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為乎泥(2)
北平,街市上賣報的小販聲嘶力竭的喊著:「東北太子爺反了!」
「章雲清起兵反了章大帥!」
人們關切著突然發生的巨變,報紙被哄搶一空。
雲清聯繫奉天,奉天卻不肯接電話,奉天認定了是雲清起兵造反,不肯與他有任何接觸,不肯聽他解釋。
雲清亦是聯繫不到華衡方。
雲清第一次體會到絕望,他無力控制局面,無力澄清事實;雲清想著父親肯定是更為絕望,被自己一直摯愛的兒子造反,那種絕望,應該比眾叛親離更甚吧。
「少帥……」副官關切的問著,想聽著雲清的指示。
「繼續聯繫華衡方,若是聯繫不到他,戰爭一起,我就自殺謝罪!」
雲清冷冷的說道,甚是平靜。
凌寒是強自克制著不安,跟隨在凌晨身邊,看著演練的情況。眼前是揚城軍的演練,凌寒彷彿看到的是在秦皇島,他指揮演練的情形。
「凌寒,凌寒……」
凌晨喚了凌寒兩聲,凌寒才回過神。木然的看著大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麼事務。
「督軍!」凌寒連忙躬身行禮,大哥的目光已然是冷厲。
「吩咐騎兵換戰馬,我們隨行檢閱騎兵。」凌晨道。
凌寒旋即應著。騎兵牽過來戰馬,凌寒從士兵手中接過了馬鞭和戰馬又隨即遞給了凌晨,之後,自己又翻身上馬。騎兵在山野騎行,需要很高的技術,原不是一般人可以勝任的。隨行檢閱,對檢閱的長官也是有很高的要求。
騎馬在山腰處迎風而立,凌寒勒了一下馬的韁繩,強令自己鎮定下來。凌寒入讀軍校是空軍,但是無論是騎兵技術還是槍法,也是出類拔萃的。
凌晨用馬鞭輕點了一下凌寒的手臂,目光中是囑咐:「鎮定點。」
凌寒點頭應著。
隨著凌晨的吩咐,戰士們相和,數百匹軍馬在山野騎行,甚是壯觀。
騎兵們準備的很是充分,沒有意外發生,隊形與步伐都很好,凌晨滿意的點點頭。
之後,又檢閱了炮兵的情況,會議總結,結束的時候,也接近傍晚。部隊就地晚餐,之後撤回駐地。
凌寒處理完事務,向凌晨彙報。凌晨點點頭:「我剛剛問值班的通訊員,沒有章雲清的消息,也沒有東北奉天的信息,倒是華衡方部隊發了通電之後就在灤河駐軍,沒有動。天瑞和的部隊在集結但是也沒有動作的。」
凌寒點點頭。
「謝謝大哥。」
「這倒是不必謝我。也不單單是你關心雲清,東北一亂,自茲事體大。你想去找到雲清,我能理解,但是你得自己先鎮定才能幫到他。」凌晨語重心長的說道。
凌寒抿了抿嘴唇,點頭。他很想去東北,只是一時間不太敢跟凌晨提起。他已經離開了東北軍,去東北軍總是不太合宜的事情。
「如果你是實在放心不下雲清,就去看看吧。我看雲清的性格不是很強硬的,就如你說的,他不太可能反老帥,這事兒一出,怕是他很難說清楚。華衡方是他的親信,因他而起的事情,他逃不開干係,必定是很艱難的時候了。」
凌晨道。
凌寒有些驚異,沒有想到是大哥主動說讓他去找雲清的。只是,凌寒一時間有些猶疑。
「這事兒不能善了,我怕是會耽誤揚城。不管是怎麼說,是東北的部隊的叛變……」
參與叛變是凌寒的秦皇島軍,想到此,凌寒更是心中刺痛。
「你該去解決,怎麼幫幫雲清,怎麼樣給東北的人一個交代!鎮定些,不要怕,也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凌晨道,始終都是平和的語氣,眼中是沉甸甸的期許和信任。
凌寒重重的點頭,多是有些愧疚:「我不能為大哥儘力了。」
「去吧,我們兄弟的未來更遠著呢,又不是爭於在這一時。」凌晨笑道。
凌寒深深一躬。
凌寒隨軍回到了駐地,把手中的工作交接給秘書宋元。之後,隨凌晨一起回家,匆匆與曼卿告別,收拾了衣服,沒有等次日早上的客運火車,而是搭了貨運的列車到洛陽。再由洛陽轉車至北平。
凌寒到洛陽的時候,是次日的清晨。凌寒急匆匆在火車站買了報紙。章林峰複電華衡方,要華衡方到奉天商議事宜,隻字未提關於政權和下野的事宜。
華衡方拒絕去奉天的討論,再次提出要章林峰下野的要求,要章給他正面的回復。
而風暴中心的雲清,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凌寒到北平去找雲清,北平的官邸沒有人;太平洋行的人表示也沒有見過雲清,不知道雲清的情況。凌寒遍尋了雲清所有可能在的地方,了無音訊。電話揚城,揚城也沒有雲清的音效。
雲清的交際,凌寒原是比較熟悉的。詢問了雲清交為相熟的朋友,眾人關心關切著雲清的情況,卻是事發后沒有人接觸過雲清。
凌寒再是按捺不住,直接電話了華衡方部,然而,華衡方那裡亦是沒有人回復凌寒信心。
凌寒更是確定,華衡方的叛變與雲清沒關係。
華衡方自灤河北上,精兵強將,武器精銳,竟然一路沒有遇到有效抵擋,幾日之後,進入山海關,旋即佔領了秦皇島。
《華衡方率兵叛逆通令知照》以奉天省長公署名義發布,通電全國。「華衡方率兵叛逆,反背章將軍,意至倒戈相向……其不恤我桑梓人民之塗炭,不但負章將軍素日之恩遇,且大違保境安民之苦心……至各人民之子弟,受將軍之識拔而充軍官者,亦復不少。本諸天良者,宜有以報答恩遇,乃華衡方叛變,凡在前方之軍官不免受其脅迫,昧真相而盲從,是不啻受其之愚而蹈於悖亂之途……是將軍十餘年之保護得以安息生產者,一旦為叛逆所破壞而屠戮之我人民,其將何以自存……」
章林峰的一封封通電發出,指責華衡方忘記章帥的提攜之恩,東北的將士們不該打東北人,又一封封的電報指責著雲清,本該是他的東北,他何至於急在一時。
凌寒看著一封封通電尚且心驚,他不敢想象雲清看到,會是怎麼樣的無地自容。
然而,遍尋不到雲清,凌寒也如熱鍋上的螞蟻,更是著急了。
凌寒了解雲清,雲清也許不夠果決勇敢,不夠堅定硬氣,容易屈服轉圜,悲天憫人,但是,他絕對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雲清從來都是勇於承擔責任,不會逃避,不會畏懼風險,不計較得失的。
如此關鍵的時候,需要雲清站出來去澄清他的清白,去化解章林峰與華衡方的衝突,但是,雲清卻始終沉默著。被曲解,被誤解,被華衡方當做槍,未發一言。
凌寒想不出雲清為什麼這麼做。
困在北平找不到雲清,凌寒猜測著雲清在哪裡。
輾轉中,通過舊日同袍,凌寒知道雲清並不是被華衡方扣押的,雲清也沒有在華衡方的部隊中。華衡方與雲清也沒有在正面接觸。
凌寒決定北上秦皇島。
秦皇島,雲清的別墅內,凌寒見到了雲清。
那個熟悉的身影,看起來格外的親切又心酸。雲清穿著襯衣毛衫,在寒秋的秦皇島,伏在石桌上。
「雲清哥……」
凌寒使勁兒的推著欄杆,示意著副官敲門。雲清見到凌寒會來,也很是詫異。他本是伏在桌子上,卻抬起了頭,旋即站起了身,儘管,他站的搖搖欲墜。
「雲清哥……」凌寒一把抱住了雲清,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個一向英姿勃發,整潔乾淨的雲清。他從來都是有公子哥的習性,喜好精緻高檔的服飾,從來都收拾的一絲不苟,可是,眼前的雲清鬍子多少日子沒有刮過,眼圈深陷,沒有一點光彩。他穿著襯衣毛衫,儼然是抵禦不了寒冷,雲清感冒著,咳嗽著,卻依舊在院子里坐著。
「還能看到你,真好……」雲清的聲音澀澀的,很是粗糲。
凌寒問詢著雲清的境況,方知道事發幾日,他既是聯繫不到華衡方,又聯繫不到奉天,他曾經想以死謝罪,卻是被衛士奪下來槍。及至邵陽原是隸屬於華衡方部,他原隨華衡方在天津作戰,事發之後,他逃離了部隊,尋至了在北平的雲清。秦皇島基地尚有空軍部隊數千人,邵陽與雲清回到空軍基地,維持了空軍基地的穩定。
「為什麼不回奉天?為什麼不發聲讓老帥知道你是被誤解的?既然是被利用,被冤屈,雲清哥你為什麼沉默著什麼都不說?」
凌寒問道。這是他始終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雖然是被冤屈,但是,華衡方的確是我的人,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是我委以重任的人,他手下的部隊是我們訓練的精兵……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與我做的有何異處?雙方我都不能有任何所為,呵呵……我以為自己身負重任,執掌軍隊,然而,一無用處……」
雲清蒼涼的笑笑。他趔趄一步,被凌寒扶住,坐在了石凳上。
「小寒哥,你勸勸少帥吧……他已經幾天沒有吃飯了。這樣下去怎麼行?」邵陽道。
「起來,我們進去說,你不能這樣……」凌寒一咬牙,一把抓過了雲清,連推帶搡把他拽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