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從河南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朱棣都悶悶不樂，十分糾結要不要找皇阿瑪聊聊官神一體納糧當差的想法，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是徒勞的，就好比先前保運為先一樣，皇阿瑪心裏也清楚的很，卻又無能為力，何況這次還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搞不好會動搖國本。
此時的上書房除了太子，幾位年長的阿哥都已不再讀書了，大阿哥是公認的巴圖魯，平日無事時多來教弟弟們騎射布庫，三阿哥向來推崇漢學，早早就領命率領庶吉士何國宗等人編修律呂、算法等書籍。五阿哥七阿哥向來沉寂，都躲進阿哥所的小院子裏享受生活。
朱棣也想去教弟弟們讀書，卻又不知道自己能教什麽，說來最擅長的便是行兵布陣，可是這一世並不打算讓人所知，以至於每次都考核會故意留個不大不小的破綻，不至於引人注意。思來想去索性不再管了，也每日琴棋書畫修身養性，晚上則是專心教十三練劍。
這日在練武場，十三阿哥趁著四哥誇獎自己進步神速，趁機拖著長腔哀求道：“四哥，好四哥，弟弟就快過生日了，您帶我出宮轉轉吧，老聽哥哥們說，可想出去看看了。”
朱棣略微一思索，摩挲著十三頭頂硬硬的發茬，寵溺地笑道：“行啊，你也不小了，趕明四哥去給皇阿瑪說一聲，到時候帶你去大柵欄逛逛。”
十三樂得抱著朱棣直跳：“四哥，你真是這天底下最最好的四哥，那咱們趕緊去找皇阿瑪吧！”
“十三！”突然有人在暗處說話，朱棣回頭正好梁九功已經重新點燃了燈籠，看到那熟悉的麵容，朱棣趕緊拉著十三過去跪下行禮：“給皇阿瑪請安。”
康熙慈祥地看了兩個兒子，在旁邊的石桌坐下：“過來坐吧，對了，正好十三缺個教算術的師傅，既然你們哥倆感情好，就老四你去教吧。”
十三歡喜地沖朱棣行個大禮，故意學著戲腔唱道：“師傅在上，請受小徒一拜。”
朱棣板著臉道：“好好說話，總是沒個正行。”
康熙笑道：“老四，你整天板著一張臉，難得十三不怕你，可別嚇壞他了。”
十三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炫耀道：“皇阿瑪，我才不怕四哥呢，四哥看著冷漠，可待我卻是最最真誠的。”
朱棣欣慰地看著十三笑了笑，轉而對康熙開口：“皇阿瑪，過幾日就是十三弟生辰，我想帶他出宮走走。”
康熙笑道：“去吧，以後這小子就交給你了，你性子沉穩，有你看著皇阿瑪很放心。行了，不早了，明十三還要早起讀書呢，你們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朱棣躊躇再三，還是沒有提及官紳一體納糧當差的事，和十三一起告辭離開，把十三送回去後，又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默默在心中籌謀，要不要去江南看看，按照明史記載，土地兼並最為嚴重的是在江南一帶，等收集了足夠多的數據再稟告，皇阿瑪會重視的吧，可是以自己對皇阿瑪的了解，他應該絕不會答應的吧，想到這朱棣惆悵地望向窗外，若是父皇，他會怎麽做……
七日後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日，按照上書房傳統可以休息一天，十三阿哥計劃得特別好，這天一定要賴床！一定要睡到太陽照屁股！可惜還是黑燈瞎火就醒了!一問伺候的小太監，根本就是自己平日裏起身的時辰！十三阿哥氣得翻個身，閉上眼睛想要接著睡，可惜翻來覆去烙餅似的躺了不多會，就聽到外頭此起彼伏的：“給四阿哥請安。”由遠及近傳到耳中，十三阿哥心中哀歎四哥居然來這麽早！
朱棣怎會不知十三阿哥在想什麽，他是過來人，上書房讀書說是每年五天假，可那另外四天都是節慶，還是要早早起身準備的，隻有這一天是可以睡懶覺，無奈身體已經習慣了早起到點就醒，也就不怕擾了十三阿哥的美夢，進門就直接掀了被子。
十三阿哥一激靈，不好再裝睡，故意揉著眼睛含糊地問道：“四哥，這麽早？”
朱棣笑道：“不早了，快點，宮門一開咱們就出去，剛好能趕上喝頭茬的羊雜湯。然後先去大柵欄淘東西，晚上再去天橋看戲。”
十三阿哥一聽，激動地從床上跳下來胡亂地踩著鞋子，疊聲催促道：“快！快！快！趕緊把我的衣服拿過來！”也不顧衣服還沒來得及烘熱，忍著涼意飛快地往身上套，嘴裏還抱怨道：“哎呀，四哥，你怎麽不早說啊，不然我早就換好衣服等著了。”
朱棣看著滿屋子慌亂的人，不由地笑道：“想著你好不容易能睡個懶覺，就沒提前交代。不著急，慢點，瞧你這孩子，大冬天的熱一頭汗，小心出門吹了風頭疼。”
十三阿哥拿袖子抹掉腦門上的汗，撇撇嘴委屈地開口：“才不是呢，四哥你就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
朱棣微微一笑並不否認，愜意地坐在炕上喝起茶來。
出了宮門十三如同放飛的麻雀一般，扯著窗帳伸頭往外看，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北平城也算是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的，朱棣向來十分得意，便很有耐心地給十三阿哥講起了當年的舊事：“這北京城啊，前朝的時候一開始叫北平，取得是北方和平之意，洪武十三年當時的燕王就藩於此，他師從徐達……招降蒙古乃兒不花……生擒北元大將索林帖木兒……”
十三阿哥認真地聽著，不時插嘴詢問幾句，朱棣都一一作答，難得可以講起那段輝煌的往事，哪怕不能承認自己就是朱棣，可看小十三崇拜得兩眼冒光，還是很有成就感。
羊雜湯攤子很快就到了，十三意猶未盡地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順勢扒著朱棣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認真地說道：“四哥，等我長大了，也要像他這麽厲害，成為名震天下的戰神！”
朱棣笑道：“有誌氣！待會多吃點，好趕緊長大！成為咱們大清的大將軍王！”
十三阿哥激動地不停點頭，跳下車飛奔到大湯鍋旁，盯著翻湧地肉湯傻笑。
朱棣把十三阿哥拖到矮凳上做好，店家就端來了兩份誘人的老湯雜碎，並附上春意蔥蘢的香菜碎兒，紅燦灼眼的辣椒麵和潔白晶瑩的食鹽。
十三阿哥學著朱棣的樣子，每樣都兌了些，特別是紅彤彤的辣椒麵看著都誘人，沒留神多抖了些，辣得眼淚直流，張著嘴巴不停地扇著風。
朱棣難得的哈哈大笑起來，招呼店家給十三阿哥續了些湯。氣得十三阿哥狠狠地嚼著軟糯脆爽的羊雜，硬是喝完火辣辣的羊湯，熱得恨不得扒光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