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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四十八下

  盒子里的糖似乎都因此沉靜了半秒, 靜靜地落在盒底。


  徐葉羽說出來之後, 好像覺得有什麼不對了。


  陸延白指腹摩挲了一下盒子的外包裝紙,又問了一遍:「什麼?」


  「沒、沒什麼,」徐葉羽訕笑著轉移話題,抬了抬眼睛,目光四處亂晃了下,「就是……我是說,T市那邊秋天風大, 飄的東西也多,最好買點口罩。」


  說完, 也不等陸延白繼續開口,她很堅持地繼續轉移話題,就要往超市裡跑去:「我去買點口罩啊。」


  沒來得及跑, 被人拉住,陸延白沉沉嘆一聲:「徐葉羽,口罩不在這裡買, 在藥店。」


  「……」


  徐葉羽摸摸耳根:「好像也是,那先付錢吧, 先付錢。」


  不管怎麼樣, 能換一個話題就是很好的了。


  男人轉過身付錢, 只留給她一個背影的時候她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這個話題總算是轉過去了。


  都怪那個該死的向微, 無緣無故跟她說什麼垃圾話啊, 她又沒意識到, 自己也跟著脫口而出了……


  在超市裡付過了錢,徐葉羽低著頭筆直往前走,路過藥店時看也不側頭看,再次被男人捉住手腕。


  她嚇一跳,以為陸延白要把自己「就地正法」,看看是不是吃了清嘴就有人……


  他抬手敲敲她的腦袋:「發什麼呆?不是要買口罩?」


  沒有被就地正法,只是換來了一個溫柔的栗子,徐葉羽似是該滿足,又悵然若失地走進藥店,買了兩包基礎款口罩。


  陸延白看著她低頭選東西的模樣,莞爾不言。


  買完口罩,又在外面逛了一圈才回去,徐葉羽掃了幾個小玩意,這才被陸延白送回了公寓。


  明天就要走,他早點送她回公寓收拾東西,免得早上起個大早。


  下車的時候她問:「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


  「酒店呢?就定我們家附近的吧,定十天。」


  他是多周到的人,自然早就想好了:「已經訂了。」


  徐葉羽點點頭,解開安全帶下車,他也下來送她到樓梯口,徐葉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定的是雙人間還是單人間?」


  他蹙了蹙眉,很自然道:「單人間。」


  徐葉羽非常自然熟稔地問:「為什麼不定豪華大床房呢?」


  「我一個人睡定大床房幹什麼?」他繼續道,「你不是回去睡么?」


  徐葉羽:「但是我,偶爾也可以……」


  話沒說完,男人繼而道:「如果你想睡酒店,我再給你開一間。」


  徐葉羽本來也就是隨口一說,但沒料到他居然真的要給自己再開一間,戲謔他:「我們陸教授這麼封建保守嗎?」


  「不是封建保守,是為你好,」陸延白道,「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


  他上前兩步,似還要說什麼,徐葉羽眼見他又要俯身,雙手在身前比了個「叉」。


  陸延白眉頭輕攏:「怎麼?」


  徐葉羽美其名曰:「我保護自己呢。」


  男人挑了挑眉,似是為她這舉動意外:「這光天化日的,有什麼可保護自己的?」


  「你忘了昨晚嗎??」說到這事她就牙癢。


  陸延白:?


  路過遛狗的住戶回頭看她:??

  徐葉羽:「我今天在眼睛底下點了顆小淚痣,按照你那獨到的眼神,一定會把它當做痦子給我抹掉,可能還會問我,為什麼眼睛底下長了個東西。」


  「……」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的發生。」徐葉羽一臉凜然。


  過了半晌,男人啞然失笑。


  徐葉羽仰著頭向後彎腰,拉開自己的臉頰和他的距離:「以後這就是我們倆的距離,你別靠我的臉太近。」


  陸延白看著她,眼底意味不明。


  徐葉羽想了想,感覺自己說的還不夠細膩,添加了一個特殊情況:「噢,有一個情況例外……」


  「嗯?」


  「我要打噴嚏的時候,」她笑意岑岑,「打噴嚏的時候特赦你離我臉頰一公分。」


  「……」


  並沒有猜中她要說的那句話,陸延白眼底情緒斂了斂。


  徐葉羽舔舔唇,一副預料到了的表情,背著手欠揍地看著他:「怎麼,以為我要說什麼?」


  她的目光太灼亮,似是看得他無所遁形。


  男人伸出大手,將她的頭轉向門口:「沒什麼,上樓吧。」


  徐葉羽鼓了鼓嘴:「哼,說不過我就喊我上樓。」


  ……


  上了樓徐葉羽就開始清行李,清了兩個小時,向微回來了。


  「又要去T市了是吧?」向微站在門口抄手看她。


  徐葉羽:「嗯,不要太……」


  「想我」兩個字她還沒說出口,便聽向微竊喜道:「那冰箱里的進口牛奶就可以由微微獨佔啦。」


  「向微,離開我的房間。」


  「對了,」向微繼續道,「之前我順手收了個快遞,放你柜子上了。上次忘記告訴你了,你打開看看?」


  「好。」


  徐葉羽放下手裡的東西,轉到自己的桌子前,從抽屜縫隙里抽出一個快遞信封,嫌棄地皺了皺眉:「你藏的這麼隱蔽,不知道的以為賣我國家機密呢向微。」


  信封是很熟悉的信封,幾乎不用拆開,徐葉羽就知道是誰寄來的。


  這快遞按時來,幾乎沒什麼缺席的時候,裡面的內容也大致相同——


  徐葉羽拆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連載內容。


  這就是那個自出版社辦樹洞活動以來,一直通過出版社把東西送到她手上的人,這次的東西也不缺席地到了,和上一次的連載內容無縫銜接。


  文風照例成熟,不像是新人作者,卻也從不透露是誰,彷彿只是為自己的靈感提供一個宣洩口。


  「又是那個嗎?」向微說,「就是那個寫的很好,但是你卻找不到的神秘人?」


  那次向微在她房間發現很多稿子摞疊在一起,還以為是她的手稿,問過她之後才知道原委。


  徐葉羽點頭。


  「他給你寄了很多封了吧,你先存起來,搞不好以後就知道是誰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甚至特意給這人買了個文件袋,」徐葉羽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袋子,「把這人每次寄給我的都存起來,不弄丟就行了。」


  「對了,」徐葉羽轉向向微,「你這個周末還加班嗎?」


  「再加班我就把段青則打死,」向微咬牙切齒,「問這個幹嘛?」


  「替我去孤兒院一趟唄?」徐葉羽看向桌上的東西,「我之前買了點東西給他們,但是實在沒時間送去了。本來以為可以稍微晚兩天回去,誰知道我媽現在就在這邊催我。」


  向微很爽快:「行唄,微微加班費500,給你打個八折,就收你888友情價吧。支付寶還是微信?」


  「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向微?打折是這麼算的嗎?」


  「我就是體育老師。」向微無所畏懼。


  「我看你不止是體育老師,還是黑心商人。」


  「不過說正經的啊,你老跑去孤兒院幹嘛?文也沒寫,各方面都沒著落,關心別人倒是關心得挺帶勁的。」


  以前本來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但是現在向微問了,她便順便提了一嘴。


  「我就是為了寫文才去的。」


  向微:「我上次說你主角是個孤兒你還說不對呢。」


  「不是孤兒啊,」徐葉羽道,「因為想寫的下本跟抑鬱症這個群體有關,我就想去孤兒院看看,有抑鬱症的小孩都是怎麼生活怎麼與人相處的。你懂什麼,這叫貼近生活的藝術。」


  「怪不得你對孤兒院比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還上心。」


  「也沒有吧,」徐葉羽反駁,把袋子拎到桌上放著,「你周末有空就去啊,我到時候跟那邊聯絡好。」


  想了想,她補充一句:「如果段青則要你加班,你就把他也帶去,路費算我的。」


  「如果我在路上忍不住把段青則殺了,你也可以賠錢嗎?」向微理智地發出詢問。


  徐葉羽想了想,換了套說辭:「那我就在T市不回來了。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學會負責,小薇。」


  「……」


  正說到這裡,彎彎的消息非常貼切地閃了進來。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對誰說什麼呢?】


  徐葉羽以為自己的編輯正在寫雜誌互動,正在思索著輸入的時候,那邊消息繼續——


  【我最想對是夜習習說:稿、稿子……】


  徐葉羽:?


  這樣層出不窮的催稿手段是真實存在的嗎?


  徐葉羽理智尚存:【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只交上了開頭前三萬字和大綱,你也做不了我這本書啊。】


  徐葉羽:【冷靜點,彎彎。】


  彎彎:【是的。但是至少我死之前會瞑目。】


  然後彎彎撥了個電話過來,敲著鍵盤控訴:「可憐可憐我吧,習習老師,我真的沒有長篇做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能交稿呢?」


  徐葉羽:「快了吧,主要是之前在忙一個考試的事,神都被分走了。等這段時間的事也解決的差不多了,估計我就可以寫上了。」


  彎彎一驚:「啊?之前在準備什麼考試?」


  「就是一個和文章有關專業的考試,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那種考試的話……」彎彎問,「會不會很影響你寫文啊?」


  徐葉羽還沒來得及說話,向微卻聽到了對話內容,泰然自若地替徐葉羽介面道:「不會啊,反正她也寫不出來。」


  徐葉羽:「…………」


  ///

  東西都裝箱完畢后,第二天一早,徐葉羽六點半的鬧鐘盡忠職守地把她從被窩裡拉起來。


  她關掉手機的飛行模式,起身去洗漱,順便把箱子和要帶的東西放在了門口。


  洗完臉之後,手機響了。


  向微在房間里喊她:「來電話了!」


  徐葉羽擦了把臉,接起電話。


  是陸延白。


  男人的聲音帶著清晨的沙啞:「該起床了。」


  「我起來啦,」徐葉羽拉開窗帘,「準備做點早餐給你帶下去,你還沒吃吧?」


  家中的陸延白放下手裡正在挑面的筷子:「嗯。」


  她還在美滋滋地構想,一邊抖被子一邊問:「就不做那種帶湯水的了,浪費時間,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他說。


  陸延白掛斷電話后,陸宛宜看著他:「怎麼放筷子了,不吃了嗎?」


  他點點頭:「去吃別的。」


  她準備的東西,他總得騰出胃來吃才是。


  一邊的徐葉羽算準他來的時間,找了個碗,敲雞蛋,打散,再加糖和食鹽拌好,兌了點牛奶。麵包片丟進去均勻地蘸好,下鍋。


  麵包片中間挖了愛心,雞蛋打進去煎好,摞疊的麵包層中加了幾片芝士,徐式愛心早餐就完畢了。


  徐葉羽給向微在桌上留了一份,向微意味綿長地嘆:「今早又是什麼黑暗料理啊徐葉羽。」


  徐葉羽:「我照著譜子做過一次的,人間美味,不好吃我不姓徐,快吃。」


  向微:「我怎麼不信呢。」


  徐葉羽懶得理她,靠著柜子收拾著最後的東西。


  向微站在桌子旁邊,視死如歸地拿起了她的愛心早餐,咬了一口。


  過了一會,向微坐下了:「還真挺好吃,這怎麼做的?教我。」


  徐葉羽心下嘆息了聲,怎麼可能不好吃,不好吃的東西她會給陸延白做么?


  「回來教你,」她拍拍箱子,「我先走了啊,有什麼通知我。」


  「行,拜拜了您嘞。」


  背好包,門關上,徐葉羽等電梯的時候想了想自己的東西是不是全裝包了,核對完畢后,按著通行鍵進了電梯。


  出來的時候陸延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因為這次是兩個人一起回T市,所以他叫了一輛計程車候著。


  看徐葉羽拉開大門出來,陸延白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給她放在後備箱內。


  看男人抬手關後備箱,風順著吹拂,在他腰際鼓成一小團。他一用力,手背上掌骨道道明晰,乾淨利落地關好箱門。


  徐葉羽笑眯眯地遞過去手裡的東西:「葉羽愛心早餐,嘗嘗嗎?」


  陸延白嘗了一口,她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是不是還不錯?」


  「嗯,很不錯。」他說。


  她眯了眯眼:「那我以後都給你做。」


  在一邊聽著單身廣播的司機:???

  ///

  飛機降落到T市,出機場的那一刻,這座城市的熟悉感迎面湧來。


  徐葉羽非常感性地吸了一口T市的空氣,陸延白瞧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問道:「從小就一直住在這邊了?」


  「嗯,對啊,」她一身輕鬆,反正有人幫她背包拎行李,「除了出去旅遊和這兩年搬去L市,我基本沒有離開這裡太久的時候。」


  他頓了頓:「那搬到L市,也是因為去學心理學?」


  「學心理學是一,二是……想逃離這裡一陣子吧,」徐葉羽說,「這裡雖然給了我很多很好的記憶,但是有關於江宙的那一段,確實非常困擾我,並且在一段時間裡,我只要睜開眼,躺在家裡,就能想到那些懷疑的目光和質問。」


  這是環境為她帶來的條件反射,只要她看到這裡,就難以避免地會想到。


  寫不出來長篇,調整狀態的這些時間裡,她選擇搬去新的城市,讓嶄新的生活迎接自己,好暫時從這些惱人的事中掙脫出來,找到自己創作的初心,還有單純簡單的心境,離開那個如便利貼般不斷提示糟糕記憶的地方。


  陸延白也看出她講這個話題的時的不在狀態,率先換了些話題:「那為什麼單單選擇L市?平時旅遊又都會去哪裡?」


  他問了兩個,好讓她完全陷入自己的問題,不去回想那些事。


  「因為L市心理學這塊名聲大噪啊,」徐葉羽走走停停,「也因為我旅遊去過L市,算是比較熟悉。」


  更因為,她要找的東西,也許就在L市。


  「再說了,不去L市,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嘛。」


  徐葉羽雙手晃著,做出誇張的特效,在他肩膀處閃著:「這個如同曙光降臨在我生命中的陸教授。」


  男人勾了勾唇:「那要遇不到我呢?」


  「不可能遇不到的,如果你的線是牽給別人的,」徐葉羽恬不知恥道,「我就剪斷你和那個人的,然後拉到我這邊。」


  他誇她:「不錯,很有態度。」


  「再說了,L市就那麼大一點,我隨便打探一下心理學教授就可以知道你了,只要我知道你,我們倆就會有故事,」徐葉羽說,「就是這麼流氓。」


  「……」


  說到了心理學相關的事宜,陸延白跟著話題順了下去:「我到時候會先看看江宙的具體情況,如果是輕微的抑鬱症,或是抑鬱症緩解期和慢性抑鬱症,那麼心理診療是有用的。但如果他是重度,不僅需要心理治療,還要配合藥物。」


  男人盡量緩慢地說出口:「但,按照你說的情況,很可能他是重度。」


  「嗯,」徐葉羽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點頭道,「具體的你看完再做方案研究,畢竟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我肯定會聽從專業意見的。」


  能不能順利說服江宙和陳葛菲都是個問題,假如真的能說服,往後治癒過程中肯定也會有很多新問題湧現,無論如何,只要他說了……


  她就完全相信他。


  無論是專業角度,還是他的女朋友角度。


  陸延白喉結滾了滾,垂下眼瞼思索著。


  徐葉羽邁步走,感受到今日的陽光,忽然攏了攏掌心:「今天太陽真好,江宙應該多晒晒太陽的。」


  他今天會去常去的公園嗎?那裡的陽光也和這裡一樣好嗎?

  「他會好的,」徐葉羽在陽光下眨了眨眼睛,看向陸延白,「對嗎?」


  對著她的眼睛,他頷首:「會的。」


  徐葉羽眯了眯眼,開始說一些邊邊角角的話題:「其實這兩年,不止是長篇,別的我寫的也並不輕鬆。但每一次想放棄的時候,我都堅持下來了,就算感覺寫東西再艱難,我也會讓自己把手上那一段寫完。」


  那時候,他們不止污衊她,甚至還懷疑她的創作動機和作品,對一個作者而言,實在是不容小覷的打擊。


  「那為什麼還是堅持下來了?」


  「我要給江宙做榜樣呀,」徐葉羽抬起手,手指併攏又打開,光影重疊著投落在她頰側,「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向他證明——」


  「這個世界上除了痛苦,更多的,是無盡的希望。」


  ///

  回去放了行李,陳芷和徐淵不在家,徐葉羽給他們發了個微信就下樓了。


  陸延白訂的酒店不遠,徐葉羽跟他一起上去了一趟,看他把自己的箱子放在牆角。


  這人果然說一不二,訂的是單人間,雖是單人間但也很寬敞,東西都應有盡有。


  徐葉羽出去的時候感慨了一聲:「現在的大學教授啊……可真有錢。」


  「別的說不上,」他淡淡接上,「養幾個你不成問題。」


  「幾個?」徐葉羽背了背身子,「你還想養幾個?」


  「我的意思是……在我這裡,你再放肆一點也沒關係。」


  我還有很多空間,給你。


  出了酒店,徐葉羽打算去江宙常去的公園一趟。說是常去,其實江宙也不是很常去,只是大多數不在家裡的時間會跑去那裡,也許離開了家,他能自己安靜一會。


  進了公園,沒走幾步,徐葉羽一拍腦袋:「我忘記把水帶出來了。你等會,我去買兩瓶水,就站在這兒等我啊,我快去快回。」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徐葉羽便率先閃進便利店裡去了。


  陸延白怕去尋她反而尋不到人,便索性就在原地等著她,還沒站多久,一個球滾到了他腳邊。


  一邊草叢上坐了個人,那人伸手攔球沒有攔住,往陸延白這裡看了一眼。


  陸延白以為是他的球,便撿了起來,走過去遞給他。


  那人目光渙散,反應力稍有些遲緩,彷彿一台銹掉的機器。過了會,他搖搖頭,長發遮住眼睛:「不是我的。」


  又指了指前面一個正朝這邊跑來的小男孩,示意是他的,這次連話都沒興緻講了。


  小男孩跑過來,陸延白把球遞給他,小男孩卻怯怯地繼續道:「我現在在完成學校里的一個活動,你們可以幫我在球上寫一些東西嗎?」


  正是因為羞怯,他才想到假借踢球來獲得注意。


  陸延白很自然地接過他手裡的筆,對待學生溫淡又從容:「寫什麼?」


  小男孩抓抓腦袋:「就寫一些你對未來的期望就好了。」


  陸延白很快落筆寫了三個字,寫完之後想到男孩說的是「你們」,又把球遞給了一邊的男生。


  那人震驚了一下:「給我?」


  換來陸延白肯定的點頭。


  「我看起來像是對未來有期望的人?」他懨懨看向一邊步伐輕快的路人們,嘴角勾起自嘲弧度,「你應該找他們。」


  「沒什麼不一樣的,」陸延白仍是維持著那個動作,眼瞼輕垂,「只要你想,就可以有。」


  那一瞬間,江宙的眼底閃了閃,像是被什麼觸動了。


  他接過球,隨意地在上面落了一句話,然後順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陸延白起先並沒想到他的真實身份,只是在看到他落了名字后才有所察覺,眉梢抬了抬,側頭看了一眼他的五官。


  確實和徐葉羽有那麼一絲相似,並且他帶給自己的感覺,和徐葉羽所描述的江宙亦全然吻合。


  陸延白站在那裡,沒有動作。


  江宙還沉浸在自己掙扎的世界中,痛苦地閉了閉眼,自言自語道:「真的一樣么?」


  陸延白手裡拿著一本書,是出來的時候徐葉羽帶著的,說有機會要給江宙看。剛剛去買水,徐葉羽就把手上的東西一併交給了他。


  江宙側了側頭,看到陸延白手裡拿著的那本書。長久的抑鬱症使他的眼睛並不能在任何時刻都清晰地視物,在層疊的幻影中,他勉強看清了作者名。


  看到熟悉的名字后,他產生共振:「果然做這一行的,沒有幾個不得病。」


  看了一眼手上的書,也聽徐葉羽說過它的主要背景之後,陸延白緩緩俯下身,坐在江宙身側:「她的確也有過嚴重的抑鬱症。」


  「離開才能獲得完全的解脫。」江宙說。


  「但你知不知道……」陸延白舉了舉手中的書,「這本書是她順利治癒了之後,才寫出來的?」


  江宙一怔:「她走出來了?」


  「當然,現今科學發達,面對這種常見的病症,就像感冒發燒一樣,按醫師要求治療便可。」


  「很常見嗎?去醫院會被當做怪人吧。」


  「觀察過醫院人數么?」陸延白忽然問。


  「什麼?」


  「抑鬱症患者就醫的人數,每年都在增長,均攤到每日每家醫院,其實都有很多,」陸延白敲敲書脊,「誰會以怪異目光看待喉嚨痛的人?沒有。抑鬱症也一樣,心魔而已,現在大家對它的接受度已經在提升了。和感冒發燒一樣,這沒什麼丟人的。」


  「和普通人一樣,站在這個世界上,能行走,能曬到陽光,眾生皆同,沒有怪物。」


  「又或者說,按照普羅大眾不同的性格來說,每個人都是怪物,」陸延白勾唇,「這樣算,其實大家也都怪異得一樣。」


  或許是因為男人講話的聲音溫和,有理有據,帶著他難以否定的說服力;又或許是因為男人身上的氣場讓自己並不排斥;更或許是,他明明就是個格格不入的怪人坐在這裡,他卻覺得他和別人一樣。


  很奇怪,他時常產生幻覺,但這次居然覺得,自己漂浮在寬闊海浪中時,有人朝他扔出了繩索。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猶豫地,想要抓住這根繩索,也許它能救自己。


  「為什麼要去看醫生呢。」他沒有任何波瀾地,以陳述句的方式問出這句話。


  「因為,」陸延白頓了頓,想到徐葉羽的那句話,「除了痛苦,世界上更多的,是日復一日的希望。」


  「看不見的時候,並不是它消失了,是你需要有人幫你找到它的方位。」


  ///

  徐葉羽到的時候,陸延白和江宙的對話方才開始。


  她本來只是遠遠看到了陸延白的身影,但定睛一看,發現他旁邊的人有些像江宙。繞到他們側面觀察,確認了就是江宙之後,她選擇了不打擾。


  兩個人聊了很久,江宙放空時,陸延白抬頭和徐葉羽對視了一眼。


  二人交換了眼神,默契地達成共識,徐葉羽做了個走的手勢,意思是她不上前打擾,先回去安排一下。


  陸延白頷首。


  陸延白很擅長以共鳴和鼓勵的方式引導人,不過多時,便通過溝通了解到一些訊息。


  譬如江宙是因為徐葉羽一直以來的疏導,才想要看看醫生試試。也因為徐葉羽讓家人規勸老人,老人向自己父母提出找醫生看看,江宙的家人才頭一次鬆了口,給他預訂了一個心理醫生。


  但事到臨頭江宙又有些怕,便逃出來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見,一直在這裡發獃許久。


  送他回去的時候,陸延白意外在江宙家樓下遇上他的父母,和父母為他找的心理醫生。


  陳葛菲看江宙消失那麼久,又咬牙:「又跑哪裡去發瘋去了?」


  家長的怒火正要發泄,一邊的心理醫生卻默契地和陸延白開始對話,打破這個局面:「咳,這不是陸教授嗎?怎麼來這裡了?」


  「順便來這裡辦點事,你呢?」陸延白看他。


  「我這不是受人之託,給看看他們家的小孩兒嘛,是你旁邊這個么?瞧著還有些不錯。不過——你們怎麼在一起?」


  陸延白:「剛剛在公園遇到,就聊了一會。」


  「幾個小時嗎?」那人看向陸延白,「聽說他很不愛說話的,居然能陪你聊這麼久,證明你們合得來啊。」


  陸延白朝他點頭,眼底閃過某種類似於同意的情愫。


  那人轉身對陳葛菲道:「這位是L大赫赫有名的陸教授,以前學術研討我們見過幾面。沒想到這次他來了T市,並且兩個人聊了這麼久,是有可以順利溝通的基礎了。照我看來,你們如果能請他,效果會比我快得多。」


  「畢竟還不知道我和江宙氣場是不是合得來,況且陸教授在治癒青少年這塊還挺有名氣,江宙算是運氣好了。」


  陳葛菲有些猶豫,畢竟自己對陸延白還不熟悉。


  「我也不是騙你,只是跟你說下這麼個情況,畢竟我和陸教授關係不錯,給他看給我看都一樣。畢竟做我們這行,總有病人來,也得講個最優計劃不是。決定權在你們,也可以讓我先試著跟江宙溝通一下。」那人說,「畢竟這個溝通分人,萬一到時候我和江宙不合適,也浪費了彼此磨合時間,還不如找個他喜歡的。」


  「現在有現成的,我也落個方便不是。」


  這時候,江吳搜索完,也把手機放到陳葛菲眼前,小聲道:「這還真不是胡吹,這教授真挺厲害,新聞都好多條。」


  陳葛菲也有點被說服,看著江宙:「你比較想跟著誰?」


  江宙還沒回答,那人繼續道:「對了,不過聽說陸教授很久不接個例了,還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剛剛是我唐突了。」


  兩個人本來還猶豫,一想到這教授都不接診了,便感覺這下要是他答應了,就是一個突然的驚喜砸下來,忙不迭問:「陸教授還接嗎?」


  「看江宙想法了,」陸延白道,「其實我本來是不接的,但看在我們也算有緣分,如果他願意,我可以先試著同他溝通幾次,因為我到時候還有事,要回L市。」


  很多事講究一個道理,白白送上門的,有人不想要;可一旦這東西看起來正火熱著,有多少人搶都搶不來,並且只有這幾天的機會了,那自然就……想要了。


  況且陸延白給人的感覺非常值得信賴。


  「江宙,你覺得呢?」


  江宙想了想,心裡確實感覺和陸延白在一起很舒服,並且跟他聊過,似是真的有些舒緩,便說:「我也覺得教授可能方便點。」


  「那就教授吧,」陳葛菲拿出手機,「陸教授,我們留個聯繫方式。」


  ///

  晚上去買東西的時候,徐葉羽聽了陸延白說的,還一直在笑:「沒想到陸教授演技那麼好,我還以為要過幾天,我們一起出馬才能行呢。」


  男人不置可否勾了勾唇。


  兩個人站在帽子區聊了兩句,有不少逛街的女孩頻頻側頭回看。


  因為這邊晚上風大,飄絮也多,徐葉羽帶了個口罩,進了店子里,就順手把口罩扯了下來。


  這會兒看好多人在看他,索性直接把口罩揭了下來,戴在他臉上。


  徐葉羽:「古有漢武帝金屋藏陳阿嬌,現有鱈魚口罩藏教授神顏。」


  男人眉一挑,沒說話。


  徐葉羽玩心上來,還覺得不夠,又挑了頂帽子給他戴上,壓著帽舌把他的臉完全蓋住,做好全副武裝。


  她踮腳,和他距離無限湊近,把自己的小半張臉,也藏在了帽子底下。


  陸延白垂眸看著她。


  徐葉羽心思一動。


  眨了眨眼,她恬不知恥地迎上去,手扶住他脖子,隔著口罩,站在明目張胆又全副武裝的燈光下,嘴唇貼上了他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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