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案齊眉
邵陽今日過的略是提心弔膽。一向溫和的雲清心情極差,神色陰鬱,很是不善。雲清不多說話,邵陽也是不敢多問。
雲清仍舊住在章家大院,與父親,兄弟還有五個姨娘同住。他住在東跨院,是距離父親最近的院子。
雲清一進院子,院子里幾個孩子正嘰嘰喳喳地鬧著。雲清五個孩子,除了老大已經去讀書了,之後比肩的三個女兒七歲到五歲,都還沒有入學,最小小五是兒子,也還在襁褓中。雲清常年在外,孩子們和他都不太親近,見父親進來,幾個孩子都規規矩矩的打著招呼喊父親也都沒接近,雲清心裡煩躁,也沒有心情去逗弄她們,拍了拍小女兒的頭便往裡走,
「媽媽在哪?」雲清隨口問女兒。
「媽媽在東邊書房的屋裡算數兒呢!」小女兒清脆的應著。
雲清嗯了一聲,朝書房走去。
妻子葉青嵐正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寫東西。葉青嵐比雲青大三歲,在雲清十五歲的時候嫁給雲清。當時雲清還太小,怎麼也不要這個姐姐住在自己的房間。從見到葉青嵐第一眼起,他就叫葉青嵐叫姐姐,這些年來都沒變過。
葉青嵐是奉天人,普通的讀書人家的女兒,性格溫婉大方。在這個有好幾個姨娘的大家庭里,她被姨娘們喜歡被父親信任,連弟弟和妹妹們對這個大嫂也都是交口稱讚的。雲清和葉青嵐的婚姻,算得上是舉案齊眉。他敬重葉青嵐,很感激葉青嵐為這個家裡付出的一切,但若說是親近和愛也沒有多少。十多年的生活過來了,他們並沒有過少年似乎的激情,有的只是相守的親情與習慣。
葉青嵐容貌算不得出眾,卻是眉目清秀,看上去便是溫良和善、大氣莊重的女人。她身材有東北人的高大,穿著並不華麗,衣服中規中矩略是保守,但是乾淨利落。雖然是五個孩子的母親,葉青嵐卻身材依舊的端莊苗條。她低著頭在打著算盤,旋即又奮筆疾書記些東西。
雲清知道父親將家裡的很多產業都交給了葉青嵐打理,或者是入股股東記了葉青嵐的名字,或者是直接全部轉給了葉青嵐。雲清自然明白這些是父親給自己的。雲清一直在軍中,往時也從來不缺錢花便沒有過問過家中產業的情況,只不過眼下確實不一樣了。
葉青嵐聽見動靜,抬眼看到雲清回來,很是喜悅,連忙站起來。
「雲清,你回來了!這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吃過飯沒有?要是沒有吃飯吩咐廚房再做一些。」
「沒事,我吃過飯了,你接著忙你的。」雲清道。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葉青嵐,葉青嵐很是受寵若驚。
「雲清你快別忙了,你累了一路,要不然你先回房間休息,我記上這兩筆賬就過來。」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雲清道,一邊說著一邊去翻桌子上的賬本。葉青嵐並沒有什麼心思,便任由他翻著。
「姐姐,現在咱們家裡到底多少產業在你名下?姐姐可是富戶了。」
葉青嵐笑笑:
「嗯,現在有個兩個礦業公司,還有棉紡廠,奉天銀行我也有些股份,不過父親的是大頭。哪裡是我的,不都是爹給你的啊。」
雲清笑道:
「記在你名下自然是你的,再說我也沒有時間理會,家裡不都歸你管嗎?不過說我要是使些錢,姐姐可是賞些?」
葉青嵐雖然也是聰明敏捷的人,卻向來不同雲清逗什麼心思,只道他是開玩笑:
「你用就用好了,咱們家裡的錢摺子在哪裡你也知道的。」
雲清正色:「姐姐,我確實是急用錢,家裡頭的摺子的錢怕是不夠。我要50萬,你籌得出來嗎?」
葉青嵐一下子愣住了,卻也一絲不苟的解釋:
「這麼一大筆的款子恐怕是一時難籌的來吧,咱們摺子上可能還有個二十來萬,你要是用便用。其他的錢我雖然確實是在算著,不過是爹要使錢讓我給盤算一下。我盤算出來了,有個百八十萬的款子是可以取出來,能夠動用的過。這到底也不都是我的。雲清,你幹嘛要用這麼多錢?」
葉青嵐最後的聲音有些弱,唯恐是怕雲清不高興。
「父親擴軍,挪用了很多的經費,教育經費和我們之前給奉天大學的五萬在一起,都給挪用了。現在奉天大學教員的薪水都快開不出來了,學生們的飯菜也少了,補助早停了。我答應了他們要把這錢給學校。省里沒有錢,那我便出了。你要有的話給我。」雲清說的很是坦蕩。
「我算著吧,摺子上的錢和一些之前存在外頭投資股票的投資拿出來能湊個三十萬。不過剩下的二十萬怕是難說。」葉青嵐道。
雲清皺眉:「你不是說有百八十萬的款子可以取出來嗎?」
「這些產業的錢,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很多都是給父親挂名的。父親要我盤算著,是拿出來周轉,先要充作軍費用的,不能給你。」葉青嵐道。
雲清氣苦:
「你可倒真是父親的好兒媳婦兒!」
葉青嵐愣住,不知道該怎麼說。往時雲清並不過問銀錢的事情,家裡的錢也是隨他花的,但凡是葉青嵐能夠做主的,便從沒有多說過一句話。可現在這些產業的錢,很多都是她替章林峰挂名,也確實是公公發話了她不能夠動的。事情就在明面上擺著的,這個雲清並不是不知道,那這樣的話來噎她,葉青嵐只覺得分外的委屈。
雲清一口把茶杯的水喝完:
「你要是能籌到三十萬,便先給我三十萬吧!」
「嗯!」葉青嵐應著,心中有委屈也暗自的吞下。
雲清從杜總理的府上出來,剛剛回到北平的家中,便與大哥凌晨通電話。
凌晨還在軍中,聽著凌寒一字一句地稟告,並不多話。凌寒所說的大局勢凌晨是有所了解的,有些是許遠征此前與他有過交流,有些只是憑凌晨多年從政的敏銳便也可知一二。
及至凌寒說到許遠征安排他去奉天,凌晨問,「可有把握?」
「雲清不好戰,也無意此時圖謀關內的地盤和勢力。只是這是章帥孜孜以求的。雲清不滿章帥擴軍的行動,與章帥時有衝突。眼下我去勸說,也並無把握,只能試試。」凌寒坦率的說道。
「你去奉天也好,與雲清電話聯繫也罷,轉達許遠征的善意和意見吧。不過,不要跟章帥起衝突,百害無益!」凌晨吩咐道。
凌寒愣了愣,回了聲「是」。
凌寒隱約的感覺到大哥對局勢的灰心,那格外囑咐的一句不與章林峰起衝突,便是有著不一般的謹慎。
揚城的軍力在各路大員中算是偏弱的,大哥雖然是與皖系親近,卻也是從來的長袖善舞方得到的安寧,在如此風口浪尖中,更是不願意冒險的。
凌寒電話撥至雲清的府邸,正逢著雲清懨懨的在屋裡休息了半日,睡得天昏地暗。電話驚醒他的一瞬間,雲清只把黃昏的夕陽當了清晨。
及至聽到了凌寒的聲音,雲清才是清醒,有些了愉快。
然而,話題如此的沉重。
「你別來奉天了……眼下我跟父親說什麼他都是聽不進去的。你來做許遠征的說客效果肯定是適得其反的。」
雲清說的很直白。
凌寒嘆氣。
「凌寒你不急著回揚城的話,等我兩天。我一會兒搭車去北平,我們見個面吧……」雲清道,不願意讓凌寒掃興。
凌寒有些驚詫:「雲清哥,怎麼好讓你專程來北平看我?」
「跟我還來客套做什麼?我也去趟太平洋行,從那裡取些款子。」雲清道。
電話中,凌寒嘿嘿一笑不語。
雲清叫邵陽簡單收拾行李,準備一起去北平,恰逢著葉青嵐也進來了。葉青嵐看到雲清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的樣子很是驚訝:
「雲清你這是準備出門去哪兒?」
「凌寒從庫倫回來了,我打算去北平見見凌寒。家裡的事情還是要姐姐多操累了。」雲清道。
「你這真是匆匆的回來就要匆匆的走了。跟孩子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葉青嵐的話里有些幽怨。雲清此前在秦皇島便鮮少回家,之後去鐵嶺也是常住軍營,往時回來多少在家呆幾日尚有些溫情的,今天卻是匆匆來去。葉青嵐知道雲清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性格,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委屈。
她努力做著雲清的好妻子,做這個家裡的好兒媳,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可是她也只是一個女人,希望與自己的丈夫氣親近一些。葉青嵐知道雲清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想的很多事情,講的很多道理是葉青嵐不明白的,但是葉青嵐無條件的支持著雲清的選擇。
只是,此刻雲清並沒有很多的耐心去跟妻子說話。
「姐姐對不起,是我太忙了,顧不得家,不過眼下我確實是有事情去奉天。」
雲清說的很委婉,也很溫和。
葉青嵐終於沒有再說別的,任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