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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談兵

  崇華八年的冬天,玉京下了一場大雪,天地間一片空茫的白。年華隨皇甫欽去北冥,心中也是一片空茫。


  雪地中,驛道邊,年華撫摸著汗血寶駒的鬃毛,想起了昨天辭別寧湛時的情形……


  承光殿。御書房。


  寧湛望著年華,道,「即使,你成為北冥王妃,你也永遠是我的風華將軍。」


  年華冷笑,「除了獲得北冥的援兵,你讓我嫁給皇甫欽的另一個目的,是希望我以王妃的身份,替你控制北冥,是不是?」


  寧湛並不否認:「北冥只是你暫時的棲身之地,你的歸宿是玉京。因為你是我的年華。」


  「我只會征戰,不會弄權,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年華冷冷地道。


  「年華,你不要怨我。你知道,我也別無選擇。」寧湛悲傷地道。千秋百代,九州諸野,不過是一局棋。他們是應劫而動的棋子,身不由己。


  「我不怨你。」年華道。一直以來,她想做的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棋子。可惜,這個願望永遠也不能實現了。他把所有人都當做了棋子,她也不能倖免。年少時的夢,已經醒了。一夢醒來,幻滅了夢裡當年。她不怨他,但也不再愛他了,她不再愛任何人了。


  「年華,帶上紅娘子去北冥,她會保護你的安全。」寧湛不動聲色地道。


  「好。」年華心不在焉地應道。


  寧湛想擁抱年華,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你保重,我們還會再見的,我等你回來。」寧湛道。


  年華沒有理他,轉身離去了。


  「年華,我等你回來……」寧湛站在空蕩蕩的御書房中,喃喃自語,眼淚滑落。


  「愛妃,我們共乘一騎吧……」年華正在出神時,冷不丁皇甫欽撲了上來,抱著她,笑眯眯地道。


  年華一掌拍飛皇甫欽,「滾!誰是你愛妃?!」


  年華對皇甫欽從來就沒有好臉色,皇甫欽也習慣了,不惱反笑:「愛妃你還是這麼凶……不過,小王喜歡……」


  年華白了皇甫欽一眼,翻身上馬。


  皇甫欽也登上了馬車。


  車轔轔,馬蕭蕭,北冥國一行人馬踏著積雪,走出了玉京古城。


  年華在驛道上最後回頭時,玉京已經很遙遠了,只剩一抹依稀的輪廓。她心中一片蕭瑟,天空中又飛起了細雪,轉眼玉京就看不見了。


  皇甫欽、年華一行人向北冥行去。也許是心情抑鬱的關係,年華半路上染了風寒,卧病在馬車裡。


  年華躺在柔軟溫暖的虎皮上,奄奄昏睡。


  「唔,好像還有些發燒……」皇甫欽以額觸年華的額,自言自語。他見年華閉眼睡著,居然沒有拍他,花痴又犯了,悄悄地將唇移向年華的臉頰,想偷吻一下。


  嘴唇尚未觸上年華的臉,皇甫欽眼前驟然一黑,下巴正中年華一記勾拳。


  「嗷嗷——」皇甫欽身體騰空而飛,撞向馬車壁。


  年華翻了個身,繼續昏迷。


  「嗚嗚,小華,你明明生病了,怎麼還這麼有力氣……」皇甫欽捧著下巴流淚。


  就在這時,馬車外傳來一個沙啞的女聲:「九王爺,年將軍,草民送葯來了。」


  皇甫欽掀開車簾,紅娘子垂首站在車外,手上捧著一碗黑色的葯汁。紅娘子通岐黃之術,這幾日年華吃了她配製的葯,風寒好了許多。


  皇甫欽接過葯盞,「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里行路,難為你能煎出葯來。」


  「草民也算是藥師,很多藥草都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唔,不管怎樣,治好了王妃,小王重重有賞!」


  「多謝九王爺。保護年將軍平安,也是草民此行的使命。」紅娘子笑了,紅唇如魅。


  吃了紅娘子配製的湯藥,行到禁靈境內時,年華的風寒已經痊癒了。


  禁靈境內的邊春原上,枯樹瘦石,積雪皚皚。年華和皇甫欽關心禁靈戰事,放緩了行程。車馬所過之處,凡遇城邦,半數已被青龍騎控制。


  年華不禁感慨,崔天允的確是不世出的將才。不過,從邊春原以東傳來的戰報,卻是戰局已經陷入了僵持。畢竟,崔天罡也是有實力的人物,他雖然鵲巢鳩佔地做了十五年郁安侯,但這十五年裡,郁安侯獲得的戰功和盛名,也是他憑自己的能力博得,名副其實。


  禁靈一戰,崔天允搶先發兵,佔了天時,故而暫時領上風。崔天罡有地利為盾,加以戰術得體,雖然失了幾座城,但卻把崔天允圈進了禁靈的腹地。玉京看似節節勝利,卻是空有勝景。禁靈看似連連失城,實際卻無敗像。


  崔天允和崔天罡是宿命的敵手,一旦相逢,風雲際會,必是龍爭虎鬥,難解難分的局面。這一戰,最後究竟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馬車緩緩前進,年華和皇甫欽坐在軟墊上,年華在看手中的戰報,皇甫欽在悠閑地喝茶。從戰報上分析崔天允和崔天罡的戰術,年華自愧不如崔天允,這次如果是她領兵,只怕早已全軍覆沒。


  從戰報上看,劉延昭、崔天允正領兵包圍禁靈南方的交通要塞——崑城。圍城的局面已經持續了五十天,崑城中的糧,鹽已斷,據說城中的居民已經開始以人為食。


  寒冬之歲,不宜戰,兼之必須保存青龍騎的實力,崔天允想不戰而破城,等著城中的人走投無路,開門獻城。可是。崑城守將偏偏是一個倔強愚忠的人,幾次出戰突圍未遂,即使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是守著氣節不降。


  想著在冰雪寒冬中,崑城的百姓自相殘殺,以人為食的慘象,年華心中一陣疼痛,胃中一陣翻湧。這樣的戰歲凶年,最苦的莫過於無辜的百姓。


  皇甫欽懶洋洋地喝茶,見年華神色鬱郁,笑了:「小華,如果是你領兵,你會怎樣奪崑城?」


  年華一怔,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吐出兩個字:「圍城。」


  換做是她領兵,同樣的情形下,她也會選擇圍城,哪怕逼得城中百姓互食,逼得鐵骨錚錚的守將一夕白頭。征伐之道,從來殘酷血腥,只能選擇最接近勝利的方法,而不能選擇最「道義」的方法。


  「如果換做你,你會怎麼做?」年華反問皇甫欽。她有些好奇,他會怎麼做?雖然,他平時嘻嘻哈哈,花痴脫線,但從他曾經的戰績中顯示出來的軍事才能,卻不得不讓她傾佩,驚嘆。


  「圍城。」皇甫欽笑道。他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笑得頗有深意,「不過,小王不會圍上五十天。在第三十天左右,城中彈盡糧絕,已經開始殺人而食時,小王會往城內投糧食。每日定時投只夠一百人吃的糧食,相信不出十天,崑城就破了。」


  年華打了一個寒顫。在一座餓殍遍地的困城中投下少量糧食,不啻於在一鍋沸水中澆下一瓢水,其結果必然沸反盈天,驚天動地,引得為了活命的人們爭搶,殘殺,互仇。殺人而食通常是老弱病殘淪為犧牲,這些弱勢人群無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崑城中不會掀起大混亂。可是,一旦每日投入能夠活命的糧食,瘋狂爭搶這少量糧食的主要群體必然是青壯年。青壯年互相殘殺,爭奪糧食,對岌岌可危的崑城無異於致命一擊。不需十日,崑城必會從內部潰亡。這麼惡毒的攻心戰術,恐怕只有善於窺探人性弱點的魔鬼才能想出。皇甫欽,果然很可怕。


  「九王爺是天生的戰將,我自愧弗如。我終究還是畏懼天道報應,想不出這般折壽的策略。」年華淡淡地道。


  皇甫欽笑了:「景城一戰,風華將軍長驅直入越國,一路上鐵騎踐踏了多少城池?累傷了多少無辜百姓?如果要論造下的殺孽,你絕不會比我少。如果小王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想必一轉頭,就會看見你。」


  年華緊抿嘴唇,沒有做聲。入越的那段殺伐歲月,一直是她最恐懼的噩夢,夜半驚醒,滿手是血,再也無法合眼成眠。


  「如果,景城一戰中,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年華問皇甫欽。


  皇甫欽笑了,「如果小王是你,小王會殺了青陽,聯合軒轅楚奪取景城,滅掉若國。」


  年華心中一驚,「為什麼?」


  皇甫欽喝了一口茶,道:「小王習慣從利益出發,與青陽合作,歷經千辛萬苦保住景城,不過只得半座景城的鐵礦為歲貢。而聯合軒轅楚滅若國,則可分得若國一半疆土,利益可以抵得上幾十座景城。在當時,以你和軒轅楚的實力,必可直搗若國王城。」


  「帝君出兵襄助若國,是為道義,非為利益。我助青陽師兄,是為同門情誼,非為其它。再者,玉京和若國已經結成永和之盟,武昭王重執諸侯禮,歲歲納貢。這樣的結果,足以抵得上一半的若國疆土。」


  「哈哈!」皇甫欽彷彿聽見了一個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他微睨鳳目,問年華:「你認為帝君是一個為了道義,而放棄利益的男人嗎?小王能想到的利益,他必然也想到了。不過,他為什麼放棄利益,不選擇與越國軒轅楚結盟,小王至今還是沒有想明白。另外,同為懷有野心的王侯,若國武昭王項瑄,和朔方國威烈王阿穆隆?鐵穆爾不同,阿穆隆?鐵穆爾雖然野心勃勃,但卻是頂天立地,言出必行的真英雄。他承諾永和,一定會遵守約定,一生不犯帝君。項瑄卻是老奸巨猾,城府極深的梟雄,出爾反爾是他的拿手好戲。小王與你打賭,十年之內,他一定會毀諾,與帝君為敵。你在景城不殺青陽,斷項瑄的左膀右臂,實在是失策。」


  年華聞言,心中一寒,笑了笑:「你畢竟不是我。有些東西,譬如親情,譬如道義,譬如使命,再大的利益也無法左右。無論如何,我不會對青陽師兄不利,更不會與軒轅楚合作。軒轅楚欺師滅祖,愧為將門中人,我必誅之。他和我,只能有一人活在世界上。不殺他,我枉為封父的弟子。」


  皇甫欽一怔,隨即笑了:「小王終於明白帝君為什麼放棄大利益,而選擇小利益。原來,除了助若國,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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