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黃里(2)
綠蘿有意的激怒著曼卿,言語犀利不善,她能夠猜到曼卿會動怒,她也如惡作劇一般的看著,甚至期待著這個往常驕傲冷靜的醫生在自己眼前情緒失控,失態;甚至惡劣的想,如果凌寒看到她們這樣的爭執會怎麼想?一個被氣的發狂的陸曼卿,應該不是凌寒見過的樣子。
但是,綠蘿沒有想到曼卿會動手。
曼卿手中的刀雖然不長,卻銀光閃閃,極為鋒利。
綠蘿沒有防備,震驚之下,連忙躲閃,可是她匆忙中又撞到了旁邊的衣架,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曼卿的手已經揚起來,綠蘿已經無可躲避了。
「曼卿!」
隨著一聲驚呼,凌寒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門口。
「凌寒……」綠蘿驚愕中喊了一聲,就想起身推開曼卿。
曼卿本來被凌寒一喊,震驚之餘,已經收住了刀刺出去的力量。然而,綠蘿碰到她,讓她格外的反感。本能應激反應,她手腕微動轉了一下手術刀,反手握了刀就回身朝綠蘿刺去。
「綠蘿!」電光火石之間,凌寒欺身身前,將綠蘿拉至身後,隔開綠蘿與曼卿,然後伸左手想去抓住曼卿的手腕。
然而,凌寒動作略是晚了一些,曼卿的手中的手術刀已經刺了下來。
手術刀攜著曼卿滿滿的仇恨凌厲的刺下,直刺入剛剛回身的凌寒的左肩。手術刀刀鋒只有5公分左右,並不長,卻很是鋒利。曼卿用足了力氣,刀徑直的沒入了凌寒的肩頭,幾是聽得到划著骨頭的聲音。
「啊!」劇痛之下,凌寒摔倒在地上。
「凌寒!」綠蘿驚呼,連忙扶著凌寒的身體。
凌寒已經是面龐扭曲,滿頭的冷汗。血從肩頭湧出,染紅了半邊肩膀。
「凌寒,你怎麼樣……」綠蘿扶起凌寒,將他靠在自己的懷中,凌寒勉強搖了搖頭:「沒事兒……」
綠蘿的頭抵在凌寒的頭上,雙手環抱著他,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卻是一句話不說。
凌寒痛得吸氣,靠在綠蘿的懷裡,一時間眼睛里都是淚珠兒。
綠蘿與凌寒的親昵刺激了曼卿,一直站在旁邊愣愣的看著的曼卿突然「啊」了一聲,衝出了門口。
「曼卿!」凌寒想喊住曼卿,可是曼卿已經出門。凌寒咬牙推開了綠蘿的手,站起來追了出去。
聽著凌寒喊自己的名字,曼卿站住了腳步,靠在牆邊,看著一身血的凌寒,眼中都是驚恐。她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不願意相信是她刺傷了凌寒。她又瞪大眼睛看著凌寒,彷彿是下一秒,就再也不見。
凌寒眉頭緊皺,疼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都站不直身子。
「曼卿,你也不是想讓我死,不幫我包紮一下嗎?」
這句話提醒了曼卿,把她的腦子喚醒,她一把扶住了凌寒:
「回屋,我幫你包紮。」
綠蘿正站在屋內,看著曼卿扶著凌寒進來。
「你先走吧!」凌寒道,努力平靜了聲音。
綠蘿點點頭,望著凌寒,目光如海。他們從來都是一個眼神便可以知心的,只是,一次次再如今日一樣,錯肩而過。
曼卿眼睛看向別處,只道沒有見到綠蘿一般。及至綠蘿出去,她的眼中便只有凌寒。她扶著凌寒坐在了椅子上,低頭查看了一下刀的位置,用藥箱子里的剪子把衣服剪開,不多時,手上也已經沾滿了血。曼卿咬著嘴唇,瞪大眼睛,努力的保持著清醒:
「這個位置沒有主動脈血管,手術刀也沒有血槽,我把刀拔開,敷藥止血,再包紮就問題不大,你不要擔心。」曼卿道。
凌寒一隻手抓著椅子柄,咬牙忍痛,隻眼睛眨了眨表示同意,眼睛一眨,淚珠兒都滾落下來。
曼卿看的也萬分心痛,卻咬牙讓自己鎮定下來。曼卿一手拿出了葯,一手握住刀柄,揚手拔刀,血湧出來的瞬間,又迅速的把葯敷在傷口上。凌寒疼的渾身顫抖,勉強的伏在椅子背上才穩住身體沒有逃開。
傷口不大,卻是有些深,許久才止住血。凌寒手臂,肩背胸膛上都是殷紅的血。血順著身體滴滴的滴到了地上,格外恐怖。
曼卿扯過紗布,幫凌寒包紮了好幾層,又在肩頭打結。繼而,又幫他擦拭了血跡。
忙完這一些,曼卿就蹲在地上,看著凌寒散落在地的滿是血的襯衣西服和地上斑斑的血跡,不肯抬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曼卿的聲音有些哽咽,一句話沒有說完,壓抑許久的情緒瞬間噴薄而發,曼卿剋制不住的大哭了起來。
凌寒看著曼卿,安靜等她哭了許久。他知道她的委屈,她的怨恨,她一直壓抑卻不能發泄的情緒。
良久,曼卿止住了哭聲,抬眼看凌寒,眼中還是滿眼的淚水。
凌寒的臉色青白,赤裸的上身,肩頭的紗布和滲出來的血格外刺目,因著傷口的疼痛眉頭緊皺,然而,凌寒的神色卻是平和的,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氣急敗壞。
「我不是故意的……」曼卿低低的聲音。
凌寒伸手示意著,拉曼卿起身: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怪你的。要怪也該怪我,是我對不住你。」
「我是氣極了,她說的太過分了……」曼卿沒有理會凌寒的話,只顧解釋著自己為什麼會動手。
「她是有意氣你的……」凌寒道。
曼卿疑惑:「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聽到我們說話了?」
「我只聽到你動手前綠蘿說的一句話……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也許她是不高興有意的懲罰我吧。」凌寒眼中儘是凄苦。「我曾說過,若是她未嫁我不會娶妻;若是她一生無所歸依,我一生都不會成婚的。是我曾說,我會守護她一生的,而現在違諾的是我。」
凌寒的眼睛有些蒼茫。
曼卿從來都知道凌寒與綠蘿的愛情,那絕望的熾烈的愛,他們用血淚澆灌的愛之花。
「什麼話都可以有改變的,但她並沒有善意。在北平時候,你為跟她在一起已經付出了那麼多……」曼卿無力的解釋了一句。
「她可能只是惡作劇。她不會真的對我怎麼樣的……是不是嫁我,在之前都不是問題,更別說,我現在已經有了妻子。曼卿,那些都過去了。」凌寒道。
他不隱瞞過去,坦坦蕩蕩,他知道,這時眼前人放心、安心的方式。
「我並沒有想怎麼樣她,更不想傷到你……我只是一時氣極了。」曼卿自顧自的解釋著。她從來都是醫者仁心,是手中的手術刀是救人的,今日卻成了兇器,她自己內心也不能接受。更何況,凌寒一定不希望自己去傷害綠蘿的。
「我知道的,曼卿,沒事兒了……」凌寒伸手,握住了曼卿的手臂,低頭,卻看到曼卿劈了的手指。他伸手拿起旁邊藥箱子的剪刀,將曼卿的手托在手裡,幫她剪掉了那半邊指甲。
曼卿痛的嘴角吸氣,她獃獃的看著凌寒細緻的動作,有歉意也有生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
「凌寒,你並不虧欠她什麼的,我們為什麼不能好好的過日子呢?」曼卿很是氣苦,輕聲抽泣著。「凌寒,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
「是我的錯,對不起曼卿……我們好好的過日子,沒事兒的。你別再去理會綠蘿了……」凌寒將曼卿攏住懷抱,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輕撫她的長發,儘力給她溫存,安慰她。「我們好好的過日子,跟她沒有關係了。」
「那我們回家吧。」曼卿道。在凌寒的撫慰下,曼卿的心緒平靜了些。她靠在凌寒的胸前,感受著他寬闊溫暖的胸膛。經過了這一番的與綠蘿的激烈爭執,又遭逢了這混亂的刺傷,在這慘痛的傷和血腥氣中,沒有責備,也沒有追問,凌寒依舊讓她覺得安全平靜。她愛的人是這樣的好,她只想安穩的過日子。
「好。不過,我們現在怎麼出門?你去車裡,幫我拿備著的襯衣和西服來。一會兒回家不要讓大姐看出來。」凌寒道。
曼卿點點頭,應著。
待到曼卿離去,凌寒也撐不住依舊的神色平常,癱軟在椅子上,長長的出氣。
他心中有無數的愁苦與寂寥,那些苦痛遠勝於肩胛的傷痛,在漫長的時間裡如影隨形,就一如當年陰暗的不可回收的記憶。
肩負著家族的光榮與大哥期望,他一直不敢有任何的怯懦,咬牙挺直了腰桿往前走。他可以承受艱苦磨礪,卻無可消解孤獨。
他娶了妻子,曼卿從來都是柔順的相伴,寬和體貼。但凡是能夠給的,他從不吝惜給她。他知道自己為人夫的責任,也從來堅守道德。不管是怎麼樣的人生,他是要保護她,站在她身邊,與她相守一生的。
這份認知,伴隨著一絲苦澀和痛,在心頭折磨。
而那些寂寥,怕是無人可以得見。
藍玉堂的府邸內,當著藍玉堂的下屬,綠蘿笑語嫣然的與凌寒與曼卿送別。
曼卿目光冷冷的,一句話都不肯說,抓著藥箱子,她才勉強的站穩,不至於跌到。凌寒臉上毫無血色,卻勉強的笑著,強自裝作無事,與眾人抱拳拱手,才轉身而去。
綠蘿就冷冷的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似有似無的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