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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帷幕幽微,筆墨明媚(4)

  不知道是誰同薛說過這樣一句話:撞上南牆也不過兩指寬紅斑。


  其實他也不大清楚自己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這些,只是當他看到山洞口站著的傾洹的時候,忽然一切都有些明朗了。


  從前的掙扎,從前覺得天大的事兒,從前覺得不可原諒的事情,其實也就是那樣,明白了通曉了,也就豁然開朗了。


  薛唇角揚起,眉眼明媚,沖著洞口的身影開口:「我還在想,是不是要拖延時間,你來得可真是太快了。」


  「……蠢。」傾洹憋了半天卻憋出這樣一句話。看到薛安全地蹲坐在地上,他也算是鬆了一口氣。繼而,菁業劍指帝辛,他眉眼緊促,「你是誰?」


  帝辛轉身,看著殺氣四溢的菁業劍,手指輕點劍尖:「你們找了我這麼久,不知道我是誰?」


  「我誰也沒找。」傾洹沉著臉看著帝辛,「還我,他。」劍尖微動,指向了薛。


  薛挑眉,眼珠子動來動去的:「刀劍無眼喂。」


  「閉嘴你。」傾洹眉頭直抽抽,真不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就算是人命關天了還能這麼雷打不動地開玩笑,「好好等著。」


  帝辛扯了個笑,十分之尷尬:「你們,和我開玩笑呢!」說著,右手直接襲向薛的脖子,用力掐住,「他死還是你死,選一個。」


  「你讓他選什麼?帝辛。」傾洹還沒開口,一隻腳墊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十分白嫩的腳。


  薛仰頭:「孟婆?」


  孟婆的尖下巴揚起,一副高傲的模樣:「嗯哼。」


  「換了個裝態度都不一樣了。」薛勾著唇,卻也算是很樂意在這裡看到孟婆的。


  帝辛顯然沒想到孟婆會來這裡,也愣住了:「你……怎麼來了?」


  「換了張臉,帝辛,這些年你就研究換臉了?」孟婆從傾洹的肩膀上跳了下來,腳尖點地隨即旋轉一圈,整個人瞬間來到了帝辛的面前,「怎麼,為了來見你我可是特意換回了原先的模樣,你都不給點表示?」


  帝辛抿唇,伸手碰了碰孟婆那張素雅的臉,眉間一點硃砂,嘴唇正下方的小黑痣還是從前的大小,穿得衣服還是從前最愛穿的赤紅色,顯白。


  「許久不見。」帝辛笑,一雙眼睛里多了很多溫柔。


  孟婆愣了一下,眉頭微微抽動了一下,而後揮開帝辛的手:「很好,敘舊結束,下面進入正題。」


  「正題?」


  「關於我想知道的所有……」孟婆指尖輕微挑起,放在自己的下唇上,習慣性的動作。


  天庭最近很是繁忙,特別是天帝身邊的人,行色匆匆的。


  南衍最近表示自己閑得發慌,偶爾出門走走碰到人還沒上兩句話那人就連連告退了,南衍表情都沒有擺好,覺得很是受挫。和他一樣很閑的只有汶靖帝君了,整日里也不出去晃蕩了,只敢在自己的府邸,從這邊走到那邊那邊,再從這邊走到這邊,整個人都很浮躁。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浮躁的汶靖帝君出了門,一出門就碰上了正在四處找自己領路小童的南衍。


  汶靖捂臉,怎麼就這麼巧!

  「你,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汶靖看著南衍,雖說這人依舊面無表情,但是他卻能清晰的看到那人面無表情下的慌張緊張,「需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南衍很痛快地拒絕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有領路的人,只是……」


  「與他走散了?」汶靖抽了一下嘴角,幅度太大,連帶著半張臉都在抽動,表情十分之詭異。他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南衍,你害怕我?」


  南衍搖搖頭,怎麼可能。即便是帝止來了,他的眼皮子都不帶跳一下,怎麼就會怕這樣一個人?


  「那你,是為了凡間的那一世躲我?」汶靖總算是開了竅,也明白了一些其中道理,「那時,我也不是故意的。有些事情吧,很無可奈何。」


  「……什麼事?」汶靖說的話讓南衍覺得很費解,凡間的事情有什麼好無可奈何的?

  汶靖愣了一下,他不過是為了找一個說辭,自己也沒仔細想過有什麼無可奈何的事情。於是,他決定接著胡編亂造:「就是,情劫,你與我的。」這世間的謊言,總歸需要下一個來圓,一個接著一個,除非說明真相,不然永遠不能停止。


  此刻,他深刻體會到了這種絕望。


  「那不過是個情劫,我……咳,本帝君也無需你的負責。」南衍想得很明顯與汶靖背道而馳了,他卻沒發現,還自個兒說自個兒的,「當年你同我,有緣無分,上天註定,無需多想。」


  「?」汶靖愣了很久,反應過來后臉頰猛地紅了起來,一直紅到了耳根子後面,「不,不是……你同我……情劫難道是你與我的?」於是,一直想不明白的汶靖帝君明白了,原來他歷了情劫,只是自個兒沒察覺而已。


  南衍輕輕瞥了一眼慌張的汶靖,也明白了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不免也覺得羞燥得很,心裡頭更是有一股無名火:「沒什麼。」說著,甩袖就要走人。


  汶靖見南衍要走,有點慌,一慌張就喚錯了名字:「溯沿!」


  南衍身子一僵,抿唇:「帝君喊錯了,這裡沒有周溯沿。」


  「不是,南衍……帝君,我就是想問問你。」汶靖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緊張,本就不白的臉紅起來怪奇怪的,「當年,你是否……我的意思是,周溯沿是不是……」


  「喜歡。」南衍不等汶靖問完就搶先回答,「周溯沿守在越秦陵身邊二十幾年,你覺得呢?一個讀書人不考功名甘願待在另一個人身邊是為了什麼?越秦陵不過給了周溯沿一口飯吃,再如何感恩戴德,那也是有底線的。」


  南衍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但這是他一直想告訴汶靖的,那些年周溯沿吃的苦頭,周溯沿那樣偉大的愛情,卻不能夠撼動這位鐵血將軍一分一毫,至死都不曾得到不敢說出口。


  周溯沿的一生是悲慘的,南衍心疼周溯沿,卻也覺得幸運,幸好自己就是周溯沿。


  「那你為何不同我說?」汶靖也有一些失控,上前扣住南衍的肩膀,「當年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看著我娶妻?你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聽著我對你訴說我對宋洵的傾慕?」


  「你一見鍾情,我無可奈何。」南衍覺著自己有些走回到周溯沿的情緒里去了,「高高在上的將軍,卑微低沉的軍師,天要折磨。」


  汶靖咬牙,從前周溯沿所說是個溫和的性子,但是說話也是如此,文縐縐,涼薄得很。


  「周溯沿能忍,沒想到南衍帝君也是個能忍的性子。也是,不是一個性子如何能是一個人?」汶靖鬆開手,大笑,覺著自己對南衍一點都不了解。許多年前,越秦陵也不理解周溯沿。


  他忽而想起,周溯沿剛到他身邊的時候也不大愛說話,整天悶聲悶氣的,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後來,兄弟幾個熟悉了,特別是和他混熟了,周溯沿總算也會說一些話了,只是文縐縐,他聽不大懂。再後來,周溯沿有的時候會無緣無故生氣,他一個粗人當時總以為是文人特有的脾氣,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一開始還會哄哄後來也就隨意了。


  現如今想來,那人大多是在吃悶醋,卻一聲不吭,什麼也不說。什麼都不說的喜歡,總歸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的。


  周溯沿死的時候,越秦陵有多難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吃飯照舊睡覺照舊練武照舊練兵照舊,卻總是會無緣無故對著身邊說話,反應過來后又自嘲。


  不是這個人不重要,只是即便這個人走了,他總也還以為這人還在,還能聽他說話。


  「以上的話,當是你對本帝君的稱讚。」南衍快速離開,腳步匆匆,形色也匆匆。


  汶靖先是一愣,而後給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很後悔。


  如今仔細想一想,當年的周溯沿該是很喜歡很喜歡越秦陵的了。汶靖想不懂,越秦陵一個大糙漢子,如何就討得周溯沿那樣一個身子骨傲得很的人的歡心的?

  戰爭年代里,他領兵路過一個小鎮,隨手,真的只是隨手給了一個包子給路邊的一個乞丐。他當時甚至連乞丐的臉都沒見著,就走了。所以,當周溯沿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認出來。


  那樣清高的一個書生,站在陣營中間,面對那麼多比他孔武有力太多的士兵依然昂著頭,無所畏懼。


  事隔多年,如今再想起,汶靖不免覺著那人當時當真是清傲得很,這樣一個人若是想考功名肯定是不難的,說不定還會平步青雲。若是當年沒去他那小小的軍營里屈身做個軍師,這樣的人合該是朝廷之中的重臣的。


  但,幸好他去了他的軍營,讓他不用死得太早。


  每一次的遇險每一次的埋伏每一次的中招,都被這人一一化解。


  這樣的妙人,當年是如何抱著單相思的苦楚一個人獨自承受折磨的?他體會不到,也不能體會。


  其實,越秦陵並不是不能接受男子與男子。當年,不過是一眼,越秦陵便對巧舌如簧的宋洵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甚至找周溯沿談過這件事,還順帶憂傷了一把,說什麼『好不容易想要風花雪月一把,不曾想卻是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現在想想,當時周溯沿沒有撂筷子走人已然是很能忍了。


  汶靖捂住臉,腦子裡關於從前和南衍相處的情景一步一步跳入他的腦海里,一點一點侵蝕著他的思想。


  也許……也許,其實,很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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