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依
晚上休息,曼卿特地在凌寒的一邊放了一個柔軟的蠶絲枕頭,以免著傷口碰到了床會痛。如此,凌寒便只有朝右側身,曼卿便也順勢躺在了凌寒的懷裡。
許是今日綠蘿的話真的刺激了曼卿,曼卿格外的依賴凌寒。她靠近凌寒的胸膛,感受他的溫暖與他男子氣息,情之所動,曼卿手攀著凌寒的手臂,又興之所起,去親吻她的肩頭。
凌寒本來閉上眼睛,被曼卿一番鬧騰,也睜開了眼睛。
「你別折騰我了,我傷著呢……」凌寒道。
「你就不傷著,你也離我遠遠的。那現在我抱著你吧……」曼卿忽然轉身抱住了凌寒的肩膀。這話曼卿說的軟軟的,有幽幽的抱怨,也有諂媚一般的討好。
結婚半年有餘,他們最初是分床而睡的;及至凌寒回來后,他們間或有幾日同床而睡,凌寒也從來睡在一邊,距離曼卿遠遠的。他們相敬如賓,卻從沒有如尋常一般的歡愛。
曼卿感受到懷裡的凌寒身子僵硬,有著明顯的剋制與抗拒。他蹦直著身子,一動不動。
曼卿的手劃過他的身體,他的每一寸肌膚都那麼的僵硬。凌寒沒有推開她的手,卻也沒有半分毫的回應。
曼卿卻任性的沒有停手,親吻著眼前身體有些發燙,有著微微汗的人。他的肌膚緊緻,身材略是瘦削,卻有著有力的肌肉。他是那麼男子氣概的人。
曼卿偷偷抬眼看著凌寒,凌寒緊閉著眼睛,眉頭緊皺,咬著嘴唇,是強忍與剋制。
曼卿的手一下子就停下來了,停頓了一下,曼卿指甲一點點的撓著凌寒的身體。
「你便是這樣不喜歡我嗎?」
「沒有。」凌寒道,他皺著眉頭,聲音有些苦澀。他知道曼卿所想的,他願意履行一個丈夫的責任,然而……他的身體都是情不自禁的抗拒的。
「你和她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曼卿側著頭,斜著眼睛看著凌寒。她的善意已經被嫉妒和嫉恨湮滅,她瘋狂的想要得到和證明,甚至不惜傷害他們脆弱的關係。她感覺到他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她自己都詫異,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自取其辱?她驗證綠蘿說的話么?他是她的。
「曼卿……」凌寒的聲音乾澀:「你何必這樣呢……」
曼卿悄悄的往床邊靠了靠,離得凌寒遠遠的。
「睡吧。」凌寒道,緩了緩氣息,道。
曼卿抓著被子的一角,折了指甲的手指還是有些痛,那痛彷彿是刺到了心裡。
猛地一時間,曼卿一撩被子,光著腳走到了地上。
「凌寒,我們分開吧。」
曼卿道,一瞬間也覺得聲音不是從自己的口中發出的,然而,話已經出口,便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凌寒有些驚訝,他走下了床,一把攏過曼卿的肩膀,把她抱在懷裡:「別鬧了好嗎?」
凌寒只穿了睡褲,赤裸著上身,他的肩膀包裹著紗布,有滲出的血跡,格外的刺目。
曼卿抿了抿嘴唇,略是思索了一番,閃開身子。
「我不願你委屈,也不願我一直委屈,凌寒,我們分開吧……」
「是我有罪,對你不起。你睡吧。我去客房睡。什麼事兒明天說。」凌寒道,一把抓起衣架上的睡衣,披在肩上,轉身而去。
看著凌寒轉身離去的背影,曼卿想喊他留下,可是,聲音都梗在了嗓子里,淚如雨下,她緩緩的蹲在了地上,失聲痛哭。
不知道什麼時候,凌寒走了進來。他緩緩的蹲下身,手撫著曼卿的頭。
曼卿看著凌寒,他一直都是那樣的平靜,不憤怒亦不激動,這樣曼卿看不懂凌寒在想什麼。
在這一段感情中,凌寒自知對曼卿的虧欠,他寬和,承受並且忍耐。
夜色已深,四周一片靜寂,曼卿的每一聲哭,凌寒都聽得格外的清晰。那傷心,刺痛,刺傷兩個人。
「對不起,曼卿……對不起……是我害你委屈難過。我一身罪孽莫贖。若是你真想離開,我們擇日登報。你現在別哭了,休息一會兒吧……我不走,我陪著你。」
凌寒的聲音緩緩的。
曼卿突然伸手,攏住了凌寒的脖頸,臉貼著他的臉頰,淚水也都蹭在她的身上。
凌寒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單手將曼卿抱了起來,抱到了床上。
「別哭了……」
「你不要離開我。」曼卿手攏著凌寒的脖頸,猶自不放手。
「我不會離開你的,沒事兒了啊……休息吧……」凌寒安慰著曼卿。
凌華並不知道凌寒曼卿夫妻發生的事情,她與綠蘿的會談依舊進行著。雙方最後達成了協議,綠蘿支付二十萬從凌華處購買馥郁成衣廠和馥郁日化的股權,之後,兩家公司綠蘿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凌華持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兩人共同管理,但是日常管理仍舊以凌華為主。雙方協商好,草簽了協議,彼時綠蘿沒有帶公司的公章,便越好改日蓋章之後送到凌華處。
次日一大早,繁星公司電話打到了凌華的家裡,秘書卻特意要凌寒接電話。告之昨日的協議已經蓋章,請沐先生來取。
凌寒告之去取協議,曼卿很是不悅:「怎麼特地找你去?是不是綠蘿她有什麼心思?」
「你別瞎想她怎麼樣了,我總是不會離開你的。」凌寒道。
一句話,恰是說到了曼卿的心裡,曼卿點點頭。
繁星公司的辦公地點是一動西式的三層別墅。綠蘿的辦公室在頂層的背陰面,綠蘿喜暗,一個人的名字工作可以改,但是,很多個人的生活習慣其實是很難更改的。
辦公室有華貴的實木辦公桌,皮沙發,茶飄著馨香,綠蘿人卻是剛剛離開。
牆上是許多明星的大幅照片,環肥燕瘦,俱是美麗的女子。
凌寒坐在沙發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
門被推開,卻是綠蘿進來了。
凌寒沒有站起來,綠蘿卻是欺身坐在了凌寒的身邊,綠蘿坐的極近,凌寒卻沒有動,也沒有理會。
「你還是來了。」綠蘿淺笑著,但是,眼神卻很是凌厲,有嘲諷,有責怪。
凌寒略是嘆氣:「你找我,我怎麼會不來?」
「可是協議沒有蓋章。」綠蘿似笑非笑。
凌寒卻是笑笑,沒有說話。
綠蘿沒有成就感的踢了一腳沙發。
他們兩個人太熟悉了,綠蘿也知道,這種話對於凌寒來說,無論真假,都不會讓他動怒。綠蘿並沒有什麼成就感。
「你傷的怎麼樣?」綠蘿靠近凌寒,伸手將凌寒的西服從肩頭拔落,又伸手解開了凌寒襯衣的扣子,查看著凌寒的傷情。傷口包紮著,只有看到紗布,綠蘿又鬆開手。
「沒事兒的。」凌寒渾不在意,整了整衣服。
「沒有想到那個小丫頭性子那個狠……」綠蘿冷笑。
凌寒苦笑:「你生我氣,幹嘛跟她鬧?要是真傷了你才是麻煩……」
綠蘿伸手拿起辦公桌的煙和打火機,又把打火機塞到了凌寒的手裡。
「幫姐姐點煙……」
凌寒手裡把玩著打火機:「之前不是說戒煙?怎麼又抽?」
「我說了做不到的事兒又不少……那我也沒有跟著你去奉天啊?」綠蘿毫不在意。綠蘿自揭其短,說著自己說話不算數,凌寒也一時間難以辯駁。
凌寒手一頓,嘆氣,略略是俯身,替綠蘿點著了手裡的煙。綠蘿猛吸了兩口煙,手搭在了凌寒的肩上,卻把煙氣吐在了凌寒的臉上。凌寒被嗆到,連聲咳嗽,又端起水喝茶。
凌寒不吸煙,也不喜歡綠蘿吸煙。兩個人在一起,綠蘿都是忍著不吸煙,忍不住也是站在屋子外頭或者窗口吸煙。而眼下,綠蘿卻是發泄著不滿。
凌寒靠在沙發上,側身看著綠蘿。他自然是看出綠蘿的挑釁,卻也沒有說話。
「沒意思……」綠蘿嘆:「你家的小姑娘比你好玩多了。」
綠蘿嘿嘿笑著。
凌寒無奈:「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怎麼跟我鬧都沒關係,她人單純的很,你幹嘛招惹她。」
「誰說我生你氣?我幹嘛生你的氣?」綠蘿笑道,肆意的調笑著凌寒。
「我從北平走了的時候,你有沒有生我氣?」
「許遠征威脅你,你不肯告訴我。你什麼都不肯跟我說……」凌寒的目光有些暗淡,聲音也有些無力。「綠蘿,你想怎麼樣?你想我怎麼樣?」
「我看著你們在人前伉儷情深的樣子就很不高興,看著她一說就跳腳反倒是挺開心的。你跟我說,我怎麼辦?」綠蘿手搭在了凌寒的肩頭,一邊吸煙,一邊說道。
綠蘿只顧著笑,並不理會凌寒認真的話。
凌寒強忍著心中對煙味的厭惡,拉住了綠蘿纖弱的手臂。
「曼卿,是我有負你。我一生迫不得已,但是,我希望你過的好一些。你為難我也並沒有什麼關係,你何必為難自己?」
凌寒目光清澈,說的坦坦蕩蕩。
綠蘿細細的看著凌寒,靠的很近,一如從前。她仔細的看著他的濃眉,如寒潭一般的大眼睛,鼻樑英挺,薄唇微抿。綠蘿伸手劃過凌寒的臉頰:
「你說了太多次,我都當真了,以為你是我的……可不是。你也不會一直等我,你也早早就娶了她人……凌寒……」
綠蘿說著,親吻凌寒的嘴角。
凌寒心頭抽搐,眼光一寒,卻一動未動。
「你說,我該怎麼辦?」綠蘿的嘴角貼在凌寒的耳邊,手臂緊緊擁著他的身體。
凌寒伸手抱住了綠蘿,綠蘿很瘦,撫在她的脊背上,能夠感覺到她的嶙峋的骨。
「對不起,是我負你。」
綠蘿忽而從凌寒的懷裡掙脫,嘻嘻的笑著:
「我說的話你還當真了啊……我都沒有把你的話當真……我們各有各的人生,本就不走一條道兒的……和你開玩笑的,不用認真。」
綠蘿剛剛的煙扔在了煙灰缸,旋即,又抽出來一支煙,自顧自的點著了煙。
「陸醫生是個好姑娘,你們好好的過,也算的是對得起姐姐了……」
綠蘿伸手,輕撫著凌寒的臉頰,嘴角眼梢都是笑,笑的她自己都不能分辨出笑容的真真假假。
真實的是,眼前的男人真的愛她,也真的已經是別人的丈夫。
彼時,她也是真心的希望他娶一個好女孩,過豪門公子應該有的體面光彩的生活的。
那邊,做一個旁觀者吧。
綠蘿緩緩站起來,從書桌上拿了一份協議:「我簽好字蓋過章了,給你家大姐吧。」
凌寒拿起來協議,站起來一把把綠蘿擁入了懷裡,緊緊的抱著她,良久,未發一言。
「去吧……我還有事兒。你是怎麼越發的這樣優柔寡斷、纏纏綿綿了?」綠蘿掙開凌寒。
凌寒臉色一黯。
她看得出他的所有的忐忑不安,猶豫糾結和折磨。
一如,他也知道她的輾轉不安,遠沒有她表現的這般洒脫。
凌寒轉身而去,綠蘿獃獃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一動不動,一任煙灰燙傷了她的手。
她從來裝作的滿不在乎,隨意的笑來笑去,鬧來鬧去,可是,又怎麼可能不在乎?
到底什麼是屬於她的?銀行賬戶里的錢?掛著繁星影業的這家公司?這個辦公室?
她的一生受制於人,眼下所有的也不過是浮萍,讓她安心的不過是那個挺拔的身影。
他是她的愛人,可是,也終究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