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唐嬌撐著一把漆紅的油紙傘,一身精緻的紅格子連衣裙。
她輕輕按了按顧家的門鈴。
門口一個婆子正等在此,立時將人請了進去。
唐嬌走在台階上,感覺到雨似乎有些大了幾分,腳步快了幾分。
她是知道的,霍老夫人準備要離開了,只是這件事兒大概已經是三日前的事情了,倒是不知道霍老夫人為何還沒走。
思緒流轉間，已經進了客廳。
老夫人不管什麼時候都穿的精緻得體，一絲不苟。
而她身邊的不是旁人,正是霍孝。
看到唐嬌進門，沒有什麼更多的表情，抬手示意她坐下。
唐嬌哎了一聲,坐在了老夫人對面,乖覺的叫了一聲霍奶奶。
霍孝揚了一下嘴角，隨即將一隻蘋果遞給了唐嬌。
唐嬌道了謝,接過蘋果捧在手中,不過也沒吃,反而是擱在腿上,這樣看來有幾分有趣。
霍老夫人上下打量唐嬌,隨即說道：「岳嘉文來幹什麼？」
雖然看似平靜，但是唐嬌卻覺得這話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恨不能殺人的口氣。
她笑眯眯道：「您還盯著我們家？」
霍老夫人哼了一聲。
倒是霍孝承認：「我進門的時候碰到了岳嘉文。」
其實並不是他說的，老夫人的隨從過來開門的時候看到了岳嘉文,進門自然是要說的。
對於岳嘉文這個人,老夫人的印象真是差極了。
或者說，岳嘉文牽扯到的人很容易觸動老夫人的神經。
老夫人掃了霍孝一眼，倒是也沒為他解釋什麼。
唐嬌長長的睫毛閃了閃，笑著說：「他請求我幫忙。」
幫什麼忙，不言而喻。
老夫人哼了一聲。
唐嬌靠在沙發上，緩緩道：「人是同我一起出來的，若是老夫人感興趣，可以……請他過來好生與您談一談呀。想必人還未曾走遠。」
唐嬌帶著笑意，不過話中有話。
老夫人自然聽得出來，她嗤笑一聲，隨即掃了唐嬌一眼，說道：「你倒是有些意思。」
唐嬌攤手。
老夫人肯定：「你沒答應他。」
唐嬌反問道：「我答不答應又有什麼呢？再說，我這個人不怎麼好心。這點，孝爺應該一清二楚呀。沒有好處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我犯不上呀。」
她擺弄手上得到蘋果，長發垂了下來，透著幾分難辨的氣質。
霍老夫人道：「我後天啟程回北平。」
唐嬌咬咬唇，輕聲道：「那祝您一路順風。」
霍老夫人又道：「若你想來北平做客，可以尋我。不管如何，我們也是做了幾天鄰居的。」
唐嬌想，這算不算是老夫人的示好呢。
又一想，似乎不算吧？
她輕聲道了一個好，隨即抬頭看霍孝，輕聲問道：「孝爺送老夫人回去？」
霍孝隨意的靠在沙發上，整個人透著幾分慵懶，聽到唐嬌如此詢問，抬頭看她，四目相對。
霍孝聲音低沉冷淡：「六爺送。」
唐嬌咦了一聲，隨即哦。
霍子期和老夫人看起來關係很一般的啊！
雖然是個外人，但是唐嬌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她笑嘻嘻的說道：「這樣啊。」
隨即又低頭摩挲自己的蘋果。
「你覺得……子期這個孩子怎麼樣？」
老夫人突然如此問道。
唐嬌哎了一聲，抬頭道：「霍校長嗎？挺好的啊！不過我又不怎麼了解他。」
唐嬌有幾分警惕，畢竟這可是霍老夫人，她若是一點都不小心，指不定就讓人幹掉了。
誰知道她怎麼突然提起霍子期了。
最奇怪的就是霍老夫人了，對霍子期這個親孫子比霍孝這個兒子的養子還好。
她笑：「您的家人，您若是不了解，我這樣的外人就更不懂什麼了。」
她攤攤手，隨即淺笑：「您說是吧？」
霍老夫人意味深長的點頭，她道：「也是。」
她若有似無的笑，笑夠了，擺擺手，說道：「回去吧。」
唐嬌沒動。
霍老夫人這一齣兒來的挺讓人意外的，難道僅僅是為了這樣的小事兒嗎？
霍老夫人道：「難不成你還希望我請你吃飯？」
唐嬌起身，輕聲細語：「其實您請了，我也未必敢吃的。我膽子很小的。」
她淺淺的笑，但是話中的含義倒是不像膽子小。
霍孝若有似無的揚了一下唇，隨即起身：「我正好也要走了，送你。」
他不多看唐嬌一眼，反而是與霍老夫人聲音溫柔：「祖母，我先走。若是有什麼，您與我聯絡。後天我去車站送您。」
這樣的霍孝在當真十分難得了。
唐嬌都沒聽過他這樣溫柔的說話，果然是祖母啊！
霍老夫人帶著笑，她拍拍霍孝，叮囑：「注意身體，別總是不要命的折騰。我這老婆子都知道好好的照顧自己，你若是傷了自己的身體，我是要生氣的。」
霍孝頷首點頭：「祖母放心。」
唐嬌眨眨眼。
二人一同出了門，霍孝撐起自己的黑色大傘，唐嬌撐著自己的傘走在他的身邊，兩人隔得有些遠。
兩人一路無語，走到門口，唐嬌揮手：「再會。」
霍孝停下腳步，他看著唐嬌的眼睛，說道：「不要摻和岳嘉文的事情。」
唐嬌清冷的笑了一下，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摻和了？我根本一點都不想管。」
霍孝頷首，轉身要走。
唐嬌直接拉住他，問道：「你這是警告？還是提醒？」
她看著霍孝的眼睛。
霍孝沒言語。
唐嬌雙眸明亮，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說算了。」
轉身要走。
霍孝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提醒。」
唐嬌停下腳步，揚了揚唇，隨即歪頭與他說道：「謝謝。」
她俏生生的笑了起來，這樣的笑容看呆了霍孝的眼。
很快的，他補充了一句：「你若是幫了岳嘉文，霍家不會放過你。千萬別覺得顧庭昀在上海能夠一手遮天，也許做別的不成，但是弄死個把人太簡單了。」
唐嬌嗤笑一下，說道：「明明是為我好，卻偏是要用這種口氣說出來。你這樣很不好。」
唐嬌嘟了嘟小嘴兒。
她感慨道：「您老可真不會說話啊。」
霍孝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他道：「總之你知道，岳嘉文是不能觸碰的禁忌就好，千萬不能犯。」
他格外的認真，唐嬌也是明白的。
唐嬌微微垂首，露出雪白的頸項，霍孝的角度恰好能夠看到。他眼神幽暗深邃。
「我明白的。」
唐嬌想，這些關係就像是一團亂麻，誰都不是全然無辜。
霍家是罪魁禍首，但是顧庭昀的母親也是真的偷偷將孩子領出來丟掉。霍家憎恨又是有緣由的。
這些就像是一個怪圈。
她擺手：「我是無利不起早的人，所以這些事兒，我沒心情管。」
霍孝失笑：「總是說我冷著臉做好事兒，你自己何嘗又不是，明明心地善良但是卻又總是說自己不是好人。彆扭的小姑娘。」
說完這話，霍孝想，彆扭的老男人和彆扭的小姑娘是不是正好一對兒？
想到這裡，心底竟是莫名的歡喜起來，可是歡喜之後又覺得自己果真有毛病。
他道：「回去吧。」
唐嬌嗯了一聲，擎著傘往回走，她沒有聽到車子的聲音，回頭看到霍孝站在顧家的門口看著她，動也不動。
唐嬌沉默一下，突然咚咚的跑了回來。
有那麼一個瞬間，霍孝甚至覺得唐嬌會不會衝到他的懷中，可是……總歸是想太多。
唐嬌急剎車站住，她微喘，問道：「您能捎我一程嗎？」
霍孝揚眉。
唐嬌笑盈盈的透著靈透：「我想七爺了，想去看看他。」
也許對於顧庭昀來說這是最好聽的情話。
但是對於霍孝來說確實最不想聽到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有這樣的心思，許是初次見面，許是之後的相救之恩，他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兒，但是卻覺得自己越發的不能控制自己。
可是如若說和顧庭昀爭搶，他做不到。
並不是顧庭昀多麼好多麼重要。
而是……霍家。
他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你們家車呢？」
唐嬌：「去醫院了。」
霍孝：「上車。」
他轉身就走。
唐嬌看他突然間氣場就變了，不知道這人怎麼了。
不過也許男人每個月也有幾日的情緒病？
她垂著頭很快的跟著他上了車。
她道：「謝謝你。」
霍孝抿了抿嘴，搖頭。
唐嬌斷定，這個人肯定是有情緒病了。
剛才還好好的，真是轉眼就不舒服了。
她嘖了一下，靠近了窗戶，窗外的雨勢漸大，唐嬌摩挲了一下玻璃，頭靠在了上面。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的氣息。
她放在身邊的雨傘倒了。
唐嬌立時低下頭去扶，只是動作卻突然停頓了一下。
霍孝差覺她的不對，問她：「怎麼了？」
隨即想到自己的假腿，隨即捏緊了拳頭，他緊緊的抿緊了唇，加快了車速。
霍孝突然加速的車子很明顯是介意別人看到他的腿的。
唐嬌自然是看到了他的腿有問題，但是也看到了另一樣東西……她的匕首。
唐嬌清脆問：「霍孝，你是不是欠我什麼東西？」
霍孝：「嗯？」
唐嬌伸手：「你在漓陽的時候拿了我的匕首，現在還沒有還給我。」
她揚了揚下巴，認真道：「我看到了，在你的靴子里。」
雖然只露出很小的一截，但是唐嬌是認得自己的東西的。
她吃驚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那把匕首霍孝隨身帶著，很明顯，霍孝是誤會了。
他誤會自己看到他的腿才有的停頓。
霍孝一愣，他隨即道：「匕首？」
唐嬌呵呵冷笑：「你還想裝傻嗎？」
她很容易就把話題拉開了。
「你不記得救命之恩也就算了，還不把匕首還我。」
她嘟著嘴，十分不滿意了。
不過霍孝的表情卻一瞬間的柔和了不少。
他微笑：「不還的話，你會不會打人？」
唐嬌哼了一聲，說道：「你說呢？」
霍孝微笑起來，他打趣：「那我挺想看看你打人的，不還了。」
唐嬌呵呵。
她有點想炸毛。
霍孝看她這個樣子，心情莫名的變得很好。
他微笑：「唐嬌，你帶錢了嗎？「
唐嬌呵了一聲，怒道：「你不僅不還我匕首，還想跟我借錢！你太差勁兒了！」
霍孝當真是哭笑不得，他帶笑看著唐嬌，說道：「跟你借錢？」
唐嬌揚了揚下巴，說道：「那你問我幹什麼？」
她不滿意咧！
霍孝當真是覺得自己有點搞不懂小孩子的情緒了。
他含笑搖頭，隨即說道：「我只是隨口問問。」
唐嬌驕縱：「隨口問也不行！」
霍孝無辜的笑，停下了車子：「那你等我！」
唐嬌：「咦？」
霍孝穿過馬路，很快就進了一家西式麵包房。
唐嬌看著他的背影，垂垂眼，果然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禁忌，霍孝的是腿。
好在，她話題拐的還很好，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