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我來找你呀
穆非卿半夜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守在他床邊的青崖聽他高喊一聲「我殺了你們」,隨之一震,連忙起身問他:
「殿下,你怎麼了?」
穆非卿坐在床上,一聲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薄唇緊緊抿著,光潔如白玉的額頭上滲出細碎的汗珠。
青崖拿了帕子擦他額頭的汗水,穆非卿一動不動,問他:「崖,愽有危險。」
所有人都說冷仁愽背叛了雲尊,辜負了皇上對他的信任和寬容,勾結了漠北人。那天晚上就是他早就計劃好了的,他已經逃跑,回漠北去了,要和漠北人一起攻打雲尊。
但,穆非卿卻不信。
青崖給穆非卿擦了汗水,又摸了摸他的額頭,見燒退了,低聲說:
「殿下,冷裨將本來就是漠北人,他回去漠北,不會有人傷害他的。」
穆非卿搖頭,固執道:「他一定不是自己要走的,肯定是被人綁走的。」
「崖,你想想,他接受了我父皇的封賜,在漠北人眼中,已經是個叛徒,漠北人把他帶回去,肯定不會饒了他,萬般折磨於他。」
穆非卿又想起剛才的夢境,他記得冷仁愽跟他說過,漠北人會怎麼對待叛徒。
巨石碎骨,而後歃血祭天。
「不行,崖,我要去救他。」
說著,穆非卿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青崖連忙阻攔:「殿下,不可亂來!」
穆非卿盯著青崖的眼睛,問:「崖,難道你也相信愽勾結漠北,背叛了我們?」
青崖不語。
穆非卿推開他,站起來穿衣服:「崖,你不懂愽的處境有多難。漠北和我們都把他看成叛徒,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偏他就是那麼心地善良,若他真如嚴將軍他們所說,早就計劃好了那場逃跑,勾結了漠北人,那麼,你覺得我還有命活著站在你面前嗎?」
「那晚,他和漠北人就該殺了我!」
「但我只是被他們丟在了草原上,可見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我的身份。仁愽他一定是被漠北人脅迫,強行帶走的。」
青崖看勸不住穆非卿,便說:「殿下若相信冷裨將沒有背叛雲尊,也不急在這一時,如今深更半夜的,漠北的王帳篷又不好找,還是等明日天亮,和國師大人商量之後再作定奪吧!」
穆非卿搖頭:「多拖一天,愽就多一分危險。」
穆非卿害怕等自己找到冷仁愽的時候,他已經被漠北人殺害了。
百里破風看著半夜而來的穆非卿,杵著頭,一頭銀色長發傾斜而下,冰藍眸子漠然的看著眼前的穆非卿。
「你如今的身份是太子,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穆非卿點頭。
百里破風繼續淡淡的說:
「想必你來漠北的消息,他們都知道了。活捉了你,用你的性命來威脅皇上,是他們最省心,最行之有效的法子,你可知若你冒然而去,被他們抓住,後果會如何?」
「我不會讓這種後果發生。」
穆非卿一臉堅決。
百里破風盯著他漂亮的臉蛋看了幾瞬,又問:
「就非得要把了冷仁愽找回來不可?」
「你要知道,他原本就是漠北人,還是西王爺的孫子,聽說西王爺的第四子繼位了,即便他們真的把他綁了回去,他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百里破風站起來:「而且,我覺得,他應該是心甘情願跟著他們回漠北的,你這樣冒然找去,即便找到了他,他也不會跟你回來。」
「非卿!」
百里破風頭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冰藍的瞳孔認真的看著他,把他當個大人來平等對待:
「你可知,漠北,我是一定會打下來的。」
「若你不去,軍中人雖會有風言風語,但畢竟沒有抓到實處,你還可以為他分辨,說他是被迫給漠北人綁走的。」
「一旦你找到了他,他卻不願意跟你回來,眾目睽睽之下,他背叛雲尊的罪名也就坐實了,一點兒挽回的餘地都沒有,大家也只能把他當做敵人。」
「你父皇,也不能在保護他了。」
穆非卿暗中攥緊拳頭,仰頭看著面前身形高大,挺拔如松,高遠疏離的百里破風,用堅定的聲音道:
「師傅,我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百里破風與他對視,見他黑眸倔強。
「好吧!」
他都拉下臉叫自己師傅了,百里破風覺得自己沒有不幫他的道理。
再次提醒他道:
「非卿,你記住,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不管後果如何,你都要自己承擔這個責任。」
若能帶冷仁愽回來,固然是好。
若不能,穆非卿就是等同於親手把冷仁愽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因為一旦冷仁愽坐實了自願回漠北的事,就是背叛了雲尊,自己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子煦的江山,不能容易半點危險,不能隱藏半點不安。
這些可能埋下後患的因素,自己都要通通抹殺去。
第二日,百里破風下命,分了十個探路小分隊,主要任務便是尋著漠北西王爺王帳的下落,不可交戰,只是偵查。
嚴將軍等人不明,奈何也必須聽從百里破風的吩咐。
穆非瀧瞧著一臉嚴肅,收了笑容的穆非卿,心裡猜到些什麼,又不太確定。私下找了青崖,威逼利誘也沒能撬開青崖的嘴吧!
沒法子,只能放下手上的事情,時不時親自跑去盯著穆非卿。
又過了幾日,一隊偵查兵回來報,已經找到了漠北西王爺的王帳所在地,眾人吃驚不已。
他們和漠北交戰四個多月,一直沒找到三個王爺的王帳,這怎麼驃騎大將軍一來,短短几日就找到了?
是偵查隊運氣太好,還得他們運氣太背了?
穆非卿一聽找到了西王爺王帳的下落,就坐不住了。
百里破風力排眾意,讓穆非卿跟著一隊上百人的輕騎兵夜探西王爺王帳。
穆非瀧自請率五千精壯兵力在後方支援,以防被漠北人發現了,一旦交戰,最重要的任務便是把穆非卿平安的帶回來。
嚴將軍等幾人極力反對,見反對無效,一位將軍黑著臉,迂迴對百里破風說:
「驃騎大將軍,既然我們探得了三位逆賊的王帳,何不一鼓作氣,舉兵將他們都殲滅了?」
百里破風看了他一眼,又看嚴將軍也陰沉著臉,問:
「如今我軍不過三十萬,諸位是想兵分三路,同時突擊三位漠北王爺的王帳,你們覺得勝算有多少?」
眾人臉色一變,估算了一下,覺得把兵力分散了,深入地形不熟悉的漠北,的確是太過冒險了。
嚴將軍說:「太子殿下此次前去太過冒險,穆裨將自帶了五千人,風險太大了,還請大將軍收回成名,不可由著殿下胡來。」
百里破風依舊是一臉淡漠:
「皇上派殿下來監軍,不是讓他來玩兒的,就是讓他來鍛煉的。既然他執意要去,就是想清楚了後果,自身有這個能力能從西王爺王帳脫身,且還穆裨將還帶有五千精兵保護。這樣,他們都不能平安歸來,那……」
「只能怪他們自己沒本事!」
「往後如何承擔一國之重任?」
百里破風的聲音清冷,聽到人心裡,就如雪山上融化的積雪,潺潺流過心間,瞬間讓血液冰涼。
嚴將軍等人還是覺得太過冒險了。
「大將軍,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如直接集中兵力把西王爺那股勢力打下來,如此,也能保證太子殿下的安全。」
穆非卿本來就是要偷偷把冷仁愽帶回來,這樣大張旗鼓的去攻打,一來和穆非卿的初衷相違,二來會驚動了北王爺和南王爺,好不容易探到的駐紮之地,他們肯定又要換了,下次要找,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百里破風這幾日,並沒有閑著,他摸著放在懷中的那個荷包,他也想儘快打完這場戰事回盛京去。
故而,不願意拖延時間,想要將整個漠北,西王爺、北王爺、南王爺三股勢力,一網打盡。
不願意和他們如貓抓老鼠似的在草原上玩躲貓貓。
「此事不用再議!」
……
當日,青崖跟著穆非卿帶著一百人的小隊,順著偵查兵探來的路線往草原腹地深入而去。
穆非瀧帶著五千輕騎兵跟在十來里以外。
夜幕降臨。
穆非卿穿著一身黑行衣,貼著草地往前匍匐,青崖在他身邊,身後百人散在四面八方,撲倒掩藏在草叢中。
悉悉索索,穆非卿爬動的聲音,裹著夜風吹動牧草的聲音,讓人分辨不出。
瞧著眼前眾多的篷包,穆非卿壓低聲音對青崖說:「崖,你就在此處等我。」
「殿下,不可!你一人去,太危險,我不放心。」
穆非卿盯著青崖的眼睛:「崖,相信我,我一人去比我們一起去更方便,半個時辰,你等我半個時辰。」
青崖還要反駁,見穆非卿眼神堅定,隧從懷裡把信號盒遞給他:
「殿下,一旦有危險就放此煙,青崖立即趕來。」
「好。」
穆非卿將巴掌大的信號盒放進懷中,貼著草地往前去。
他畢竟弱冠之齡,身量比尋常男人矮些,身材苗條,穿著緊身的黑行衣,就如一道黑影。加上他學了百里破風一身鬼魅的身法,在散落的篷包穿梭,漸漸靠近中心。
卻無法分辨冷仁愽住在哪個帳篷,他躲過一隊巡邏的士兵,藏在一個烏頂帳篷後面,一雙黑眸閃爍,亮如星辰。
恰巧一個侍女經過,穆非卿突然伸手將她抓拽進來,侍女驚慌失措,開口要叫,穆非卿往她臉上撒了把薄薄的紫色粉末,侍女驚恐的眼睛變的獃滯,閉了嘴。
「冷仁愽在哪處帳篷?」
侍女獃獃的看著穆非卿,兩眼焦距渙散,喃喃的道:「你是說那木愽嗎,他在左邊第三個帳篷。」
穆非卿反應過來,那木愽是冷仁愽的漠北名字,放了抓住侍女的手。
身影一閃,去往冷仁愽的帳篷。
侍女站在原地,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
清醒過來,喃喃自語:「我怎麼在這兒啊!」
「哎喲,好冷啊!」
說著侍女從帳篷後面走出來,去找塔木了。
帳篷中,冷仁愽還沒睡,前幾日他把滿圖一夥兒收拾了,又和幾個成年勇士比試了一番,雖他年紀小,長得不如他們高大結實,力氣也沒他們大,但勝在他身手靈活,武藝高超,一人同時和三個勇士對陣,也沒敗下陣來。
越到後面,勇士的力氣耗費越大,冷仁愽欺身上前,用匕首背面往勇士脖子上一抹,勝了。
圍觀的眾人發出陣陣歡呼,塔木被冷仁愽露的這一手徹底征服了。
老王爺的部下大笑著走過來,重重拍著冷仁愽的肩膀。心情愉快的讚揚:
「那木愽,好樣的,你去盛京六年也學了真本事,真讓人高興啊!」
滿圖不滿的冷哼:「不過是耍些鬼花招,真要比力氣,他早被人打趴下了。」
原本被氣走的都娜娜,又被陣陣歡呼叫好吸引過來,看冷仁愽勝過了幾個勇士,高興的為他鼓掌,一張小臉興奮的通紅。
「滿圖,你這個手下敗將,你是嫉妒那木愽,我不許你詆毀他。」
滿圖看都娜娜一心向著冷仁愽氣得跺腳,翻白眼。
許多大人都圍了過去,紛紛大笑豎起大拇指誇冷仁愽,不愧是草原第一勇士滾果大王子的兒子,真是好樣的!
西王爺和王妃在遠處看著,眼神冰冷,盯著人群中的冷仁愽,如毒蛇般惡毒。
冷仁愽坐在地毯上,手裡拿著他阿爺部下送來的大刀。
他們哈哈大笑著說:那木愽,多練練手,改日上了戰場,用大刀砍敵,好為你阿爺阿爸報仇。
四叔也派了人來,送來了部落那柄神弓。
西王爺望著他滿臉慈愛:
「那木愽,這是我們部落的神弓,還是你阿爺年輕時用過的,如今我將它給你,你可得好好用它,別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儘可能多的殺敵,讓他們知道我們漠北可不是好惹的。」
……
冷仁愽撫摸著大弓黝黑的背脊,又看著他們送來的大刀,心情複雜沉痛。
難道他真要與非卿兵劍相向,在戰場拼個你死我活嗎?
如今的情況看起來,要說服四叔他們與雲尊休戰是不可能的。
四叔他們正在和南王爺,北王爺商量,發起一波進攻。
到時候,漠北草原都會被鮮血染紅……
冷仁愽心中的煎熬沒人能明白。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不得不上戰場,一想到要與穆非卿為敵,冷仁愽的心就刺痛起來。
忽然,聽到帳篷外有細微響動,冷仁愽瞬間站起來,大喝一聲:
「誰?」
同時拿起了手邊鋒利的大刀。
話音未落整個人就閃到帳篷邊。
伸手飛快的掀開帳篷帘子,只感覺到一陣冷風灌進來,隱約有個模糊的黑影閃了進來。
冷仁愽馬上轉身,手中大刀憑直覺砍了過去。
黑影閃過他來勢洶洶的砍殺,笑嘻嘻的清亮聲音響起來:
「小愽愽……」
冷仁愽定睛一看,一張無比精緻漂亮的臉蛋,漆黑璀璨的雙眸,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
「非卿?」
冷仁愽緊緊握著長刀的手鬆開了,愣愣的看著現在面前沖他笑的穆非卿,一時恍然。
「怎麼,幾日不見,小愽愽就不認識人家了嗎?」
穆非卿走過來,伸手攬住他肩膀,整個身體掛在他身上。
感受到他身體的溫熱,冷仁愽的身體僵了僵。
回過神來,冷仁愽緊張的四處看,趕緊把穆非卿往裡拉。
壓低聲音道:「非卿,你怎麼來了,這裡那麼危險!」
穆非卿懶洋洋的躺在冷仁愽的床上,翹起二郎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嘻嘻的說:
「小愽愽,人家當然是來找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