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八十七章：諸神共現
嗚！
嗚
聲音由遙遠的地方傳來，如同號角，但公皙檠卻從來沒有聽見過有那樣的號角聲，號角之錚，不外忽戰場號令，無論是哪一國，或者是哪一個門派宗戶，號角之聲無一不是恢洪或者蒼涼，可此時公皙檠所聽到的聲音，冷清而平靜，如同毫不帶著人的感情。
這樣的號角，會帶來怎樣的人呢？
尚且隻是個嬰兒的公皙檠卻清晰地辯明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隻是他自己並不自知。
男人收回了抱向公皙檠的手，他緩緩起身，往身後望去，婦人將懷中孩子抱得緊了些，公皙檠眼前刹時變作了一片漆黑。
“孩兒莫要看這些人，髒眼。”
卻是他的母親將他的眼睛蒙上了。
公皙檠心頭溫暖而又無奈。
我不是孩子啊……
“小纖，讓他看。”
男人的聲音溫柔而堅定。
“不單要看，還要記住了。”
男人回過頭，他的眼睛微彎，極為好看，公皙檠本來不安而焦慮的心在看見這道眼神的時候，都逃不見了。
無論如何，他想，十六年後的好漢有了父親和母親，他覺得自己死這一次劃算極了。
“要記住那些人的樣子，他們做的事，孩兒你一定不能做。”
話入耳中，公皙檠點了點頭，便透過母親指尖的縫隙瞧見了天邊向此而來的整片烏雲。
“東天君，別來無恙啊。”
烏雲裏傳出聲音，母親完全放下了手，公皙檠便得以看清，原來那不是烏雲，那是一位又一位身著灰甲的將士。再這整片打頭的將士之後，再是赤紅的火焰，火焰由南到北蔓延，公皙檠細數，一共有四十八位如戰神一樣的天神駐立其間。在那四十八位天神之後，又有如山海般眾多的各式將士，公皙檠無法數清，因為在這些將士之後還有不斷湧來的新人，由天際一直蔓延到此地，遠遠看去，倒真如烏雲一般，因為他們聲勢浩大，天空已經被他們遮去一半，可他們前進迅速，卻並不曾發出一絲聲音。
除了打頭人。
“如此簡陋的人間凡屋，天君也住得？”
打頭人身著一身火焰般的鎧甲，發須亦紅色，手中持著一把黑色大長刀，怎麽看他都應該身居第二隊中間。他瞧了瞧東天君身後的茅屋，露出毫不遮掩的嘲笑。
“看來離開天闕之後，天君的日子倒是越過越清苦了嘛，聽說天君夫人已替天闕誕下一子，天君再……”
“要與我打，你便來，要與我說話，你配嗎？”
最溫柔的聲音講出了最囂張的話，公皙檠聽得驚了。
那人周身火焰頓時一僵，肉眼可見的白焰由他頭頂往上升，公皙檠心頭輕嗯了一聲：這莫不就是真真正正的頭頂冒青煙麽？古人誠不欺我。
他心裏如是想著，再想到接下來那人一定會盛怒出手，自己現在還隻是個嬰兒，要如何才能活下去……雖然他能感覺到，身前的男人體肉仿佛蘊藏著如天地般廣的力量，他並未達到真氣境界，所以無法準確的估計出男人的實力高低，但他想，他一定是比那無相真君要強得多，因為那啞口無言的人雖然看上去已經怒發衝冠，可他卻並未對身前的男人發起攻擊，而他的實力，公皙檠看上去，與那無相真君相差無幾。
但是對麵的人、對麵的神也未免太多了……
公皙檠瞧著身前的背影，心頭起了涼意與不甘心。
十六年後再
是一條好漢，好漢終於有了爹與娘，可為什麽要教自己一出生便再次遇見這樣的事情？
背影是那樣的偉岸，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也令公皙檠覺得心安，可是對麵可全都是天神啊……公皙檠忽然心念一動，心神沉入身體之中，可他那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他此時的身體便是一幅貨真價實的嬰兒的身體，並沒有氣的存在。
雖然他的意識保留了下來，但看起來，他的實力並沒有隨著他一起賦於這幅身體，雖然，就算他的實力全然在身，在此般情況之下，他好像也做不了什麽事情……
公皙檠下意識地朝抱著自己的母親望去，母親的眼睛好像有了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接著他便聽到母親出聲道。
“四十九部天闕真君、二十八位星宿諸神、十二陣天兵天將、三方天君、還有一天道首。”
“哥哥，看來天闕很舍不得你嘛。”
她朝男人笑著說道，話語輕鬆，可公皙檠離得近，便真切地看著母親的手緊握著他的被子，她心裏可一點也不輕鬆啊……
“仁聖天齊王妃果然是名不虛傳，連我在這舍靈天中都有耳聞，我本以為凡人成神，充其量也就半神地步，今日一見，我倒是對王妃的眼睛極為心動，可入真神了。”
天兵天將分由當中分天一條大道，四十八部天闕真君也打兩邊分離，火焰由中間空出一條長長的空隙，若是有人能夠由底下仰望，便能見著天際一道白虹分開了雲霞，由正中形成了一條人間天河。
“天闕至灼真君見過道首。”
先前與東天君挑釁的那人此時恭恭敬敬地迎接著來人。
來人以一身白霞為衣，頭頂一道帝冕，冠上延色青，額前旒色金，兩道濃眉生就一副粗獷麵龐、高鼻梁，厚嘴唇，充耳正墜在絡腮胡兩旁。
道首隻是抬了抬手，便打發了那至灼真君，他收回看著仁聖天齊王妃的眼神，轉向公皙檠身前的男人，公皙檠覺得他的目光就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樣。
他剛這樣想，便聽到這位道首對他父親說道：
“天君已為天闕誕下順子，前途本當無可限量，為何又要叛出天闕？”
他說話如同委委道來的真相一樣，叫人聽了便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叫人聽了便心生信服。
可東天君笑了笑，說道：
“一天道首，可與我講話。”
公皙檠仿佛聽見了輕微的破碎聲，如小石入水麵，公皙檠所不知道的是，舍靈天道首由出場便苦心經營而出的天地氛圍便被他的父親這一句看似囂張的話給破去了，當下，他便感到他母親緊握的手鬆了幾分，就像是提起的心髒被往下朝身體裏靠近了幾分。
“天闕四君王之首，實力果然不凡。”
心思被破去之後，這舍靈天道首卻也麵不改色，又誇讚了東天君一聲。公皙檠聽得雲裏霧裏，山莊中書籍典藏眾多，他自小便跟著師娘學習了不少，可是如今聽到的這些神仙人物，他卻是一個也不識得。
“道首的實力倒沒有我相像中的那般強嘛。”
東天君講話卻並不客氣，他脫去外衣，露出了臂膀。
“道首若是替天闕來捉我，那便趕快吧，我還趕著去給我家孩子弄早餐呢。”
道首神色微凝，終於冷下臉，惡意在刹那換下笑意。
“不急。”
他說完，隻等了片刻便由他身後走上前來三人，三人高者赤冠，胖者背著一張玄色方盾，還有一位婦人走在最後，婦人著淡衫，衫
間紋青鸞。
“西王母、普聖天君，廣土廣德天王。”
舍靈天道首向東天君笑著問道：
“仁聖天齊王可還記得？”
三人上前，公皙檠明顯地感覺到父親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公皙檠並不愚鈍，聽他們叫自己的父親東天君，又稱那婦人為西王母，再有另兩人，怎樣他都能猜得到他們三人與父親的關係了。
“情同手足。”
東天君由西王母、普聖天君、廣土廣德天王臉上挨個看去，最後看向舍靈天道首。
道首虛眯起眼，他並沒有在東天君的臉上看出一絲的異色，他本以為見到這三人的時候，以他對東天君的聽聞，他一定會萬分痛苦才對。
“你不驚訝？”
道首沒忍住出聲詢問。
東天君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天兵天將、真君星宿、諸神道首……”
“如何能殺死我？！”
他突然撥起而起，身軀向天而去。
“能與我為敵者，除了他們，再有何人？”
聲音朗朗響徹雲霄。
“道首，退去吧，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一股渾厚的氣勢如同憑空山起，無論是那十二陣天兵天將、二十八位星宿諸神還是那四十九部天闕真君，他們的身軀齊齊彎下一截！有心高氣盛者奮力與之相抵，卻終不過化作煙雲三兩而去，浠浠瀝瀝血作雨，刹時呼聲四起。
“天齊王，可齊天。”
舍靈天道首默默自語，目光忽然盯向公皙檠。
“齊天順子，可撥天一籌，若是逆子，如何留你。”
當下，他便張手作爪狀，欲向公皙檠而去。
仁聖齊天王妃將公皙檠緊緊抱入懷中，天高處一聲大喝：
“你敢！”
便有驚雷裹挾天地至威，憑空閃動一道青虹，道首神色凝重，正欲起手迎敵，卻發現那青虹並不是向著他而來。
公皙檠覺得自己前一瞬還在天空，可隻一閉眼的瞬間再看時，便到了地麵，他的母親抱著他，眼中帶著無盡的歉意。
“孩兒，娘與父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娘親露出笑意，卻讓公皙檠心裏覺得如同落了刀刃一樣。
“拜托你了。”
她忽然將公皙檠朝身前遞了過去，公皙檠抬道，這人樣貌……
“大嫂莫要客氣，手足相殘之時，還望大嫂莫要留情。”
這人將公皙檠放入方盾中，再將方盾放於地麵，他並指胸前，念念有聲。
公皙檠便感到身下盾為舟，泥作水，地變河，飄然遠去了。
“廣土廣德天王！你敢逆天命？！”
道首大喝聲公皙檠並不在意，他的耳中隻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孩兒！”
“莫要忘記父親說過的話！”
“要記得，你叫天公檠。”
“孩兒……”
“……”
“要吃早餐。”
母親最後的聲音已經消失，連著她的人影，公皙檠遠遠地望著天，天也漸漸不可見，他閉眼，眼前漆黑一片，再睜開時，白茫茫的大雪將他壓在地底裏麵。
“母親……”
他癡癡地思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