒就怒得無法釋懷。
「來呀,將這毒婦挖眼,割舌,扔到河裡去!」
一道冷酷無情的命令從穆楚寒薄唇迸出,馬上上來兩個婆子按住蘇明瑤,直到有人拿了細長刀片過來,蘇明瑤才真正感覺到無邊的懼怕。
剛想掙扎,刀片一翻,兩隻眼睛就給挖了出來,痛得蘇明瑤尖聲大叫,才叫了一聲,就又給那人逮了舌頭,用刀切了下來,嗚嗚咽咽發不出聲音來。
給穆府帶著問話的那些平民,只聽過金陵閻王穆楚寒手段殘忍,今兒親眼見了,簡直要給嚇死了,兩個小童抱在一起哭都哭不出聲音。
穆府的人卻習以為常,又上來將痛的滿地打滾,渾身抽搐的蘇明瑤抬起來,走了七八步,直接丟進冰涼的河裡去,蘇明瑤在河水中拚命掙扎,不過須臾就沒了動靜。
穆楚寒回眸掃了一圈,所有人皆是一動不敢動,地上兩隻血淋漓的眼珠子,一截軟趴趴的舌頭,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九爺,奴婢沒有看好娘子,自知難逃死罪,只求爺開恩,等爺尋回娘子,讓奴婢再看一眼娘子,嗚嗚……」紅湖整個人撲地上,哭得悲傷。
珠兒和明路幾人也跟著撲在地上大哭。
青雲青煙卻並不敢勸。
「現在想死,不是便宜了你們!」穆楚寒森冷冷的說:
「若真是她逃了,爺要在她面前將你們一個個扒皮抽筋,才解爺心頭之恨!」
聽穆楚寒的口氣,竟還是偏向以為沐雪自己逃了,珠兒哭的更加悲切:「九爺冤枉啊!娘子冤枉啊!」
「將這幾個奴才給爺壓回府里關起來!什麼時候人找回來了,爺再要他們的命!」
青雲見紅湖幾人暫時保住了性命,暗中鬆了一口氣,只是珠兒卻一直嘴裡為沐雪喊冤。
一直折騰到天亮,借用縣衙府的官兵挨家挨戶的搜,所有出來的人全部原地站定不許亂動,卻還是一無所獲。
穆楚寒在全縣人面前,將蘇明瑤的醜事揭了出來,周縣太爺本人還站在一邊呢,如此,縣太爺便在全縣的人面前顏面掃地,八輩子的臉面丟得一絲不剩。
縣太爺又急又怒,又極度恐懼穆楚寒,沒堅持到天亮就一頭倒地,暈死過去,得了重病,起不來床。
吳管家幾乎算是接管了縣衙,縣衙的幾位師爺對吳管家是有求必應,半點不敢馬虎,生怕給穆楚寒這個魔頭遷怒了。
沐雪是土生土長青石鎮的人,在整個金陵也就認識曹夫子一家,出過最遠的門就是瓊州了,從她不失蹤不見,到吳管家讓人關城門,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若不是預先有了謀划,根本是出不了城的。
可她偏偏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穆楚寒把整個金陵翻了個遍,又親自去了青石鎮,炸了李二嫂李鐵栓等人,見青石鎮的人也是震驚萬分,一點兒不似作假。
又將金陵出城,通往四面八方的大路小路全部封查一遍,皆沒見著她的身影。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一月,穆楚寒更加狂躁不安,時時處在爆發的邊緣,一時心裡恨的牙痒痒,想著如果逮著了沐雪回來,要如何將她百般折磨以解心頭之恨。
一時又擔心她嬌嬌弱弱一個小女子,這天寒地凍的,能跑到哪裡去,又沒帶衣物,沒帶銀兩,可能吃飽穿暖。
二月過完了,江南的枯木都開始發新芽,沐雪還是一點兒消息沒有,有人私下猜測沐雪說不定是給那不知死活的人牙子拍花去了,卻不知這次惹到了活閻王,見穆家搜尋起來,一時害怕就將沐雪給弄死了。
穆楚寒無意間聽了這話,駭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喝了兩三杯茶才緩過神來,赤紅著眼趕緊派人將全金陵所有的人牙子全部抓來。
一共三十多個人牙子,全給抓到穆府,被折磨了三天三夜,人鬼不如,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異口同聲全是不知,時間拖的越久,穆楚寒心裡的怒火漸漸退去,全給不安代替,想著若是只要沐雪回來,他便可以不和她計較。
又過了幾日,穆楚寒於夢中夢到沐雪,見她穿一件奇奇怪怪,十分暴露的白色長裙,與個體態修長的年輕男子言笑連連,兩人十指纏繞相握,依偎在一起,簡直親昵得要將人氣死。
穆楚寒從夢中氣醒,胸口尖銳的痛起來,恨不得將那夢中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碎屍萬段,將那不知好歹在別的男人懷中嬌顏巧笑的小兒拖過來毒打一頓,深夜中,他自己一人這般生了好一通悶氣。
穆楚寒又驟然記起沐雪之前跟他說過的那些天方夜譚的話語,回想著夢裡那奇怪的場景,兩人奇怪的穿衣打扮,頓時又驚又恐。
莫不是她說的都是真的?
莫不是他的嬌嬌已經回去那鬼都不曉得在哪兒的世界去了?
如此,似乎才能解釋他怎麼都尋她不著的事情來?
這個想法一進入穆楚寒腦子中,就折磨得他發瘋!穆府的人只曉得九爺比之前更可怕了,之前是喜怒不定,現在是沒有喜,只有怒,並且是隨時隨地想要殺人的大怒。
李家和黃家的人知道沐雪失蹤了,生死不明,整日悲切,全趕來金陵,去沐雪的宅子住著,天天往穆府跑,問情況,吳管家知道穆楚寒已經急瘋了,不敢讓李家和黃家的人往裡創,只得將他們趕回去。
三月初十,盛京穆侯爺的官里千里信鴿,停在瓊州知州府里。
穆三爺穆楚瀟聽說盛京府里動用了千里信鴿,以為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趕緊到書房,一邊讓人喊了幕僚進書房去。
等穆楚瀟和兩個心腹幕僚進了書房,揮退左右,關閉門窗,這才急切的結下信鴿腿上的信筒。
小心展開,上面卻儼然寫著穆楚寒收,三個大字。
穆楚瀟的臉色頓時大變,拿著薄信的手抖了三抖。
「大人,可是出了何事?」幕僚急切問。
穆楚瀟盯著刺眼的穆楚寒三個大字,竟一時不敢將信展開。
「大人?」
穆楚瀟已經聽不到兩個幕僚的聲音了,心中萬分駭然,父親為何要用千里信鴿給老九傳信?還傳到他這裡來了?
這些年父親對老九的態度一直都是不聞不問,提起他來,皆是暴跳如雷的咒罵,從未主動與老九通過信啊!
「大人?有何事也要說出來,我們才好幫著大人分析分析!」幕僚再一次說話。
穆楚瀟將兩指寬的薄信收在手中,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兩位先生先回去,此事我自能處理。」
兩個幕僚見穆楚瀟態度堅決,雖心懷疑慮,也只能退下。
等書房只要穆楚瀟一人,他瞧著手中的薄信,卻遲遲不敢打開,沉默了近一刻鐘,才終於展開信紙,只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小白兔在尚書府江家。」
這般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的話,把穆楚瀟弄得糊塗,更加讓他提起一顆心放不下,自己在書房反覆研究了一夜也沒研究出個結果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終於放棄,使人給金陵穆楚寒送去。
穆楚寒如今是看什麼都不順眼,就連青煙都得了他兩頓板子,屁股痛的厲害,卻還得小心上來伺候著。
穆府的人全都巴望著娘子能早一天回來,只因如今的九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恐怖,稍不注意一句話就惹惱了他,小命怎麼丟的都不知道。
這日,聽說瓊州三老爺給他送了封信,穆楚寒心煩意亂,坐立不安,直接不見。
青煙彎著腰,小聲道:
「九爺,說是盛京送來的,送到了三老爺那兒,三老爺特意讓給你送來的,或許是京里……」
穆楚寒轉眼看向青煙,青煙覺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又痛起來,抖著唇說不下去。
在門外送信的人沒等來穆楚寒,只見了青煙,青煙傳說穆楚寒不見,送信的人便把信推給青煙:
「反正我只將信送到了,你自己去給九爺去,這可是用千里飛鴿傳來的,你還是掂量掂量,趕緊讓九爺瞧了吧!」
說罷,送信的人便一溜兒跑了。
青煙一聽是飛鴿傳來的,知道耽擱不起,大不了拼著再被打一頓板子,又趕緊跑道枇杷園去尋穆楚寒。
如今穆楚寒不在主院住著,倒是日日去枇杷園,看著娘子的衣物東西,時時就爆發怒火。
「九爺!」青煙再次進屋,把手裡的那片薄信遞給他:「是京里千里飛鴿來的信,你還是瞧一眼吧!」
穆楚寒正拿著沐雪平日抄寫的佛經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見青煙伸過來的手,直接一腳將他踹倒:
「滾!」
青煙摔在地上,也不敢吭聲,趕緊爬起來,見手中的信掉了,趕緊默聲去找,撿起來擦了擦上面的灰,不料這信是穆楚瀟開過的,一擦就擦開了,青煙並沒想偷看,卻沒法,上面那行字已經映入了他的眼帘。
這…
這是盛京傳來的信?還會飛鴿傳來的?
青煙完全懵傻了,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對勁的很,什麼也顧不得,又舔著臉湊到穆楚寒面前去,把打開的那二指薄信給他看:
「九爺,你瞧,這是什麼意思啊?」
小白兔在尚書府江家!
這是猜謎嗎?青煙想。
穆楚寒瞟了一眼,瞬間雙眼放光,拿過來仔細一看。
一瞬間就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他那心尖上快讓逼得他發瘋發狂的人,竟然給人弄到盛京去了!
難怪他把金陵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
「走,備馬!」
穆楚寒捏著手中的薄紙,雙眼迸射狠厲的目光。
「九爺,去哪兒啊?」青煙回不過神來。
「去盛京!」
撲通,青煙左腳絆倒右腳,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他沒聽錯吧?九爺要去盛京,皇帝不是下了聖旨,一輩子不許九爺回京去嗎?
九爺他這是要幹嘛呀?公然抗旨,是要去送死嗎?
青煙顧不上屁股痛,摔得腿痛,腦袋磕在地上頭痛,趕緊爬起來追出去,這…這九爺莫不是瘋了,要拉著全府上下的人一起去死啊?
其實不過須臾,穆楚寒腦中已然計較了十七八個道道,他放心尖兒上的小嬌嬌,不過是青石鎮一農女,哪裡識得盛京尚書府的人,尚書姓江的,可不就是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的江司圖嗎?
難怪他尋了那麼就都尋不到他的心肝兒,卻是被盛京那起子老謀深算的老傢伙給算計了,怕是為了他那江氏嫡女著想,要收拾他身邊的女人,又打量他不敢回京去,這便將他心愛的女人給弄到京里去了。
真是可恨,該死!
他穆老九就偏要回京去!給他們江家嫡女送份大禮,讓明天江氏女下輩子都沒人敢娶!
穆楚寒心裡計較著怎麼報復江家,一邊就要馬上動身。
聽到風聲的吳管家趕緊過來死死攔住,不怎麼露臉的甘左甘右也不讓他回京去。
「九爺要是放心不下娘子,讓甘左他們去將娘子救回來便是,萬不可這時候魯莽行事。」
「如今京里局勢不明,三小姐生下的皇子還沒滿周歲,皇后又懷了身孕,左相他們巴不得逮我們的錯處呢!」
吳管家急得滿頭是汗,不顧尊卑臉面,無奈的抱著穆楚寒的腿不鬆手:
「當年九爺在京得罪的人還少嗎?若九爺回去,便是有大公主拚死護著,也擋不住的他們聯手來害您啊!」
「且,皇帝對您的仇可不小,您這一回京,不是給了他個正當理由來殺你嗎?」
說什麼,吳管家就是不讓穆楚寒走。
吳管家說的這些,穆楚寒不是不清楚,當年從龍,他在盛京樹的敵,確實不少,人們說他不過年十二,就跟著太子雙手沾滿鮮血,沾滿罪惡,可他,穆楚寒,並不懼!
不懼盛京的敵人,不懼盛京的仇恨,不懼生死!
他只怕那心尖上的人,在尚書江府會如何受盡千般委屈,深宅內院那些夫人的陰私手段,若用到他嬌嬌身上,他怎能忍受!
且他已然準備了那麼些年,不過是提前兩年進京,衝冠一怒為紅顏,倒也不失為一個借口。
如此,穆楚寒下定了決心,便誰也阻攔不了。
卻說這邊藍府,沐雪得償所願,見穆非鈺聽懂了她的話,沖忙而去,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又與穆家藍家的小姐一處賞了賞梅。
中午開宴,沐雪被安排和江心霖坐在一起,坐一桌的是藍大太太娘家谷家的小姐和藍二太太娘家周姓小姐。
藍巧巧原本想挨著沐雪一起坐,卻給她娘拉去陪客去了,走之前還特意對沐雪說:
「三姐姐,你可不許答應別人去,下午我們一起去釣魚哦!」
谷家的小姐和周家的小姐對沐雪都淡淡的,反而對江心霖更加熱絡,等菜上上來,都是家裡囑咐過的,小姐們慢條斯理,優雅文靜的用起來,聽不到一點兒勺筷相碰的聲音。
飯後,又有丫鬟來問小姐們可要午歇,沐雪辦成了今日最重要的事兒,便放鬆下來,身上覺得疲倦,便點頭跟著丫鬟去午歇,江林霖本來不想睡,見沐雪去了,又不耐煩跟身邊的小姐們暗拼才藝,也跟著去歇息。
為著藍家老太太的壽宴,藍府前一個月就收拾好了給客人歇息的廂房,全是一樣的閨閣裝扮,沐雪和江心霖進了同一間房,藍府又留下一個看茶的丫鬟,一個端水的丫鬟伺候。
沐雪不習慣與陌生人同睡,更怕江心霖發現了她的秘密,她的肚子剛滿三個月,已經有一些微微凸起了,便一邊讓丫鬟凈手,一邊說:
「六妹妹,你睡床上吧,我在木榻上歪一歪,略略養養神,就好了。」
江心霖身邊的丫鬟已經給她凈了手,要給她取頭上的朱釵,江心霖揮手讓她出去,自己一個人悶悶的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沐雪由著丁香給她弄頭髮,不說話。
沐雪看江心霖漂亮的臉蛋上隱隱有些怒色,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也不願去管她,散了頭髮,就讓丁香給抱了軟被和靠枕過來,只脫了外衣,自己脫鞋上了木榻,拉過軟被將身體蓋住。
「三小姐,六小姐,桌上奴婢溫了壺茶,若小姐們口渴了,可自行倒來潤潤口。」
丁香見屋裡氣氛有些不對,說了這句話,就輕手輕腳出去了,隨便把門關好。
屋裡布置得還算精巧,又燒了火爐,暖暖的,沐雪本來就嗜睡,閉上眼睛就有些昏昏欲睡。
江心霖看著她閉了眼,一副安然若素的樣子,心裡就更加來氣,走過去掀開沐雪身上的軟被,沐雪下意識的用雙手護在肚前,睜開眼睛。
「三姐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沒了二太太在面前壓著,江心霖直率的脾氣就直接出來了。
沐雪忍了忍,拉過軟被蓋著自己的肚子,支著頭,換了個姿勢看著面前的江心霖:
「六妹妹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你難道沒發現除了穆家和藍家的小姐們,其他府上的小姐都躲著你嗎?」江心霖對麵糰一樣,任由家裡老太太和江心婉那個賤人搓揉的沐雪,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早就對老太太她們這個代嫁的主意頗有怨言了,真是覺得噁心,皇上親自賜的婚,她江心婉不想嫁就不嫁嗎?
「哦?是嗎?」沐雪懶懶的答一句,倒想看這六小姐要耍什麼把戲。
江心霖咬了咬唇,也脫了鞋子,坐到木榻上來,沐雪趕緊往裡挪了挪,拉開與她的距離,江心霖心裡有怒氣,沒發現。
「我告訴你吧,你根本就不是咱們江家的小姐。」江心霖想到如今似乎沐雪將藍家的人都騙住了,只看那藍巧巧對她對親熱,還以為她真是她們藍家姑奶奶生的小姐不成?
「老太太不知從何處把你尋來,便是讓你代四姐姐江心婉嫁給穆楚寒那個混蛋的!」
「你還傻乎乎的,以為老太太有多疼你呢!」
沐雪吃驚,卻沒料到江心霖是要對她說這些。
只聽江心霖又說:
「你別不信,你沒來的時候,江心婉一直是咱府里的三小姐,你一來,她就變成四小姐了,你說好好的,為何要改變小姐們的排序?」
沐雪假裝皺了鄒眉頭,似乎在思索江心霖的話,一臉半信半疑,引得江心霖繼續說:
「你也真是可憐,我瞧著你容貌不俗,字也寫得好,人也還不令人討厭,這才偷偷告訴你,你最好自己尋了機會早點逃出去,不然,等老太太她們將你嫁去金陵,哭都找不著門。」
「六妹妹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江心霖面對沐雪一雙清澈烏黑的大眼睛,彆扭的撇了撇嘴,直言道:
「沒什麼,只是看不過老太太她們的行事!」
重要的是,她不想讓江心婉逃過這樁婚,心裡實在氣憤。
沐雪卻不敢完全相信,江府的人,她是一個都不敢信的,她只能信她自己。於是便淡淡的說:
「照妹妹這麼說來,難道連父親也在一起作戲騙我嗎?父親是朝廷命官,難道不知道欺君之罪的嚴重?」
這麼一說,江心霖心中更生氣了:「他是你哪門子的父親啊,你只看大太太,她可對你有一絲好兒?若你真是她女兒,可不得捧在手心,想方設法給你退了這門親去?」
「如今府里的人都給藍姨娘那個狐狸精哄的團團轉,就連我娘都著了她們的道兒,眼瞧著如今藍家的人都當了真,你還不想法子逃,難道還真要替江心婉那個賤人去嫁人嗎?」
沐雪看江心霖臉上著急,說起江心婉一口一個賤人,全不在她面前避諱,就知道兩人平日是有多不對付。
又見她苦心苦力的勸她逃,便假裝無助的說:
「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江心霖見說動了沐雪,趕緊關切的問:
「你可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兒?家住在哪兒?或許我可以幫你,給你家裡人帶信,讓他們來接你!」
沐雪輕蹙眉頭,假意搖搖頭。若江心霖是老太太派來炸她的,她說了出來可不就露餡了。
江心霖見沐雪搖頭,一臉懊惱,對她說:
「你真可憐,要是嫁去金陵,可就一輩子回不來盛京了,也不知你家中爹爹娘親,該急成什麼樣!」
江心霖臉上的同情做不得假,沐雪覺得她這句話說得有些奇怪,問道:
「如何嫁去金陵,就回不得盛京了?」
「金陵到盛京不也才一個多月的水路嗎?」
江心霖用一種萬分同情的眼神看著沐雪:
「嘖嘖,想來府里也沒人跟你說。」
「你曉不曉得,那位穆家老九,不僅風流成性,無惡不作,冷血殘暴,最最重要的是,皇帝給他下了旨,將他永生永世困在金陵,不許他回盛京來,他要是敢出一步金陵城,就是抗旨,皇帝隨時就能將他斬殺了。」
江心霖的話如一記重鎚,狠狠擊打在沐雪心上,一錘把她打悶了。
她竟不知穆楚寒那廝不能出金陵一步?
那她給他送的信還有何用?
「你怎麼了?」江心霖見沐雪的臉瞬間煞白了,身子搖搖欲墜,趕緊扶住她。
沐雪強穩穩了心神,雖她是代嫁,也不過是嫁給穆楚寒,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了,再一個月確是怎麼都瞞不下了,要是穆楚寒來不了盛京救她,江家的人曉得她懷了孩兒,可不得將她的孩兒弄死。
只一想到這個,沐雪便覺得萬箭穿心。
「好妹妹,你剛才說的可是真心話?不是老太太她們派你來狂我的?」
沐雪一把抓住江心霖的手背,力道之大,江心霖忍不住呼痛,愣愣的點頭。
「那麼!」沐雪推開身上的軟被,正經跪坐起來,嚴肅著一張小臉,恭敬的對著江心霖一個長拜。
「求妹妹幫我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