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險境(1)
冬天的北方,天暗下來得特別早。不過是下午的五點多鐘,已經是黑暗的夜晚了。
車站的燈次第亮了起來,投下傾長的影子。
許遠征身形高大魁梧,在一隊東北的青年軍人中,也依舊的氣勢強大。
凌寒一眼就看到了許遠征。
迎著東北同袍們熱切的眼神,只是因為許遠征在,凌寒仍舊覺得齒冷。
饒是如此,凌寒還是走到近前,雙腿併攏立正,給許遠征敬禮。雖然許遠征已經辭職,不是凌寒的長官,但是,在東北的軍人面前,他的敬禮是給許遠征這個前長官的尊重。
果然,許遠征似乎很受用,淡淡一笑。
「你過來,我把任務交代給你。」許遠征道。
凌寒對著部下略略點頭示意,跟隨許遠徵到一邊。
兩個人在不遠處的燈下站定。
許遠征把一張紙遞給凌寒:「提貨單,內容與他們的原件一致。這個提貨單是軍部的提貨單,是我之前在軍部時候蓋得空白印章,你儘管放心!」
凌寒點頭:「我明白。」
「此事,於東北軍於皖系都很重要,只許成功!若果然有意外發生……」許遠征的語氣很嚴肅,他看著凌寒,卻停住了話語。
凌寒介面:「若是真有意外,凌寒會力保帶兄弟們撤回。若失利,死戰到底!」凌寒與許遠征對視著:「不必勞煩相救,凌寒與兄弟們並不希望因此再有一戰!無論是章帥還是杜帥,都是想獲利而不想有損失的……」
凌寒的目光清寒,在燈下,格外的明亮。
許遠征一聲嘆氣:「凌寒,你倒從來是心思機敏的那個!章帥不願意東北派人來,事不成不想得罪直系,打著皖系的旗號季大元和彭慶哲一定不會給面子的。你千萬得小心!」
兩個人都是眼睛明亮的人。不成,就必須得自救,儼然,沒有誰能救他們。
許遠征說的明白,凌寒也早已經是看出來了。
凌寒點點頭,不動聲色。
「我眼裡,如你大哥一樣,也是把你當弟弟看的。看著你很優秀出類拔萃我很高興,你走錯路我也很遺憾,派你涉險地,我也很擔心。我相信你,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許遠征道。
平白的示好,凌寒心裡覺得異常的反感。
「凌寒是軍人,自穿上軍裝就知道會遇到危險,這算不得什麼。」
「你有傷,怎麼樣?」許遠征道。「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凌寒不由得冷笑:「拜您所賜,不過,既然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裡也能到青島。」
凌寒絲毫不隱藏對許遠征的敵意。
話再多說無意,許遠征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凌寒轉身而去,大衣帶起一地風。
火車轟隆隆的出站。因為有雪,火車開的也有些慢。
火車站,秦皇島的士兵熱烈的圍著凌寒問東問西,凌寒雖然有些疲憊,卻也是打起精神說著話。吃罷晚飯,邵陽看著凌寒實在是太累,忙著把眾人趕出了他們的車廂,讓凌寒一個人休息。
車已經過了廊坊,德州進入了山東境內。
許遠征是很周全的。專列的調度安排的很好,他們的車沒有遇到任何的盤查,路上遇到其他客運貨運列車,都是安排其他列車臨時停車給他們繞行的。
雖然下野,許遠征果然是未曾一時的鬆懈。
熬了一天,凌寒有些發燒,將蘇卓然帶的葯服掉。
彭慶哲覺得自己的運氣很是不錯。
本來是他的運兵的車拋錨了,然而,卻很快聽說直系部楊倍磊的軍隊在附近進行訓練,連忙聯繫了他們,由他們的機修隊很快的車修好了拋錨的車。
經過一日晴好,雪也化了不少。直軍抵達宛平城換專列,駛往青島。
綠蘿自宛平等車隨行。
直軍部屬出發的時間略是比凌寒等人自天津出發稍微玩了一些,但是並沒有晚很多。
綠蘿算計著時間,直軍的隊伍完全可能在日本貨船抵港之前到達青島。那樣的話,兩支部隊勢必正面衝撞。
綠蘿坐在彭慶哲派來的車裡,等著直軍掛好列車登車。
往時宛平城只是路過的車,人並不多,從這裡掛好專列開出也不大引起別人的注目,而且速度也很快。
綠蘿再也坐不住,自顧自的從車裡走了下來。
「綠蘿小姐去哪兒?這一會兒就登車了,別誤了。」一個長跑的清瘦的男子問答。這是彭慶哲派來照顧她去青島的人。
綠蘿活動了一下手臂:「在車裡坐了太久,腿腳都酸痛了,我走走,走不遠的。」
綠蘿道,四顧張望著。
站台上有工作人員來往著,一個藍褂子的工作人員袖子上一身的油污,他有點咳嗽著,打著噴嚏,流著鼻涕。
他時不時的望向綠蘿。
綠蘿走了兩步走近,拿出手帕,遞給了他。
「謝謝綠蘿小姐……」
男子道。
綠蘿不由得瞪大眼睛。這個人是認識自己的,又刻意引起她的注意。
「小姐謝謝關心,許先生沒事兒……小姐保重!」男子自顧自的說道。
綠蘿點點頭。
看來許遠征是安排了人在宛平車站關注著彭慶哲直軍的行程。男子的意思就是告訴綠蘿,他們熟悉情況,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冬夜裡,空氣都被凍住了一樣。綠蘿用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輕輕的吸氣,可是,仍舊覺得冷氣都刺入了肺里。
茫茫的雪夜,因為雪的映照,夜不算暗,綠蘿望向遠方。
其實,看到的只是村莊和大雪。
可是,她的目光卻是愈發的溫柔了。
許遠征果然是厲害的角色,凌寒,但願真如許遠征所說的那樣,事成之後,你再能安然回到本屬於你的榮耀人生中。
車轟隆隆的開在無盡的夜色中,綠蘿趴在沙發的椅背上,看著外頭,一路的思緒萬千。
凌晨兩點左右,列車突然停了,然後,車裡很是嘈雜,本來昏昏欲睡的綠蘿也被吵醒了。
車停在站台,站台上有燈光。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竟然是好多軍人保衛了列車。
車裡的直軍與對方爭執著,對方已經持槍警戒,眼見的局勢緊張,衝突一觸即發。
綠蘿走出自己的車廂,問外面的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有人過來告訴綠蘿:「可能是調度上出了點問題,這邊有賀督軍的部隊是要去煙台的,在挂車要走。他們好像不知道我們的車過來,現在攔著不讓走了,都給圍上來了。」
「這怎麼的,是沒有告訴他們嗎?」綠蘿問道。
「不可能的。我們過來,彭秘書長肯定知會了賀督軍的。不然,前面幾站就過不來。只是,該是賀督軍的人辦事兒不利,通知的時候誤了通知這一站的人,他們不知情。可真是倒霉還碰到了他們自己的駐軍,現在是攔著不讓走,不然的話,哪裡攔得住我們……」
一個士兵道。
綠蘿吟哦著,猜測著估計是許遠征使了手段。
「這軍隊都在這裡,不會是要出事兒吧?」
綠蘿問道。
「不至於的,咱們好歹是季總統的部隊,跟他們說說估計也就放行了。車裡總共也才一個團的人,我們有什麼圖謀不軌的。」
士兵道。
然而,他想錯了。
站台上,直軍的將領與賀督軍的山東軍已經爭執了起來。
先是賀軍認為直軍是冒然來的,他們沒有接到通知,所以,必須不能放行,要等到明天聯繫上級,得到了回復,如果確有通知才可以放行。
及至直軍的將領拿出了通行證,賀軍又不肯認可通行證的真實性。堅持沒有通知不可能放行,通行證是太容易偽造了。
後來,又質疑他們是不是直軍,是不是冒名頂替。
直軍爭論著辯解著,然而他們的爭論辯解卻會招致賀軍更多的懷疑。
賀軍的一個將領大手一揮,要求直軍必須繳械。
直軍必然是不肯,雙方持槍對峙著。
「敢在山東的地盤開槍,你誰都不行!」
賀軍的將領更是強硬。
眼看著要交火,直軍也示弱,表示他們願意等候明天一早車站詢問上級,關於通知的事宜。等車站確定了有給他們通行的通知,他們再啟程。
雖然是著急,但是眼下必然要在這個小站過夜。
賀軍表示他們要連夜開拔去煙台,不能陪著直軍等到明天一早。然而,他們認為一旦部隊離開,直軍不會聽從車站的調度,會強行出發。於是,帶隊的軍官命令車站的員工都出來,把列車拆開,讓他們不能出發。
直軍強烈反對,然而,他們剛一反對,就有賀軍亮起了槍。
小站只有兩個員工,他們極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的拿著工具,開始拆解了列車。將車頭和車身,以及車廂都卸開。他們的動作極慢,賀軍著急出發,看不過去,找了士兵們幫忙。
這些列車就被這些不懂的士兵強行的拆解了。
直軍的將領大叫著他們會拆壞了列車,明天沒法出發,然而,並沒有人理會他。
其實,車站的員工望著那些粗魯的賀軍士兵鎚子扳手的拆除列車的關聯,也覺得他們會損壞這些車,然而,到底是有人搭手幹活,比他們倆干半宿好很多。跟何況,賀軍的那個將領一直罵罵咧咧的催促著,很是著急。
不到一個小時,二十幾節車廂的列車,被拆分了十幾段,賀軍揚長而去。
綠蘿靠著沙發,隔著車廂的玻璃看著外面發生的一切,暗暗好笑。
卻又想著,如此一番的折騰,凌寒他們應該是更穩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