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明明是我先來的

  顧運和蘇曉到一中的時候，林若茵還沒到。

  此時大概七點半左右，從大門口看進去，可以看到主教學樓的不少教室燈光還亮著，很顯然雖然明天高考，但是一中的高三生還是和往常一樣地展開了晚自習。

  可能一中的老師認為，越是考前最後一天，學生的思想就越不能放鬆，這樣才能延續好的狀態。

  形成對比的是，二中今天晚上沒有晚自習的，甚至反而提早一個小時放了學，據說是老校長認為同學們三年苦讀也不差這一兩個小時了，倒不如早點回家早點睡覺，緩解下緊張的心情，明天攢個好精神更好一些。

  在這點上就能看出兩個學校的不同之處，而事實上二中和一中不一樣的地方還有很多。

  例如，二中會舉辦讓高三生也參加的校足球賽、籃球賽，甚至最近還在籌劃推廣由全校學生一起參加的網球運動，而在一中，高三生別說參加這些「無用」的比賽，甚至想上一堂體育課都難。

  另外，關於晚自習，二中只要求住宿生參加晚自習。倒沒什麼太高深的理由，純粹只是老校長擔心太晚回家，孩子容易出事。

  想當初為了看程微芸比賽，同學們八點多回家，老校長就開始擔心這擔心那，非要各班主任先自掏腰包把路遠的同學們都送上計程車並記下車牌，再一個不落地登記好，這才放心。

  而一中不管學生離家近或者遠，至始至終都強制要求所有高三生都必須參加晚自習，甚至在很多時候，晚自習的時間會上正式課。

  在一中，高三年級段八點半放學只是常規操作。

  至於安全問題什麼的，一中從來就沒擔心過——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太好解決了，直接給非住宿生家長發通知，告訴他們每晚八點半來接孩子不就好了？

  至於他們有沒有時間或者有沒有什麼實際困難，那都不是學校該考慮的，話說在孩子人生這麼重要的關頭，家長就不能咬咬牙克服一下？

  你們家長再辛苦，還能比老師更辛苦？

  老師這麼做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讓你家孩子能在人生的起跑線上，領先別人一步？

  再比如，二中老校長總喜歡請老紅軍、老教授或者某某見義勇為的好人來學校做演講，照他的說法是要用榜樣的力量來感動學生，有時候實在找不到新的榜樣了，就自己親自上場——前幾天他不就以自己病倒在工作崗位上為由，開了高三師生大會么。

  但是像一中這樣的學校是絕對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的。在一中，時間確是以秒計的，除了學習，計劃外的事情是決不允許做的。

  不得不說，一中和二中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如果一定要比誰對誰錯，那答案還是很明確的。

  一中對，二中錯。

  理由？

  每年高考，一中的本科率、一本率、985和211大學錄取率以及綜合升學率等所有指標，全部都能輕鬆碾壓二中，並且穩居全市前兩位。

  而且，一中每年考上國外名校的學生能達到幾十人，很多優秀學生現在都獲得了國外國籍，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每年一中的招生手冊里的「優秀校友」欄里，總能看到這些已經成為「精英華人」的學生。

  這麼一比，二中看起來就「很土」了。

  二中很少出「精英華人」，但總歸還是能出幾個有出息的，這些人比其他任何學校的學生都對母校有感情，常常舉辦二中學生聚會，一舉辦就邀請老師參加，所以二中的老師每年都能收到很多禮物，吃很多頓謝師宴，大抵這是在二中任教的唯一額外好處了。

  另外這些學生好捐款，給學校翻新校舍，獎勵優秀生什麼的，據說每個二中學生心裡都憋著股氣——什麼時候二中能不再僅次於一中、三中……八中。

  只是二中的「傑出」學生確是不多，比不上人家「精英輩出」的學校，所以雖然有捐款，但要想讓學校的條件有本質的提升，還得靠老校長去教育局那撒潑打滾耍無賴。

  因此誰對誰錯一目了然，家長們用腳投票，像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幾乎所有家長都擠破腦袋想讓孩子進去，哪怕多交幾萬塊的擇校費也要讀。

  而二中這樣長年墊底的學校，去就讀的學生往往是被其他學校挑剩下的——這麼一來，二中的各項指標全面落後也就不足為奇了。

  照這個趨勢看，老校長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二中崛起，其難度大抵與顧運從此不被蘇曉說大騙子，林若茵說渣男差不多。

  牌子這東西，倒了就很難再扶起來了。

  ……

  「大爺，我們是二中的學生，可以讓我們進去熟悉下考場嗎？」

  蘇曉見林若茵沒有來，覺得在外面呆著也浪費時間，趁裡頭門衛大爺出來的時候，試著上前問了下。

  大爺似乎已經習慣了，指了指大門旁的一扇小鐵門，說道，「從這進。但是進去以後也進不了教學樓，門都關著呢，只能在外邊逛逛，知道伐小朋友？」

  頓了頓，又補充了句，「考場每個門都貼了封條，你要是自己打開那是犯法的。」

  「嗯，放心吧大爺，我們就在外面晃一圈，頂多就在窗外看一下。」

  蘇曉很乖巧的答應了，連學生證都沒出示，就帶著顧運進了去，不得不說好看的女孩子總是有多一些的特權。

  一中的校園比二中大很多，教學樓也比二中新，裡頭有標準足球場、籃球館，也有林蔭小道，環境非常好。

  此時天已黑，在不熟悉的情況下不太好找蘇曉和顧運的考場，加上林若茵說很快就到，於是兩人就現在校園裡走了走。

  蘇曉很喜歡和顧運在晚上並排走，夜晚的風總是很涼爽，空氣好像也比白天新鮮，而且人很少，感覺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以往兩個人走路，蘇曉跟顧運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從班級八卦聊到家庭作業，從家庭作業又可以聊到娛樂新聞，實在沒得聊蘇曉就跳馬路格子，或者帶顧運去超市買吃的，顧運很好滿足，賞他點小核桃或者養樂多就很開心了，一開心就傻笑，蘇曉也就跟著笑。

  大傻子！

  以前自己還擔心過，如果高中畢業以後不能照顧他怎麼辦？他一定會很慘，畢竟家裡條件不好，而且又笨笨的，什麼都不會，想考大學也沒戲，以後可怎麼活？

  可是一轉眼，大傻子變成了大騙子，不但不笨而且還聰明的有些過分……天底下怎麼會有他這種人的，一轉眼好像悟道成仙了一樣，什麼都會的樣子！

  可是……

  蘇曉有一種感覺，從顧運不再是「大傻子」那天起，他好像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遠到……他不再什麼都聽自己的，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儘管他這些想法總能讓自己又驚又喜，比如他不費什麼力氣就能讓蘇二狗嚇得再不敢來，隨隨便便露個手藝就能賺幾萬塊錢，甚至讓摳門的元華超市老闆給自己免單，想想也是有趣的……可為什麼自己總想回到過去，回到他只知道傻傻地跟在自己身後，哪怕傻乎乎地跟老媽「舉報」自己在談戀愛也行。

  蘇曉想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但是就在剛剛林若茵給顧運打電話時她好像忽然明白了。

  大抵是那時候，顧運的身邊只有自己。

  從一中的校門進來，繞過第一棟教學樓，就是一個林蔭道，兩邊都是高大的銀杏樹，左手邊的銀杏樹後邊，則是一片小樹林。

  樹林里有個小亭子，蘇曉突然停住，指著亭子對顧運說道，「我們去那等林若茵吧。」

  「好。」顧運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便踩著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往亭子走去。

  蘇曉緊跟在顧運後面，話說樹林里很暗，外邊的路燈僅有幾道微弱的光能透進來，顯得幽靜甚至有點可怖。

  蘇曉的心在噗通噗通亂跳，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這個地方等林若茵。

  「顧運，你等等我。」

  離顧運大概有三四米遠，蘇曉只能看到顧運一個人影，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莫名的感覺，感覺顧運再往前走就會在黑暗中消失，於是便不安在顧運後面輕喊道。

  顧運已經進了亭子，聽蘇曉喊自己，便轉身往後走了一步，然後向她伸出手。

  蘇曉看到顧運伸過來的手，猶豫了下，卻正是月黑風高、四下無人之時，又想著不是第一次了，便伸出了手，輕輕地放在顧運手心。

  那雙手依舊溫暖，彷彿能帶她無邊無際的勇氣，蘇曉被一種莫名的舒適感包裹著，感覺此刻自己內心安靜而平和，然而莫名的是，心跳卻又在不住地加快。

  這互相矛盾的身心反應，卻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的。

  蘇曉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喜歡顧運，只有喜歡的人牽自己手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

  進了亭子，蘇曉見顧運沒有鬆手的意思，便也不縮手，就怎麼讓他牽著。

  萬籟俱寂，只有草叢裡不間斷地傳來不知名的蟲鳴，蘇曉站在顧運跟前，離他的胸膛只有十公分不到，近到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蘇曉微低著頭，這一刻她很想什麼都不管了，只顧往前一步，靠在顧運的胸膛，告訴他，「大騙子，我喜歡你！我那麼喜歡你，表現的那麼明顯，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然而身體彷彿是被另外一個靈魂控制住了，終究是不肯邁出那一步。

  微弱的燈光中，顧運靜靜地看著蘇曉那張清純而精緻的青春臉龐，那一刻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香味，在這種情境下，那種香味變得異常誘人，讓顧運心念微微一動。

  不自覺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蘇曉的肩膀上。

  蘇曉的肩膀本能地輕輕一抽，但很快就靜止了。

  她低著頭，緊張地輕咬著嘴唇，卻有一種更加舒適而難以言喻的感覺襲遍全身。

  等下會發生什麼呢？

  如果擁抱，如果.……那一定只是情人之間才會發生的事，對吧？

  可是他為什麼不動了？

  大騙子，大笨蛋，你在等什麼呢？

  如果在以前，哪怕換個地方，比如在家裡，顧運覺得自己未必能抵抗的住這般溫柔的蘇曉，這個自己想為她造一座城的可愛女人，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但顧老狗現在確是猶豫了。

  倒不是太深奧的原因，而是一個非常淺顯的，卻事關安全生產的原因——林若茵正往這裡來。

  如果此時自己抱了蘇曉，甚至有了進一步動作，那麼無疑是承認和蘇曉的戀愛關係了。

  那麼林若茵一到，以她的習慣肯定會先抱住自己的胳膊，這麼一來蘇曉就有充分的理由不爽了。

  沒確定關係之前蘇曉或許能忍一個漂亮的女生貼在自己身邊，但是確定關係之後，但凡是正常女生都不可能忍。

  因為林若茵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這點誰都清楚，哪怕再高明的辯解都沒有用。

  到時候就是個無解局，自己在林若茵和蘇曉之間二選一的情況大概率會發生，而無論自己怎麼選，必然會有一個會傷心。

  這個時候不是秀技術的時候，安全生產第一條，能避免的一定要避免。

  所以，他選擇了不動。

  而正好在這時，林若茵的電話也來了。

  「哥，你們在哪，我進學校了。」

  「我們……在林蔭道邊等你。」

  顧運掛了電話，輕輕地拍了拍蘇曉的肩，說道，「林若茵來了，我們去外邊等她吧。」

  「哦，好……」

  看著往外邊走去的顧運背影，蘇曉的腦海里一時間湧起很多莫名的情緒，卻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生了一點氣。

  奇怪了，為什麼要生氣？

  真好笑！

  蘇曉深吸了一口氣，沁涼的晚風讓她清醒了很多，便也跟著走到了林蔭道邊，然後站在離顧運一米開外的地方，雙手抱著胸，看著林蔭道的盡頭，和顧運一起等。

  沒過多久，林若茵翩然而至，她穿著白色的修身T恤，下身是包腿的牛仔褲，將她身體的曲線襯托的非常好。

  看著走過來的林若茵，胸前頗有幅度的上下起伏著，蘇曉不由地偷偷看了眼自己的。

  很不甘心的承認，這方面她確是比自己…….發育地要早那麼一點。

  嗯，只是她比較早而已，自己才18歲，還是很有潛力的。

  另外，自己腿比她長，比她好看，這樣算起來…….嗯，算打平吧。

  「哥！」

  走到離顧運還有七八米遠的時候，林若茵像往常一樣，微笑著小跑過來。

  蘇曉知道，林若茵肯定又要抱顧運手臂了。

  忽然又有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大騙子，剛剛明明已經牽了自己的手了，還差點……

  看著轉過身去看林若茵的顧運，蘇曉咬了咬嘴唇，對他喊道，「顧運！」

  顧運怔了怔，有些莫名地回頭看了蘇曉一眼，卻見她正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自己走來。

  蘇曉走到顧運身邊，驀地伸出手，先於林若茵一步，牽住了顧運的手。

  然後微笑地看著小跑過來的林若茵。

  對不起，明明是我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