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見之爭

  雲清直接到軍部找到父親,父親心情看起來很是不錯。


  父親正與老將說著愉快的問題,說到最後哈哈大笑。


  雲清也暫時壓抑著心中的不快,笑著問父親可是有什麼樂事。


  「雲清,正好你也回來了,剛還和你唐叔說呢,嗯,許遠征那小子還是杜總理從庫倫調回來了。看來在老杜的眼裡,他的政府還是比庫倫要重要些。他以為把許遠徵調回來這事兒就了了?沒那麼容易!」


  章林峰的眼睛里透著陰狠。


  雲清大吃一驚:

  「這是怎麼個事兒,為什麼急匆匆的就要把許遠徵調回來?」


  章林峰笑笑道:


  「你在鐵嶺呢,有些事兒便沒及時著你說。我跟老羅商量了,我們現在不能由許遠征就在我們的後方做大。嗯,楊倍磊在前線回撤要求罷免許遠征,我在後方也做此要求,一起合計著把許遠征從老杜身邊調出去。他小許在綏遠和察哈爾駐軍兩三萬太過分了!咱們的後防不能有一個強大的勢力,不然的話,你爹睡不踏實。」雲清皺眉,父親真的是把地盤看的比一切都中的。


  「父親,許遠徵收復蒙古,於國於民都是大事,如果我們現在為一己私利削弱駐軍蒙古邊防軍,那麼很有可能蒙古會再度獨立。我們就會是千古罪人。」


  雲清的話讓章林峰很不悅,他橫眉立目:

  「你說你老子千古罪人?我是為了一己私利,他許遠征自己就真的是為了蒙古嗎?他三萬的邊防軍有兩萬多都在綏遠察哈爾,還有在天津。他的邊防軍不去庫倫,就借著邊防的名義,來幫著老杜。我要是不管不顧的任由他做大,那還有我們的活路嗎?要是他能把他的三萬人都調到庫倫去,就沒有許遠征也照樣守得住。假如他老杜真想守著庫倫換個人換誰去把邊防軍調走都沒問題,但是他要想借著邊防軍的名義,雄兵駐軍在關內那別說我不答應,老羅也不答應。」


  章林峰的聲音很果決。


  大家都是算計著自己的權力,都是算計著手中的精兵和地盤,不管是張總統杜總理羅總督都還是父親,還是許遠征,他們都一樣。雲清知道父親很不滿意許遠征在蒙古的所作所為。雲清對皖系軍閥的攬權也頗有不滿。但是畢竟許遠征是收復蒙古的功臣,而且現在蒙古剛剛收復不久,所有的經營都循序漸進地展開,在這個時候調回他很是不利。


  「父親,雖然他們的確有用心不良,但是我們不應該只看一時的利益,也應該是為千古所想。父親,我們不應該這樣做。」雲清溫和的勸慰父親。


  章林峰的臉色很不好看,在他眼裡,原來孝順的兒子屢屢說出悖語,讓他很惱火。


  「你覺得你老子就是要做千古的罪人嗎?我告訴你別說千古了,要是我們任由他做大了,這十年八年甚至三年兩年,你東北都得是他老杜和許遠征的地盤。到時候他們依著那個睚眥必報的性格,他是容得了你還是容得了我?你給我收起你那些沒用的大道理和什麼千百年大計,那麼遠的事兒我想不了,可眼下的事兒必須是得我說了算,絕對不能縱容著許遠征為所欲為。他邊防軍要是都調到庫倫去,我絕不會管他,可眼下他還在我眼皮子底下虎視眈眈的,我饒不了他!再說了,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老羅在直隸也看不慣他們!」


  雲清知道以父親的剛毅堅決,他勸說父親是沒用處的。


  父親最近和關內的直系走的很近,隱隱有聯合斗皖系的形勢。雲清也知道父親是想謀求入關甚至入主北平的,雖然父親沒有那麼說過,但是,作為兒子云清感覺的到父親心中激蕩著的豪情。


  雲清垂下眼睛,不再多說話。他是人子,他的一切都是父親給予的,他無軍功,也無偉績,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佔盡了運氣的人。他的反駁和意見都毫無力量。


  「雲清,怎麼了?別沒精打採的啊,唐叔有段時間沒見你,我瞅著你是瘦了,是不是鐵嶺沒吃好?要不咱們晚上去國際大飯店,唐叔請你吃大餐去。」


  唐淮道。這些父親的老將們一向都將他看做當年跟在他們後面的晚輩。


  雲清搖頭:


  「沒有,雲清吃的很好。只是,今天我去奉天大學,看到奉天大學的學生們都快吃不飽飯了。父親,我奉天大學的經費你挪用了,能不能現在還給我們了?這已經挪用了五六個月了,眼瞅著教員的工資就發不下去了,學生都快餓肚子了!」雲清知道大事自己決斷不了,那眼下能做多少便是多少吧。


  旁人只道,他是僅次於父親的少帥,但是雲清知道,只要與父親的意見有衝突,那麼他這個僅次於就是等於天壤之別,他說的什麼都不會算。


  儘管雲清不在與章林峰爭執,可是章林峰的不快又多了一層。


  「現在什麼時候啊?你應該知道我們在擴軍,這個關頭上錢都緊的很,我去哪裡給你學校的經費?」


  雲清氣苦:


  「父親不是你給我,是您挪用的。那是奉天大學正常的辦公經費,您該還給我們了……」


  「什麼你的我的,什麼挪用的要還的?這不都是東北的錢嗎?既然都是東北的錢,我說用到哪裡就是哪裡。你給那些學生和教員錢讓他們讀書辦報紙,然後他們還在報紙上說我窮兵黷武!就沖你養的這些狼心狗肺的學生,我就不該給你錢。」不等雲清的話說完,章林峰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雲清氣惱父親如此不講理。父親統帥一方多年,這些政府的運轉、財政的事宜父親都是很清楚的,眼下父親就是擺明了的胡說。父親真的是眼中只有興兵打仗,再無其他了。


  「父親,不只教育,為了擴軍現在還挪用了其他政府部分辦公的經費,現在常省長也很為難呢。就算是要擴軍,要入關,要打仗也要有安穩的後方,也要我們東北不能亂!」雲清耐著性子道。


  「老常跟你說的。老常他又說什麼呢?說錢很為難?那錢怎麼來的?要是沒有前方的將士們擴充地盤,守衛著咱們東北,他一分錢都沒有。」


  雲清只有苦笑著。再沒有跟一個裝糊塗、閉目塞聽的明眼人討論問題更累的。可是,如果他不說,便沒有人再說,父親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父親,既然這地盤兒已經打下來了,現有的士兵也守得住,只要您不想擴大地盤再打仗,根本就沒有必要擴軍花掉這麼多軍費。咱們東北的百姓都安居樂業,這不好嗎?就說眼下,能夠讓大家安安穩穩的生活,士兵們也不願打仗流血犧牲的!」


  章林峰忽的惱了,大手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茶碗一應落地,摔了粉碎:


  「你當老子願意打打殺殺呀,你老子半輩子打打殺殺過來了,多少兄弟沒了?這刀頭舔血的半輩子,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不比你知道呀!你個戰場都沒有見過的黃毛小子教訓起你老子來了?我現在不是缺了錢為了燒殺搶掠,我東北幅員遼闊現在也不差土地,可是,我不能看著被人做大了過來打我!你老子現在做的這些事兒,拼了老命的開疆闢土的不都是為了你嗎?」


  章林峰的眼睛通紅,大口的喘氣,他揚手對著雲清指指點點的。


  唐淮連忙勸解著,唯恐是章林峰突然動手:「老帥,您彆氣,孩子小,好好說……」


  雲清既是動容,亦是難看。


  「去年我去過揚城,揚城百姓安居樂業,繁榮穩定。揚城沐凌晨多少年都沒有擴軍,他守著揚城,養著四五十萬人口,供養著兩三萬的軍隊,堅守了這麼多年。揚城居於江南,四面強敵,沐凌晨都能夠守得住,而我們守著關外,不管是誰勢力多大,他都不可能輕易的打我們。若是我們讓東北的子弟安居樂業,他日一旦有侵擾,子弟們也會奮起反抗,絕對不會說父親您是窮兵黷武,但是眼下若是您貿然出關。那怕是失去民心呢。」


  迎著父親憤怒的目光,凌寒慷慨而談。


  「你這是跟你老子說話嗎?」章林峰拍桌子怦怦作響,懊惱著要不是自己一向疼愛雲清下不得手,早就拿馬鞭子抽他了;若是往時不是溺愛兒子,恐怕雲清也是不敢這麼放肆的說話的。章林峰平日在家甚是威風,雲清之外的孩子們對父親都是恭恭敬敬,父親一回家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莫說是頂嘴,就是說話都多了幾分小心。然而,眼下看著自己一向偏愛的兒子如此的不遜,章林峰更是越發的生氣。「要是想干就干,不想干你就給我滾。」


  雲清心灰意冷,微微鞠躬行禮:


  「一切事宜都由父親您決斷吧,兒子先告退了。」


  雲清轉身而去,悲涼無奈。


  章林峰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一時間愣住了。他猛地抬腳,踹飛了眼前的椅子。


  雲清聽到身後噼里啪啦的聲音,大致也知道父親怒極在打砸東西。他站住了腳,想了想,並沒有回頭。


  雲清一直以為父親是信任自己的,父親一直都說要他努力日後能夠扛起東北的大旗。父親一直都欣喜於自己讀書讀得好,在軍校第一名畢業為他爭光;也曾經很多次誇獎東北軍訓練有素,他治軍有方;雲清他謹言慎行,錘鍊自己,做好弟弟們的表率,做好父親的部下,希望自己能夠配得上少帥這個稱呼。也至今日,雲清愈發的明了,其實,他所作所為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讚的,也沒有真的贏得父親的信任與尊重。


  雲清曾經以為父子之間並沒有解不開的結,不能消解的怨,然而,真的有政見之爭,不能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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