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方正化
方正化從駱思恭宅邸後門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到處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後方才走出來，沿著宣武門裡街向北走一直走到四牌樓處方轉了個彎進了阜成門大街。京師內城有兩處地方最為繁華，一處是東城燈市街，另一處就是位於阜成門大街的西城馬市橋。
方正化由於自幼家貧十歲就凈身入了宮，按照宮裡的規矩，這種剛入宮的小內侍還需要在太監們手底下學幾年規矩，說是學規矩其實就是伺候這些太監們，當初乾清宮管事談敬見方正化人比較機靈就留在了身邊，像大多數太監一樣收了他做乾兒子。一般到了談敬這般地位的太監在宮外大多都有私宅，方正化這幾年就一直在宮外給談敬打理私宅，置辦一些家什器具什麼的，因此沒少來這馬市橋。
馬市橋附近各種酒肆、古玩字畫、綢緞莊、當鋪，琳琅滿目，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熱鬧。方正化身形瘦削又靈活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很快就找到一家書店閃了進去，只是片刻后又搖著頭出來了，一臉失望。如此這般連進了三家書店都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
「乾爹不是說京城的書店到處都有這本書嗎？怎麼我連進了三家都沒有。」方正化喃喃低語道。
「咕咕咕」
方正化剛要打起精神繼續去下一家書店，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心想「反正乾爹也沒有限定時間，不如先填飽肚子再說」，這般想著轉身就進了一家酒肆，上了二樓在靠窗處找了張空桌坐了下來。
「這位小公子，想吃點什麼？」見有客人到店夥計連忙笑著迎了上來。
「先來一冷一熱兩個小菜，再來兩個千層餅。」
「好勒，公子稍等。」
方正化一邊無精打採的朝窗外看去，一邊等飯食上來，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喧嘩過後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傳來，「諸位看官，小老兒接著上午的茬繼續往下說，如有看官上午的沒聽過也不打緊，小老兒這一個月都在此處，您明個兒再來一樣也能聽全嘍。」
「原來是說書的。」方正化恍然道，若是平時他肯定立馬就下樓去湊個熱鬧，只是現在乾爹交代的事還沒辦完，只好改日再來，反正說書的已經說了這個月都會在這常駐。
「.……上回說到恰逢老皇帝駕崩，緊接著新皇繼位不足一月又駕崩了，當今天子剛剛登基，對遼東的事還不熟悉，因此小人趁機構陷，熊大帥於是就被罷了職，袁應泰袁大人接了熊大帥的位子，這袁大人是個好官，但卻不懂兵事，沒幾個月狗日的韃子就又來犯我瀋陽，諸位可知那建奴的頭領是何轉世？」說書的老人頓了頓朝看客們掃了一眼。
「是何轉世？」看客中有人高聲問道。
「小老兒夜觀天象察覺那奴酋原是天狗星轉世，正是我大明的剋星，唉，我大明命數中有此一劫。」老人嘆了一口氣后說道。
「你這老兒胡說八道，區區建奴如何成為我泱泱大國的剋星了？」看客中有人不服氣的大聲說道。
「這位看官我大明的名字是如何寫的？」老人也不惱，脫口問道。
「日月為明，自然是一個日一個月了。」
「那小老兒倒要問了，那天狗星吃什麼？」
「天狗.……食月！」說話之人說了一半明白過來了。
「這不就對了嘛！」
「難道建奴真是我大明的剋星？」看客中不少人開始議論紛紛。
「諸位看官，這奴酋雖是天狗星轉世，但我熊大帥乃是武曲星轉世，正是那奴酋的剋星，可惜啊，朝中竟容不下大帥，非要置其於死地。」老人說到著語氣中流露出無比的憤恨。
「又開始胡說了，熊大人乃是進士出身，即使是天上星宿轉世也是文曲星，怎麼會是武曲星？更何況書中並沒有講熊大人是何星宿轉世，都是你這老兒杜撰的。」剛才的看客猶不服氣的駁斥道。
「不知這位看官說的是哪本書？小老兒也想瞧瞧！」
「你說的這出書跟書店裡賣的一本叫《遼東傳》的話本一模一樣，定是你這老兒從書上看來的，又憑空杜撰了些出來。」
樓上方正化陡然聽到有人提起《遼東傳》三個字，立即坐正身子，側耳傾聽起來。
卻聽到說書的老人怒氣沖沖的回道：「哼，小老兒大字不識一筐，如何看的懂書？明明是那本書照著小老兒說的故事抄的。」
「好了，我們是來聽書的，又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還有你既然看過書就不要出聲，我等還沒聽過呢。」看客中有人不滿那人老是打岔，怒道。
「就是，就是。」其餘的看客也紛紛附和道。
「諸位，小老兒乃是遼東人氏，熊大帥的故事都是小老兒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諸位千萬別信那什麼《遼東傳》。」老人生怕眾人不再聽他說書而去買什麼《遼東傳》看，急忙爭辯道。
方正化聽到這再也顧不上吃飯，匆匆從懷裡摸出幾錢銀子扔在桌上，轉身下了樓去找那說書的老人去了。
卻見那老人不再與看客爭辯，轉而說起下面的故事來，「.……熊大帥被罷職后，奴酋見沒了對手，立馬率大軍來襲，連下瀋陽、遼陽幾處重鎮，袁大人自刎報國，朝廷這才又想起熊大帥來.……」
接下來，老人說起建奴佔領遼東之後是如何對待當地的漢人，男的被剃了發拉去充做八旗士兵的家奴，女的被強迫為婢，稍有反抗就慘遭殺害，等等慘狀，看客們雖然知道朝廷的大軍在遼東連連慘敗，卻不知當地的百姓境況竟如此之慘，紛紛痛罵建奴不是人，是畜生。
方正化也是聽的咬牙切齒，恨恨不已，心想「如若熊大人真是奴酋的剋星，那我一定幫熊大人洗清冤屈。」
老人一回書直說了半個時辰方才停下，眾看客猶不過癮，紛紛解囊，方正化也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子遞給老人。
不一會，老人開始收拾家什出了酒肆，方正化連忙跟了上去，只見老人從酒肆里出來七拐八拐最後拐進了一條小巷子在一處簡陋的房屋前停了下來。
方正化瞅準時機正要上前，老人卻突然轉過身來朝方正化的方向說道：「小兄弟，你跟了小老兒一路了，可是有事？」
「原來老伯早就發現我了，恕在下冒昧，有件事想找老伯請教。」方正化也不再掩飾，現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