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山雨來時,打馬南坪(1)
蠻荒之地總算是再一次陷入了安靜,伏羲想了又想,在迷霧森林處還是下了結界,他不需要任何人進來了。沒有人可以再來打擾他們,打擾黛梓。
他捏了捏手,總覺得不可思議。他看到孟婆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黛梓還留了這樣的一個人給他,光是那張臉就讓他不想留下孟婆。
但是,為什麼還是放了她?伏羲想不明白,其實只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可他依舊沒有下手。
「你想過嗎?也許,我同你的相遇是我一手策劃的。」
「會嗎?」
「但我希望,是你一手策劃的。我時常想,也許你早就看中了我,然後暗中謀划,讓我……愛上你。」
「你是想說,我會眼瞎到對一隻麒麟獸發情嗎?」
「……所以啊,伏羲,你真的是一點玩笑的細胞都沒有。」
「呵,那麼……我確實是對一隻麒麟發情了。」
這些話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黛梓和他初初在一起,平日里呢廝磨在一起,什麼事情都說,說著說著就開始往這方面說。黛梓雖說沒受過什麼文化的熏陶,做什麼事情都是靠野性的直覺,從來都不按照伏羲說得規則證據。
伏羲有些想笑,以前的事情呢真的不是說想忘記就忘記的。也許真的如同孟婆說得,他最愛的從來只有他自己。那麼,他可以很堅定地說,他第二喜歡的就是黛梓。這之後,再沒有喜歡的人。
是啊,當年為什麼會和女媧在一起?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大概無外乎所謂的天命註定,他喜不喜歡女媧也不一定重要,女媧和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帝止帝辛的出現也完全是意外。至於久目的出現……也許是計劃之中的也許也是意料之外的。
只有纏綠,是他一手教導出現,手把手培養的,更是四個人裡頭最深得他意的人,放縱自然聰慧天才,這才是他想要的弟子。但是,這樣的人吧,總歸路途坎坷。
纏綠被他關入蓮花池,一半是懲罰一半是保護。可惜了,最終還是死了,死得一點都不轟轟烈烈,那般平淡無奇,甚至讓人很難發現。
時間最平淡無奇的,恐怕就是死亡了。
對於那些真相,孟婆已經不太想知道了,她現在耿耿於懷的是關於九千年前帝止和帝辛之間的事情,當年的人到底是誰?
於是,五個人分了三批,孟婆獨自一人去諸餘山,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帝辛應該就在諸餘山。當年,諸餘山為何會落到帝辛手裡,這事兒都是聽帝止說得,再加上她自己對帝辛的偏見,自然越發認為是帝辛奪了帝止的山頭。
但是,大概是猜忌加上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帝止的心情越發淡了。這種時候,她反而能冷靜地去想曾經主觀認為的事情了。
傾洹和薛兩個人準備找帝止,問一問明面上的暗地裡的所有的事情。儘管兩個人知道,可能即便去問了,也不大可能問出什麼來,但是,是時候做一個決定了。
剩下的則是失了仙根的司命和等死的江君涸,兩個人在落了結界的小院子里,一個陪著一個,倒也逍遙。
「我在想,你死了之後這地兒應該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司命倒了一杯水,發現冷了,下意識想摧動法力加熱,而後想起苦笑了一下,一杯茶飲盡,「到時候,我該做些什麼?會不會餓死?」
江君涸覺得司命有些誇張,笑了一聲:「誇張了。薛他們可能也不會去別的地方了,不大可能丟下你的。」
司命笑:「他們不願意丟下我,那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來找我了。」所謂的命運,不是說不在乎不相信就不存在的。有人可以逆天改命,那也是上天註定他能改得;不能改,那便註定不能改。一個人日後如何,總歸不可能說後悔了還能回去重來一遍,那才叫逆天改命。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江君涸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有一瞬間感覺到了哪裡不對。
「怎麼說呢……薛啊註定是地府十殿,傾洹註定是司戰上仙,這兩個人在如何掙扎,即便伏羲放過了他們,天條也不會,天命也不可能……帝止更加不可能放過他們。」司命苦笑,「帝止得不到的,從來不願意見別人也得到,這啊,才是帝止的本來面目。」
江君涸臉色開始變黑:「所以說,你為什麼不攔住他們,你明明知道這件事很危險。」
「他們不會死的。」司命搖搖頭,「我知道的,帝止絕對不會讓他們死,甚至會讓他們活得更好。」
「什麼意思?」
「帝止和久目之間,生別離便是永別離。所以,他也會讓傾洹和薛之間也嘗到這樣的滋味。如果說,從七千年前開始,帝止就設下了這個結,那他就絕對不會讓他們比他好過。」司命說得語無倫次,但是中心觀點很明確,那兩人不會死卻不會在一起。
江君涸搖搖頭:「他們,可以的。」他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生死輪迴都經歷了一遍,背叛猜忌拋棄,他們經歷了這麼多都還緊緊抓著對方的手,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命運就背離?
「誰知道呢?」司命聳肩,看著南方的天空。
南天門口,薛和傾洹皆是一身白衣,月牙色的,潔凈到讓人不忍觸碰一下,生怕弄髒了。
薛手裡頭拿著白靳,劍未出鞘,刻有彼岸花的劍鞘樣式十分精美,這是薛前些日子讓人特意做的劍鞘。原先的劍鞘裂了一個口子,他索性扔了給重新打造了一個。
菁業劍是柄軟體,傾洹從前一直拿著當長劍使,不用的時候就收起來,隱著。這次上來,傾洹學著薛,也提前把菁業拿了出來,沒有劍鞘他無奈,只好纏在了腰間,腰腹之間鼓鼓的,平白把腰身加粗了一圈,惹來了薛的嘲笑。
「一去不回怎麼辦?」傾洹忽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側目去看薛。
薛笑:「帝止一個人還能打得過你我兩個人?」
「就怕到時候不是帝止一個人,而是一群。」這是實話,帝止是天君,怎麼可能就一個人呢?
「還不準人家光明正大一點?」薛咳嗽了一聲,而後握緊白靳,「一去不回就不回吧,也沒什麼。我想開了,一起死就一起死吧,還能怎麼著呢?」又不可能鬆開握著你的手?總歸能一起,死就死吧,大不了……沒有大不了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不是宋洵了,所以再也沒有轉世了。
傾洹點點頭:「別怕。」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一個人獨自面對的。
到了諸餘山剛走沒半柱香,一道身影就落在了孟婆眼前,清雅的模樣有一瞬間讓孟婆覺著這人是當年的帝止。
「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我來了。」孟婆笑,唇角的痣吸引住了帝辛的目光。
帝辛伸手伸到一半,而後收了回來,略微覺得有些尷尬:「我還在想,什麼時候能再看到你。沒想到的是,這麼快就看到你了。」
「為什麼換臉?」孟婆上前,墊腳把手放在了帝辛的臉上,揉了又揉,「原來的不好嗎?我覺著比現在這張好看很多。」
帝辛身子一僵,手握住孟婆揉他臉的手:「原來那一張,你分得清嗎?我和帝止。哪一個是我,哪一個是帝辛。」
「溫和一些的該是帝止了……」孟婆故意如此說,目光落在帝辛那張失落的臉上,越發懷疑起來,「難道不對嗎?」
「我也可以變得很溫和的。」帝辛抿唇,說得委屈。的確,當年他對久目溫柔到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會碰壞了她。
孟婆笑:「我覺得那晚的桃花酒釀很好喝,你覺得呢?」
「的確不錯,酒仙釀出來的就是和我釀的不一樣,我釀的那麼苦,他卻那麼甜。」帝辛點點頭,當年幾人迷上了喝酒,久目更是要來個不一樣的,非得要喝什麼桃花酒釀。
帝辛沒法子,只能自己嘗試著釀了幾壺,給了孟婆。結果喝了一口就全給吐了,實在是太苦了,還有泥土的味兒,委實是一口都喝不下去。實在沒辦法了,他只能去求了酒仙給釀了一壺,還是拿夜明珠換來的。
「是啊……」孟婆的笑僵在了臉上,桃花酒釀的事情……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她一個是……她自以為是的帝止。
不曾想,居然是,帝辛。
「那你還記得那隻玉兔嗎?打翻了我給你買的糕點盒子的玉兔。」孟婆抓住帝辛的手,問得有一些急,「你還烤了吃了。」
「恩?你什麼時候給我買了糕點盒子?你還能對我這麼好?」帝辛笑,這事兒他沒什麼印象,「玉兔我倒是知道,嫦娥月宮裡頭的,但我……倒不曾記得有吃過什麼兔肉……」他見孟婆的臉色越發不好,不免換了說法,「也許,是我記性不好。」
「不是的……」孟婆搖搖頭,多年來的堅持忽然在這一刻全都斷了。曾經還以為自己此生最愛的唯有帝止一人……原來,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到底是誰。
此般糊塗的人,這世上還有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