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活得如此不耐煩
寅時未到,寧陽縣衙前的空地上便已經擠滿了人,總數足有數千。
其中只有一小半是被請之後,自覺自愿過來的,更多則是受了脅迫,不得不來。
步安讓薛采羽、丑姑、林員外出面,卻由三營人馬分別跟著,也是知道大多數人都請不動,非得動粗才行。
人多喧鬧,遠遠瞧見他過來,更是吵開了。
紅黃藍三營只有百來人,縱有異能,也實在彈壓不下去,只好由得他們去吵。
這時,忽然有人破開人群,指著步安喝道:「你……你你……你將無辜百姓,全都鎖在城外,究竟意欲何為?!」
這人一身官服,頂戴烏紗,正是寧陽知縣。
知縣大人帶頭喝罵,顯然起了作用,頓時群情激奮,吵嚷聲愈加高漲。
這人群其實也分做兩派。身著錦衣綢緞的,大多喝罵不止,怒氣洶洶;身著布衣的,多置身事外,即便朝步安這邊看來,眼神中也都是懼怕與不解。
七司眾人生怕場面失控,立即有人往人群前攔了過來,卻被步安用眼神止住。
那洪知縣也知道這夥人修為了得,只敢拿言語挑唆百姓,卻不敢再往前來,他身後人群,同樣色厲內荏——可笑的是,任他們再這麼說,周圍布衣百姓,也都無動於衷。
這時又有一隊人馬趕來,正是七司白營——步安早就跟張瞎子交代過,寅時左右,讓白營暫緩城牆守衛,趕來縣衙門前。黑營則照舊在城中勘察。
鄧小閑跑來步安跟前,笑嘻嘻說道:「四下城門外,都聚了好多木頭,看樣子是由人領了出城幹活,收工準備回城的。四門我都只留下兩個修為紮實的弟兄,其餘全帶過來了。」
步安問他,城外大約有多少人。
鄧小閑冥思苦想,似乎很不擅長數數,半晌才說,反正比這兒的人多,又說木頭都傻乎乎的,只有些老實家丁領著,人再多也無用,進不來城裡。
知道他布置妥當了,步安才點點頭,突然拔高嗓音,朗聲道:「七司聽令,將四周都圍了!不許進出!」
人群轟的一聲亂了起來。
七司迅速散開,一百多人竟然將兩千多人圍了起來,間或有人跑了出來的,也被扔了回去,沒有傷及性命,卻實在痛得很。
步安面前不遠處,有個中年士紳嚇得連滾帶爬,被死死攔住時,口中呼叫不止,卻聽得一旁洛姑娘指著他喊道:「這是林員外,讓他過去!」
薛采羽姑娘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張椅子,站了上去,高聲急道:「大伙兒莫要驚慌,七司乃是義軍,是為除妖鎮邪而來……」
她在本地確實很有威望,話音剛落,人群就稍稍安靜下來,即便仍有人想跑,見沒法趁亂行事,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步安笑著往前走去,順勢攙起林員外:「林員外,來來來,你來幫個忙,組織一下秩序。無力擺設粥棚的小門小戶,都往東邊站;豪族善人,往西邊靠,各家各戶分開,照次序來,別亂。」
說完她又朝丑姑招招手:「來,丑姑也一起幫忙,動作快一些,咱們盡量趕在天黑之前,交代完事情,免得妖魔鬼怪出來作惡。」
他這一句「趕在天黑之前」,似乎比什麼都管用。人群頓時自覺自愿地動了起來,不多久,便在林員外與丑姑的組織下,分好了次序。
「來!」步安走在人群中,又朝外面招手:「紅藍二營,來幫個忙。」
洛輕亭與游平事先就被交代過,聞言立即將營中擅長陣玄與符玄的弟兄全都帶了出來,遊走在人群中迅速布陣畫符。
百姓們見了這許多符文與陣法,大多驚恐。
步安便高聲道:「畫符布陣,一來方便維持秩序,二來也可以防護妖邪作亂,大伙兒稍安勿躁。」
紅藍兩營中,多咒陣行家,平時布個大陣困鬼誅妖興許頗費周章,眼下只為了阻隔人群,卻手到擒來,花不了多少工夫。
半炷香時間過去,縣衙前的數千人,被涇渭分明地分做了兩撥,布衣百姓一撥,全都聚在一起,總數不足千,因為每戶只來一人,因此幾乎全是青壯男人,無人看守,只由一個大陣圍住;而豪門大戶那一撥,則被各自分開,男女老少都有,除了陣符困守,還有七司人馬分別盯著。
「實在是時間有限,還請大伙兒見諒。」步安走到人群最前,林員外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哪位是知縣大人?」步安問道。
林員外立即指著不遠處,只有二三十人的一小堆,其中除了那位洪知縣,都是他的家眷與下人。
那洪知縣總算也是朝廷命官,被林員外指著,便氣虛軒昂地走了出來,臨到陣玄阻隔,居然雙手一張,振飛幾桿陣旗——他顯然也是儒門修行人,修的還是術藝,只是區區一個縣令,又能有多少修為。
洛輕亭面色微變,雙手操著陣旗,堪堪放他出來,又重新合攏了法陣。
洪知縣邁步過來,口中朗聲道:「我乃寧陽知縣洪崢,你脅迫我縣百姓之事,我已飛雁傳書,稟明藩台大人。」
「行……」步安充耳不聞,揮了揮手道:「來人,綁起來。」
「我乃朝廷命官!你敢……」洪知縣怒目圓睜。
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這位知縣大人已經摔倒在地,一側臉上鼓起好大一個包。
他驚慌抬頭,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四周更是雅雀無聲。這洪知縣乃是張承韜的學生,在寧陽縣裡一言九鼎,何曾見過他吃這麼大的虧。
「我就不明白了,你先前那麼急著要見我,幾次三番的,活得如此不耐煩。今日怎麼又轉性了?」步安揉著手腕,似乎剛才這一下,自己打得手掌都疼了似的,忽然側頭皺眉道:「快點!沒聽我說趕時間嘛!」
只見惠圓和尚趕緊跑了過來,揪住了洪知縣,旁邊立即有人遞上繩索,把個掙扎不止的洪崢綁得嚴嚴實實。
步安轉過身道:「綁上去!」
直到這時眾人才留意到,這小書生站著的地方,正是夜夜祭祀,活活燒死童男女的地方。
「你……你要做甚?」洪知縣急道。
「綁上去!」步安面色突然冷了下來,嗓音也拔高了許多。
洪知縣已人無人色,急得拚死掙扎,卻絲毫奈何不了身上的麻繩和死死揪住了他的惠圓。
底下數千人,全被嚇住了,剛才還怒氣沖沖的豪門富戶,全都呆若木雞,倒是布衣百姓那邊,有不少人暗暗叫好。
片刻之後,洪知縣便給綁到了木柱高處。另有不少七司弟兄,搬來了柴火,架在底下。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步安說得很慢,彷彿生怕底下人聽不清楚,接著猜朝木樁揮揮手,不容分辯道:「點了!」
洪知縣的家人親眷似乎反應慢了一拍,這時才撲通撲通跪地求饒,哭嚎一片。洪知縣本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褲子都濕了。
然而,七司中人根本不在意他們的哭喊,幾隻火把飛將出去,即刻便點著了柴火。
哭喊嘶嚎聲中,步安緩緩走了下去,走過磕頭不止的洪知縣一家,視而不見,徑直來到人數最多的豪門跟前,說道:「林員外,這是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