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七十九章：斬天道
山高入雲叢，有黑影攜手黑麵婦人由山頂一路直下，他腳底飛快，好像下的不是陡峭的高山，而是再正常不過的平地。
“帶她回去，我沒回來之前不要讓她出山，如果曹家人回來了，也不要見，你可知曉？”
黑衣人提著婦人落至山腳，對她如此說道。
“是。”
黑麵婦人將腰彎下，眼神直盯著腳尖。
黑衣人戴上鬥笠，遠遠地瞧了一眼，身影便消失不見，如果這黑麵婦人稍有些眼力的話，一定會驚呼出聲，因為要想做到像黑衣人這樣的瞬間移動，除去陣法一途外，那境界高得非人。婦人身體顫抖著，顯然明白這個道理，她起身朝剛才黑衣人望向的那個方向走去，那裏有斷木林林，不知名的鳥巢被壓到巨大的樹木枝下，裏頭有蛋破碎，流出的蛋清如同血水，但那血卻不是完全的紅色，其間夾雜著大片的黑，此時散在地麵上，就像火焰正在燃燒，但是並未有煙塵。
婦人走近了，一腳由蛋巢上踩過，踩得蛋殼發出滋滋的擠壓聲。
腳前有布衣，再往前去，一張水靈靈的臉蛋出現在婦人眼前，婦人目露怨恨，可正在這時，她忽然手腳冰涼，背上如同紮上了全部的針。
地麵有陰影，卻隻能看見一半。
黑臉婦人覺得那股冷意更近了，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跳得飛快，正在她要經不住而發狂的時候，女孩忽然睜開了眼睛。
如同落了星星入凡塵，摘進了她的眼睛，撲鈴撲鈴～
“娘”
女孩兒的聲音脆生生，像是好聽的風鈴，可顯然還有些不太清醒。
“我是睡著了嗎？”
“啊，丫丫啊，你醒啦，娘帶你回家，快起來。”
涼意瞬間消失，黑麵婦人腳下一軟，差點兒就跌倒坐下。
“娘，有哪兒不舒服麽？”
丫丫揉著眼睛，側身坐了起來，突然啊的叫了一聲，卻是一隻手不小心撐在了那些斷裂的樹枝上。
“娘，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丫丫環顧四周，問道：“我們是從山上掉下來了嗎？”
黑麵婦人連忙牽起丫丫的手，一邊將她扯起來一邊用腳踢開那些樹枝丫，說道：“沒有沒有，隻是娘啊看咱們丫丫太困了，所以才在這裏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要家了，咱們快些走吧。”
丫丫望了望天，忽然捂住肚子叫了起來。
“娘，丫丫餓了。”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黑麵婦人牽著白淨姑娘走向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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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這是什麽東西啊！”
程思瑤看著那些不斷再生的泥絲有些惱火，此時的她已經不再試圖去弄斷它們了，隻是偶爾憑著牢騷扯斷一兩根。鞠巧曼與她被圍在同樣一座泥網裏，此時她伸手摸了摸泥網，向程思瑤說道：“人客青鸞，名不虛傳。”
“啊？”
程思瑤思索了一陣，想起了一個人名——章秋生。
於是她頹然坐下，道了一聲：傳說是真！
鞠巧曼忽然敲了她的腦袋，笑道：“什麽傳說，章秋生前輩也隻是近百年來的人物，怎麽能算什麽傳說。”
程思瑤看著鞠巧曼忽然放鬆下來的臉心裏便
也覺得安心，她問道：“師姐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既然知道了他是章秋生，那我們就不會有什麽危險，但還是小心為上。”
鞠巧曼說完，程思瑤依舊不解的問道：“那為什麽以前的人客會與廬子師叔打架？廬子的師父不也是人客麽，說起來哪怕西陽廬中山脈眾多，但是廬子師叔與章秋生前輩也是同脈才對啊？”
同為正道大派，程思瑤顯然也知曉西陽廬中一些山脈事情。
鞠巧曼搖了搖頭，道：
“該知道的時候，我們自然會知道。”
程思瑤覺得大師姐突然也變得文縐縐的，一點兒也聽不懂，於是托著下巴，望向與師姐所看的一樣的方向。
哪怕是天將塌下，總是會有人頂在他們身前，無論他們抱著怎樣的信仰。
鞠巧曼瞧著遠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師父。
正這時，她見到了讓她畢身難忘的場景。
“此身為刀，此刀為靈，鶴雲揚有三刀，試問天道。”
一道身影由地麵高高撥起，初看是人，再看是刀。
當代廬子鶴雲揚手舉雙刀，一手指天，一手指身前。
章秋生站在他麵前，目光裏第一次露出重視，他腳下微動，口中喚了一聲：
“化身。”
四處突然響起各色驚呼之聲，被圍在泥網之中的人們驚訝的發現那泥網又似再次活過來一樣，它們開始再次變化，網如血管，泥作血肉。他們驚訝的發現，隻是一個閉眼的瞬間，再次睜眼時，他們已經在高天之上了。
“這是！”
普通人早早便被嚇得昏死過去倒在原本的泥網之中不醒人事，可是現在泥網也消失了，他們看不見網，隻覺得眼前灰蒙蒙一片，像是半透明，能透過泥層看清身前身側的人影，還有腳底下離得越來越遠的山巒。
“嗚！”
忽而響起巨大獸啼之聲，聲如猛獸，可叫的方式卻似凶禽，眾人看不清它的樣子，因為透過那些灰蒙蒙的物質，他們可以清楚的猜到，自己，就在那東西的身體裏。
“嗚！”
那東西再次凶狠地叫出聲。
章秋生雙手負後，腳尖輕點地麵，再次現身之時，他人已經在落在了那東西的頭頂，他腳下一步步前行，直到走到那東西的後背中心，猛地回身！
“嗚！”
首似蒼鷹，卻又露出兩顆如利刃一般的白牙，頭頂平坦，往下卻是荊棘叢生，一片又一片黑色的羽毛重疊在一起，不似其它飛鳥那樣往下生長，反而是一層又一層疊在同樣的地方，於是它的小腹變得空蕩蕩，光滑如同平鏡，若是有人由底下朝上看，便能發現，那裏麵，全是活生生的人：鞠巧曼、程思瑤、邱一善、帥聞理、蔚曉西杜榆……
他們戓驚異，或凝神，總之並無一人出聲。
鶴雲揚抬頭向上望，正好正對著那青鸞異獸的肚身，他隻看見一個人，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
突有大笑之聲由群山深處接近。
“章秋生！這麽多年你還是隻會這老一套麽？青鸞，可困不住人了啊。”
有人腳下禦劍，剩風而至。
若不是他那微突的肚子，倒真叫見著的人由衷的稱讚一聲：仙人之姿，
好不風流。
章秋生瞧著來人，由他身側突然升出三道人影。
“我去攔他。”
佝僂著背的老人直接舍棄了長杖，隻手挑出短蕭朝來人去了。
“我去助他。”
身材矮小的灰袍老人卷起細布條，亦跟著去了，青鸞背上便隻剩下了章秋生與紅袍婦人。
“你不去？”
章秋生向她問道。
她搖了搖頭，將背上的大彎刀取了下來，說道：“去了也打不過，倒不如不去，我助你解決小雲兒，今日之事，便將爛攤子剩給胡無吧，他也該回來了。”
章秋生露出笑意：
“原來你知道。”
紅袍婦人頓了頓。
章秋生接著道：“既然知道，為何不去見上一麵，這裏的事，我一個人也能解決。”
紅袍婦人回頭用刀指著他：
“你再廢話一句，我便砍你。”
章秋生捂著自己的嘴巴，可分明卻用眼神笑她。
“成陣。”
笑意忽然作了冰冷的霜雨向下打去，腳下青鸞長嘯一聲，吐出四道璀璨的光線，光線將鶴雲揚圍成一道圈。
“絞殺。”
鶴雲揚瞧著來人發呆，直到那人一劍擊退平蕭老人，再一劍擊退矮娘子之時，他才緩回神來。
“哼哈哈哈哈哈哈！”
鶴雲揚的笑聲壓抑至極，笑得彎下腰去。
“成陣。”
他絲毫不顧由天上落下的大道線理，笑得幾乎再也握不住刀了。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鶴雲揚突然抬起頭，向著天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師兄！天道好輪回啊……”
他睜開眼，眼裏盡是血絲。
“絞殺！”
鶴雲揚向前大踏一步，腳底那些纏在他腳上的泥網層層碎裂，由他周身突兀生出疾風，風如刀鋒，將那些再生出來的泥網再次絞碎，使得它們不得再近分毫。
“第一刀。”
鶴雲揚向章秋生大行一步，踩上天去。
“名塑身。”
嘭！
鶴雲揚周身衣衫盡碎，赤（手動屏蔽合諧詞）裸全身，隨著他越行越高他的身體亦越來越透明，手勢亦越來越高昂，直到他的內髒器官完全暴露於世人眼前，直到他的手勢達到最高點，他的頭發倒立，被風一根根吹去。
“第二刀。”
“名斬靈。”
話罷，仿佛由他體內生出雷霆，在他身體裏接連炸響，很快，透明的身體裏再也見不著一絲一毫的血與肉，隻有一片空白得如同天與海的廣袤大地。
“第”
“三”
“刀”
鶴雲揚的聲音節節崩碎，像是能被肉眼看到一樣。
“斬天道。”
他的聲音再不由他的身體發出，而是由天與地之間。
轟！
天際降下黑色的閃電與蒼雷，直劈在鶴雲揚的身體之上！
天地之間生一線，一線刀光。
鶴雲卿回首望去，再不見師弟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