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七司開張大酬賓
隆興二年五月二十七一早,阜平街上鬼捕七司門外,就聚了不少街坊,男女老少都有。
「鬼捕七司開張酬賓,一兩銀子包一年!有鬼必除,除鬼必凈!」有識字的大聲誦讀著七司衙門外貼著的告示。
一旁婦人好奇問道:「這說的是什麼意思?包什麼一年?」
「就是說,只要掏了一兩銀子,往後這一年,你家但凡鬧鬼,七司都管!」有人解釋道。
「啊呸!你家才鬧鬼呢!」婦人跳腳道。
識字的那位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又道:「上回賀老六家鬧鬼,託了熟人找的四司,花了足足八貫錢,也只管一趟。就沒聽說還有管一年的!」
這時,七司大門嘎吱一聲,鄧小閑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出,街坊們很快圍上來。
「這告示可當真算數?」
「一兩銀子真能保家宅一年平安?」
鄧小閑認真道:「自然當真!衙門朝南開,說話幾時不算數了?!」他說得義正言辭,好像真做了官似的,可接著又嘻嘻一笑,指著告示下的一排小字道:「看清了沒有?酬賓只此十日,過後就再沒這樣的好事了!」
「只此十日?」有人嘆道:「我家最近又不鬧鬼,總不能盼著這十天里出點事兒吧?!」
「就是嘛!這規矩訂得不妥!」
鄧小閑甩甩手道:「誰說非要鬧鬼才行?這一兩銀子就是保平安!保整一年,不划算嗎?」
人群安靜了片刻,又鬧了起來。
七司衙門院子里,游平瞅了一眼外頭,皺著眉頭說道:「瞎子,你覺得有人這麼傻嗎?明明家裡不鬧鬼,還上趕著給我們送銀子。」
「我看步爺也沒想著能有人上鉤,就是做個噱頭,好把七司的名聲傳出去。」張瞎子想了想說。
不多久,洛輕亭從門外進來,神色凝重道:「怎麼回事?外面怎麼這麼多人圍著花道士?他又吃了誰家姑娘的豆腐了?」
她昨晚不在,今早才從家裡出來,沒有參與擬定這張告示。
「是步爺弄了個一兩銀子捉鬼的開業酬賓。小閑正跟街坊們細說呢。」張瞎子解釋道。
「酬賓?咱又不是飯館酒肆,酬什麼賓?」洛輕亭不解道:「一兩銀子捉鬼,這價是步爺定的?」
張瞎子和游平湊上來跟她把來龍去脈時講了一遍,說昨晚步爺從蘭亭回來,就心血來潮,張羅著弄了這麼一張告示,當晚就貼了出去。
「一兩銀子捉鬼,怕是一個月下來,連鬼引的錢都湊不齊吧!大夥還吃什麼?」洛輕亭驚道。
游平趕緊示意她小聲點,一邊回頭張望,一邊說:「小心叫步爺聽見,這會兒也快起了。」
「步爺是聰明人,過幾日自會覺得不妥。咱要是當面說破,傷他面子嘞。」瞎子小聲道。
洛輕亭嘆了口氣道:「我就是擔心我那份本錢。」
「晴山先生都來了七司,我琢磨著生意再怎麼也黃不了。」瞎子道:「且由著步爺玩一陣子吧,吃了苦頭自然就消停了。書生嘛,總有些書生氣的。」
洛輕亭白了他一眼道:「你前幾日不還說步爺是個狠角色嘛?怎麼又書生氣了?」
瞎子「咳」了一聲,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一會兒鄧小閑從外頭進來,看臉色就知道剛才這通宣傳沒起到什麼作用。
……
……
從清早起床,晴山就一直把自己關在琴室里。
見她眉頭越皺越緊,手指彈奏的樂聲也越來越亂,影伯終於忍不住問:「小姐遇上什麼煩心事了?」
確實遇上了煩心事。蘭亭夏集一過,晴山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仔細研究那首「月濺星河」所遵照的音程律制,目標是以此為基礎,嘗試著作一首新曲。
可從昨夜到今早,她竟然毫無進展。
突然之間從自己所熟知的音律框架里走出來,晴山像跨進了一個未知的領域,天賦、靈感和長久以來所受的訓練在這裡似乎都沒了作用。
她並不知道,自己只是瞥見了十二平均律的冰山一角,幾個特殊卻又異常和諧的音高音程,給了她巨大的衝擊,勾起了她非要一探究竟的興趣。可僅憑這份衝擊和興趣,她除了觸之不及的痛苦,別的什麼都做不到。
「他是怎麼做到的?」她下意識問了出來。
陰影中有個聲音傳來:「小姐是說那個人嗎?」
「對啊,步公子是怎麼做到的?他像是信手拈來,不費功夫。」晴山側頭思索。
「小姐沒有問過他嗎?」
「昨夜回城的路上問過,步公子答得似是而非,一會兒說是夢中所得,一會兒又說是聽別人彈過唱過。」晴山答道。
影伯似乎猜到了什麼:「那人是不是說過,往後還要再唱別的曲子給小姐聽?」
「對啊影伯,你怎麼知道?」晴山一臉好奇:「他還說,那首『月濺星河』叫我先不要彈奏。」
「小姐啊……」影伯嘆道:「音律之道你是行家,可要是論起玩弄人心,那人卻是個真正的大行家。」
晴山驚道:「影伯你為何這麼說?我倒覺得步公子很坦蕩,是之前我誤會了他才對。」
「小姐,你再想想呢……他最初叫人將你擄去,又毫髮不傷地將你放回,投醪河邊唱一曲『月濺星河』便消失無蹤,待到現身又說往後再唱別的曲子給小姐聽,可那首『月濺星河』怎麼不准你彈奏了……」
停頓了一會兒又問:「小姐還沒看出來嗎?」
「你是說?」晴山眉頭微皺,接著頻頻搖頭:「我看步公子不像是這樣的人。」
「他拿弦掛住了小姐的心,牽一牽,你的心思便要動一動。小姐可曾想過,從那晚以來,你時時都在想著那人……念念不忘,豈不是正中了他的道,著了他的魔。」
「可他圖的什麼呢?」晴山仍舊不信:「若是圖我的身子,那夜不替我鬆綁,早就得償所願了。」雖然面對的是影伯,她說到這些還是微微有些臉紅。
影伯嘆道:「這才是那人的可怕之處啊……小姐,你已處處為他說話,替他開脫了。」
晴山這時才想起,昨夜步公子提到余喚忠,莫非也是使計,令自己覺得同仇敵愾?若是如此,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小姐也不要太過為難,只需與他虛與委蛇,得來他那些怪曲便可。只要不動真心,當可立於不敗之地。」影伯道。
「嗯……影伯只管放心,我提防著他便是,絕不對他動心。」晴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