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八十五章：血色笑臉
天高處掛著豔陽，底下的沙子被如此高溫蒸幹了水汽，一個勁兒的發出慘叫聲：絲絲、沙沙。教人聽了難免覺得心頭煩燥，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忍受不住發牢騷的，更何況是血氣剛生長的小男孩呢。
“父親！能不能派人殺死這些沙子！太吵了，我想把它們都殺個幹淨。”
男孩上身已經赤裸，衣服別在胯前一邊，緊緊紮在馬鞍底下。男孩皮膚看上去有些微微的顯黑，但經由他露出在外頭的大腿的樣子還是能勉強瞧出來，之前的他應該是個白白淨淨的小胖子才對。此時他一邊奮力地揚鞭打馬，一邊向身旁另一匹馬背上的中年男年發出抱怨。
“這馬也跑得太慢了些！”
他因此打得更加賣力了，胯下馬兒黑毛赤蹄，嘴邊已經泛白，不斷喘著粗氣，但是盡管它已經到了這般疲憊模樣，當鞭子打在它身上的時候，疼痛與忠誠還是驅使著它拚盡全力地往前跑，可坐在它背上的男孩並不知道，也不會知道，他隻是一個勁兒地抱怨，並且再次揚起了草鞭。
可這次鞭子沒能打在馬兒的身上，男人的手由一旁伸出握住了它。
“父親？”
他生有一張充滿威嚴的臉，盡管這個時候臉上邊已經布滿了辛苦與勞累，可男孩卻還是怕啊，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微微張口：
“父親……”
鞭子被男人奪走後，馬兒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筠兒，你可知道你母親為什麽要將你送到我這裏來。”
男人發問，用腿微微夾了夾坐下馬背，馬兒長嘯一聲，像是呼叫著身旁的同伴，遠處已經能看見高高頂起的帳篷尖兒，尖兒上邊有一麵大旗幟正迎著風招展，馬兒像是高興地叫著：快到了、快到了兄弟！
“為了讓我也成為與父親一樣的男人，以後筠兒也要當大將軍，整個天下最大的將軍。”
男人露出不知道是嘲弄還是苦澀的笑意，此時他心裏想著什麽誰也不知道了，男孩隻是聽見他對他講道：“連趙地都沒能出去，你便想著天下了？”
“大意、大心。”
麵對男人的指責，男孩卻一點失落也沒有，反而滿麵春風，露出得意，就好像男人說的不是指責的話，而是在稱讚他大氣無比。
男人瞧著自己孩子的臉，孩子咧著嘴巴，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也許是想到自己當上大將軍的時刻去了吧，看著他如此沉溺於自己的相像，男人心下有幾分不忍，過了少許時候之後，男人才向他說道：
“母親與父親希望你以後，也能像現在這樣一樣的心懷天下。”
聲音打斷了男孩的幻想，他瞧向一旁，問道：“父親，你剛才講了什麽？”
男人不答，馬兒更近了家，已經有影子倒下，正好壓在男孩身前，馬兒朝前，那影子便由男孩正中間一點點劃過，男孩抬頭，隻見一道淡藍大旗幟高高懸掛，旗幟正中有一猛獸圖騰，似獅，卻露出尖牙。
南趙逐征旗。
此旗在南趙可謂是家喻戶曉，就連南趙以外的其它地方，哪怕是在這樣的茫茫黃沙大漠裏頭，讓人瞧見了也能一口道出名頭。
南趙征惡大將軍——子書修。
此
旗就連南趙皇室也無權力與那份威望去動用。
男孩一直盯著，直到他已再不能朝身後抬頭。
“呼……”
他長吐出一口氣，這時，馬兒也停下了，身前的男人早早下了馬，並沒有等他。
“小將軍。”
他正要翻身下馬的時候，一邊走上來一個身著半甲的戰士，如此天氣與環境，就算隻穿著半製鎧甲卻也會使人混身難受，若是穿得久了，更是如同在滾燙的熱水之中遊泳了一次。他笑著，就要去接男孩，男孩一聲大喝：“不用！我自己來。”
一邊說著他便一邊跳下了馬背，卻還是因為身子太矮而跌倒在地。
男孩跌跌撞撞地去追他的父親。
“虎父無犬子。”
剛才想去扶他的那人如是講道，另一位戰士靠了上來，瞧著男孩與將軍遠去的背影道：“不知道夫人此次生下的會是男兒還是女兒了。”
戰士兩兩相望，都笑出了聲。
軍中都知道，夫人想要女兒想極了。
他們這些將士也都想知道，他們那樣威武的將軍與美貌的夫人能生下多令人豔羨的女兒。
.
她走近帳篷，看見了那麵碩大的旗幟。
她覺得有有些熟悉，但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到過了，隻是她能夠肯定的是，她絕對沒有在他父親的房間裏看見過，就連父親最為珍視的書房裏也沒有，雖然自從她有記憶以來的大部分時候總是在宮中度過的，但是父親的書房過於幹淨，她早就看著一幹二淨了。
“女兒……”
她重複著那兩位戰士說的話，心下沒來由地突突！跳了兩下，她感到一陣心悸，就想要跌坐在地上。
呼……
她搖晃著，跟著之前記下的足跡，向房間尋去。
越來越近了，她能聽見一些吵鬧的聲音。
前方盡頭便是終點，男孩站在門外，她能聽清由裏頭傳出的話了。
好像是……
“女兒……”
她想到了什麽，於是腳下不由自主的加快。
“女兒！”
子書修的女兒！
“父親的女兒。”
她出聲，伸手轟然推向門！
她由門外穿了進去。
有婦人下（屏蔽詞手動）身淌血，血流在地麵上，漸漸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笑臉。
在看笑臉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一陣笑聲，笑聲尖悚而可怖。
接生婆捂著耳朵，婦人神色痛苦萬分。接生婆四下張望焦急地呼喊著，但是一旁本是威風八麵的將軍此時卻隻傻傻地站著，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怎麽辦怎麽辦！”
子書修喋喋不休，一會看向他的夫人，一會又去扯接生的婆娘，但是接生婆也是手足無措，她年已半百，這些年來自認由她親手抱下的小孩少說也有好幾百人了，失血過多而死者她見過，大小皆不活者她也見過，但是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她無論如何去想也不明白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
她一步步向那倒在床上的婦人走去，那張痛苦的臉她過於熟悉，因為那正是她的母親——蕭錚雪。
“啊啊
、啊……”
漸漸微弱的聲音由她口中發出，她裸露在外的肚臍位置忽然升出一團濃濃的黑氣。
接生婆本是極力壓抑著自己恐懼的心，伸出手去想要為這個出生便不幸的嬰兒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但在抬頭見到那團黑氣的時候，她那顫顫巍巍的心便再也靜不下來了，她發出一聲尖叫跌跌倒倒的逃了出去。
“嘿嘿嘿嘿……”
就在接生婆逃到門邊的時候，那笑臉忽然由原地消失不見，接著在屋子裏的人便聽見一陣令人心燥而膽寒的尖笑。
“嘿嘿，逃、逃哪裏去？”
接生婆呆滯地轉頭、低頭，底下一張血色笑臉對她露出笑意，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間將嘴咧得更加大了，於是兩側嘴角更是鮮血淋漓，接生婆當場便被嚇得暈了過去。
婦人的慘叫聲越發緊密也越發低沉，子書修終於回過神，他平息著自己的情緒，朝婦人走了過去。
“嘿嘿……”
那笑臉又笑起來，突然出現在子書修的身邊。
“子書修，你不看我？”
血色笑臉由左跑到右，一直圍著子書修的腳打轉。
“你真不看我？”
血色笑臉像是生出了怒氣。
“你不看我，她就得死！你的女兒，也得死！”
子書修停下動作，婦人也也露出焦急的神色，她顯然也聽到了。
“我子書修對天立誓，今日之後，找到你、讓你。”
他突兀轉頭盯著笑臉，就在他與笑臉對視著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哈哈哈哈！子書修，你是不是想說要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笑臉將子書修困在了原地，興奮著打著圈圈。
“如何？如何！如何呐子書修。”
子書修手掌顫動著，眼神瞧向它。
“陣、法……”
笑臉喔呦戲笑了一聲：
“不愧是征惡大將軍嘛，這麽快便看出來了。”
床上婦人亦不再叫痛了，她怕她的夫君因此分心，於是便死死地忍著，直到臉色更加慘白，汗水如雨露淌下。
“母親……”
她再無法看下去，走近蕭錚雪身邊，伸手想去摸她的臉頰。
“孩兒？孩兒！”
子書菁僵立當場，蕭錚雪費力地抬起兩隻手臂朝子書菁而來，像是在撫摸著她的臉頰，一如小時候那樣的溫柔。
子書菁覺得自己就要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的母親深情地望著她，明明眼前空白一片，她卻像是見到了真人一般。
“那麽，陣眼，你看出來在哪裏了嗎？”
血色笑臉的聲音傳入蕭錚雪耳中，她神色頓住，聰慧如她，當下便了然了。
子書修神色猙獰，蕭錚雪也滿臉悲戚。
“菁兒，菁兒……”
聽到她的呼喚，子書菁頓時崩潰。
“娘！”
子書菁哭泣著，忽然露出如她父親一般的凶狠神色。
她伸手扯下耳朵上的吊飾，朝笑臉扔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