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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那廝不過是贅婿

  仰修回到織造府大街,已是未時三刻。剛進了院子,便有幾位師兄弟迎了上來,其中一人急道:「師兄,藩台特地遣人來請你,所為何事?」


  仰修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搖頭道:「找我問話,卻問得沒頭沒腦,鬼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師兄,」有人湊上前來,壓低了嗓音道:「從今日一早起,便有僧侶陸續離去,眼下已經跑了大半了。」


  「哦?竟有此事?」仰修故作詫異,心中其實也難免有些驚訝,一來是沒想到織造府一帶隔牆有耳已到了這種程度,二來是嘆服步執道果然沒有猜錯。


  「藩台大人為的……興許也是同一件事。」有人小聲猜測。


  「會不會是逐月大會出了岔子?」有人神情凝重地問道。


  仰修沉吟片刻,做出一付「大事不妙」的神情,緊接著蹙眉道:「出門在外,切忌自亂陣腳。叫上師兄弟們,四處打聽打聽,看看外頭都有些什麼消息。」


  樂乎書院年輕一輩中,仰修素有足智多謀之名,這回來江寧的三十多人,除了司徒彥獨來獨往之外,其餘人都唯他馬首是瞻。


  這幾位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在理,當下便領命去了。


  仰修進了屋,端坐沉思,估摸著曲阜書院那邊,應該也差不多要動起來了。


  他並不知道昨夜裡步執道都做了些什麼,但這不重要。只要照著事先商定的,利用僧侶突然離去的異動,讓織造府一帶的儒生心生疑竇,從而四處打聽,互相走動,便能將他們煽動起來。


  以仰修與宋氏兄妹的影響力,一旦儒生躁動,便能暗中調動這股力量,去為難當地官府。


  正如步執道所說,這件事情很難,很危險,分寸也不好把握……但是為今之計,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仰兄在嗎?」


  有人敲門,是司徒彥的聲音,仰修打點精神,將他迎了進來。


  司徒彥學儒數載才轉來的樂乎書院,為人又頗自負,因此與同門師兄弟都有些疏遠,唯獨與仰修還能說上幾句話。


  不出仰修所料,司徒彥也是為了僧侶們突然離去的怪事而來。


  「司徒兄怎麼看?」他試探著問道。


  「佛門神通委實詭秘得很,不過這麼多人同時離去……依我看,要麼是看到了不該看的,要麼是聽到了不該聽的。」司徒彥並沒有猜錯,然而他話鋒一轉,卻拐進了歧路:「多半有人為了那一十三枚逐月令,故意施計,危言聳聽,嚇跑了他們。」


  「嗯……」仰修緩緩點頭,他雖然知道答案,卻也不得不承認,假如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這個猜測合情合理。


  「昨夜裡步執道忽然來尋仰兄,所為何事啊?」司徒彥故意裝作是隨口問起的,不過他掩飾得並不高明。


  仰修猜到他會這麼問,昨夜江畔,幾人早已商量好了該如何應對這個疑問,當下苦笑著搖搖頭道:「此事委實有些難以啟齒。」


  「小弟多嘴了。」司徒彥笑得有些尷尬。


  仰修不過是在醞釀情緒,接著長嘆道:「不瞞司徒兄,是我前日先去找的步執道……想跟他求詩一首。」


  「求詩?」司徒彥淡淡笑道:「仰修如何,也有這等雅興了?」


  「倒讓司徒兄見笑了,我對詩詞之道從來興趣寥寥,前日去求詩,卻是為的一位女子……」仰修嘆道:「誰知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天姥步執道向來孤傲,難怪仰兄吃了閉門羹。」


  仰修也自搖頭:「我起先也以為,碰一鼻子灰,是因為那廝性子古怪,昨夜裡才知道,事情有些不湊巧。」


  司徒彥微微一愣:「難道是說……」


  「我與那廝竟是相中了同一位姑娘,哪有不被人趕出門來的道理?」仰修氣道。


  司徒彥臉上漸漸浮起一絲怒色:「他不過是個贅婿,竟敢有這等非分之想!」


  仰修搖頭冷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廝素以才子自居,自命風流,看他那日所作的歪詩,便知一二了。」他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暗呼得罪。


  司徒彥哪裡知道,仰修這副神情是故意演出來的,想起傳聞中昨夜裡發生的事情,便覺得來龍去脈,再是清楚不過——天姥步執道突然過來,聲稱要見仰修,撒瘋傷人,直到曲阜宋蔓秋出來,才叫人傳話仰修,說他的法子行不通……


  如此說來,仰修中意的姑娘,莫非就是曲阜宋蔓秋。傳聞此女眼高於頂,難怪連仰修這等人物,都要找步執道求詩來壯膽……


  司徒彥再看仰修時,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慨。


  「同是天涯斷腸人。」他搖頭嘆道:「不瞞仰兄,小弟當年從天姥書院轉來樂乎,也是因為心有所屬,卻求之不得。」


  仰修一時有些錯愕,沒想到自己編來的胡話,竟勾起司徒彥的情傷來了。


  當下只好裝作驚訝的樣子道:「以司徒兄大才,這世上也有求之而不得的女子?」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司徒彥搖著頭站起身來,大約是覺得,今日說得太多了,當下告辭離去。


  這天下午,住在江寧織造府一帶的儒生們四處出動,足跡遍布整個江寧城,到了傍晚,終於有人打聽到了一則消息:今日清晨,有人見過一紙血書榜文,只不過那榜文很快就被官府收走了。


  當天夜裡,那榜文上的大意,被傳得紛紛揚揚,百餘書院,數千學子,幾乎全都知曉了此事。


  崑崙虛勾結東海舊神,竊取佛門舍利子,以此在玄武五洲布下上古大陣……這說法委實太過離奇,可又讓人不得不信,因為若非如此,為什麼幾百名僧人,突然在今晨不告而別,毅然離開了江寧呢?

  流言傳遞的過程中,好奇慢慢轉變成了錯愕,錯愕又化作驚怒……不斷有人在問,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官府沒有任何舉動,反而將那血書榜文全收了去?

  難道江寧官府,也被東海舊神買通了去嗎?


  有人聯想到了去歲歲末,瀛洲乍現的傳聞,便愈加覺得其中有太多隱情。


  於是隆興三年二月十八一早,江寧府署的大門,被數百名來自神州各地的儒生,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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