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柔刀
和拓拔玥一番惡鬥,年華也口渴了。看見桌上的酒壺,自己倒了一盞酒,也給拓拔玥倒了一盞。
拓拔玥用未受傷的手接過酒盞,一邊喝,一邊怨恨,「女人,你就不能下手輕一點嗎?」
年華飲了一口盞中美酒,笑了:「太輕了,王主你未必能記住。」
拓拔玥臉一紅,想要掩飾什麼,「今晚,本王不過和你開一個玩笑,你不必當真。今晚的事情,你……」
「今晚的事情,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年華接過拓拔玥的話,道。摩羯是尚武的民族,拓拔玥身為摩羯之王,心懷不軌,卻被一個女人打得爬不起來,實在是一件恥辱的事情,他不會想要第三個人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拓拔玥望著年華,認真地道。「女人,你的丈夫已經死了,你嫁給本王,怎麼樣?」他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潮紅,「雖然,一直記不得你長的什麼樣子,但是從那年春夕幻夜,在玉京相遇,我就一直很喜歡你……」
「咳咳。」年華一口酒嗆住。
年華從沒想過拓拔玥會說出這番話。今晚他的無禮,她也只當是他一時興起,意亂情迷。教訓他一頓,讓他收斂邪念,再喝一杯酒,兩人也就前事不提了。沒想到,他突然說出了這番話,給她拋了一個難題。他是認真的嗎?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一點也沒有。她愛雲風白,她要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她必須拒絕拓拔玥。可是,拓拔玥向來驕傲自負,應該從來沒有女人對他說「不」,他的自尊也不允許女人對他說「不」。她剛暴打了他一頓,如果再對他說「不」的話,他肯定會覺得尊嚴被踐踏了,結盟是肯定不可能的了,而他會不會放她活著回南泛城,也成了一個未知數。
年華臉色煞白,冷汗滴落了額角,她本想說「這太突然了,請讓我考慮一下」之類的話來敷衍拓拔玥,趁機逃離南泛澤,但腦海中浮現出雲風白的容顏,和他溫暖了她冰冷生命的笑容時,她開口了,「不,我不能嫁給你。我已經有所愛的人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拓拔玥神色一凜,眼中閃過陰鷙的光,「他是誰?」
「你不必知道。」拓拔玥的眼神,讓年華心中不安。
拓拔玥笑了,「女人,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或許,本王比他更好。」
「也許,您比他更勇敢,更優秀,但對我來說,他才是世上唯一不可取代的人。」年華笑了笑,放下酒盞,轉身離開了帳篷。
拓拔玥望著年華離開的背影,面色陰沉。
年華回到自己的帳篷,開始發愁。拓拔玥剛愎自負,被她當頭一棒,打碎了驕傲,他豈能放過她?可是,即使明知自己會陷入危險,她也不想和他虛與委蛇,她愛的人是雲風白,只有雲風白。
年華在燈下枯坐,愁容滿面。突然,帳篷外傳來幾聲低沉的咳嗽,似乎有人站在外面,欲進來,卻又未進來。
年華疑惑,拿起榻上的聖鼉劍,來到門口,低聲問,「誰?誰在外面?」
「我。」聲音頗不耐煩。
「你是誰?」年華更疑惑。
「臭女人,連本世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那聲音怒道。
年華大驚,「宮世子?」
「是。」那聲音不耐煩地道。
禁靈覆亡那一年,年華在鳥雲峽放走宮少微,宮少微就不知所蹤。原來,他竟來到了南蠻之地。年華掀簾,讓宮少微進來。
宮少微走了進來,年華有些不認識他了,他一身南蠻服飾,皮膚比曾經黝黑了許多,曾經束起的發,也依照南蠻習俗披散了下來。他的右臉上紋了一隻蜥蜴,讓他原本英俊文秀的臉,顯出幾分狂野和生猛。
「臭女人,你盯著本世子看什麼?」年華吃驚地望著宮少微,看得宮少微有些不自在。
年華移開了目光,「唔,你、你的紋面很別緻……」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在中土,很少有人會紋面散發,紋面的人不是囚徒,就是奴隸。
宮少微瞪著年華,「這又不是本世子自願紋的!逃出鳥雲峽后,我流落南蠻之地,無路可走時,被摩羯王拓拔玥收留,如今在他麾下效命。他有臉盲之疾,為了能認出本世子,就在本世子的臉上刺了一隻蜥蜴。唉!沒有辦法,寄人籬下,只能忍耐了。」
年華望著手腕上的伽藍護腕,一滴冷汗滑落了額角。幸好,當年拓拔玥逃亡倉促,時間不夠,才沒有給她紋面。不然,她還真受不了臉上紋著一隻蛇、蜥蜴、蜘蛛之類的東西。
收斂了心神,年華問宮少微:「你在拓拔玥麾下效命,這三天我怎麼沒見到你?」
宮少微道:「在這幾萬人的營地中,想要躲一個人不見,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本世子這副樣子,實在不想見你。」
「那此刻,你為什麼又來見我?」
「臭女人,本世子是來救你性命的。」
「什麼意思?」
「拓拔玥要殺你。」
年華笑了:「他怎麼殺我?」
「剛才,他讓人去谷扶林送信給軒轅楚,讓軒轅楚領兵前來,趁你不備,擒殺你。」
年華面色凝重起來,「此言當真?」
「本世子騙你做什麼?你還是趁軒轅楚還沒有來之前,立刻逃回南泛城去吧!」
「拓拔玥為什麼要這麼做?」
「之前,請你來南泛澤,他本來是打算和你結盟,共同對抗軒轅楚的。可是,剛才,不知怎麼了,他突然派人給軒轅楚送信。」
年華望著宮少微,「既然,你已經投效拓拔玥,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件事?難道,你不怕被拓拔玥知道?」
宮少微道,「聽說,本世子的父母在葛地,是你從皇甫欽手中救了他們。本世子有恩必報,當年你放我一條生路,又救了我的父母,我當然不會看著你死。好了,廢話不多說了,本世子這就去替你找馬,你趕快趁夜離開。」
年華想了想,決定相信宮少微。可是,她就這麼逃走,那一百名白虎、騎恐怕會遭拓拔玥的毒手。如果帶白虎、騎逃走,又肯定會暴露行蹤,不僅無法逃走,還會連累了宮少微。
思索了一會兒,年華有了主意,「宮世子,我得去辦一件事。你找到馬後,牽去營地北邊的芭蕉林等我。」
宮少微有些疑惑,還是答道:「好。」
宮少微離開后,年華掀簾而出,向拓拔玥的帳篷走去。
夜色深沉,在篝火邊跳舞飲酒的人也都散去睡了。拓拔玥的帳篷里,還燃著燈火,外面有侍衛站崗。年華走過去,對侍衛道:「我想見王主,煩請通報。」
侍衛走進帳篷去通報。
年華粗粗估算,外面的侍衛有二十人。不遠處,還有一隊值夜的將士。
不一會兒,侍衛出來道:「王有請。」
年華深吸一口氣,掀簾走進去。
拓拔玥還沒有睡,正歪在榻上喝酒,他看見伽藍護腕,笑了:「女人,你怎麼又回來了?難道,你改變主意了,想和本王共度良宵?」
年華握住聖鼉劍的手鬆開了,她也笑了,走到榻邊坐下,靠近拓拔玥,「對,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她伸出手,撫摩拓拔玥赤、裸的胸膛,「今晚,和你在一起,似乎也不錯……」
拓拔玥神色微變,用未受傷的手,反握住年華的手,「女人,你不是有什麼陰謀吧?」
年華望著拓拔玥的眼睛,笑容嫵媚而溫柔,「你覺得,我會有什麼陰謀?」
拓拔玥望著年華,笑道,「總覺得,你這突然的溫柔下面,藏著一把刀。」
年華抽出被拓拔玥握住的手,起身欲走:「那我還是把刀拿走吧。」
拓拔玥抓住年華的手腕,將她拉回身邊,擁入懷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即使花下真有刀,本王也願意一親芳澤。」
年華頭靠在拓拔玥肩上,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她和他親密相擁,卻是各懷心思,爾虞我詐。在半個時辰前,這個抱著她蜜語求歡的男人,已經派人去軒轅楚處報信,置她於死地。而她此刻,也在算計著他。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雲風白才會真心待她,真心愛她。她也只會真心待雲風白,真心愛雲風白。
拓拔玥將年華推倒在榻上,親吻她求歡。
年華伸手,輕輕壓住拓拔玥的唇,笑了:「外面有侍衛在聽著……」
「本王讓他們離開。」拓拔玥起身。
年華拉住拓拔玥的衣袖,紅唇擦過他的臉頰,在他耳邊低聲道:「不如,我們出去。今夜風清月朗,在外面的草地上,不是更有意思?」
「這……」拓拔玥有些猶豫。
年華推開他,冷笑:「怎麼,你害怕了?」
「笑話,本王怕什麼?」拓拔玥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妥,要小心警惕,但在年華的笑容和溫柔中,他如同著了魔一般,一步一步地踏入陷阱,並甘之如飴。很多年以後,當他回想起這一晚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變得這麼傻。可是,如果時間再回到這一晚,他還是會選擇踏入她的陷阱,只為了那一點虛假的溫柔。
拓拔玥和年華走出帳篷,年華帶拓拔玥來到營地北邊的芭蕉林。
夜晚的芭蕉林,十分幽靜,只有細微的蟲鳴,和風吹過蕉葉的沙沙聲。
拓拔玥抱住年華,「這裡已經很僻靜了,離營地也很遠了。不如,就在這裡……」
「也好。那,就在這裡吧。」年華冷冷地道。說話的同時,她的手如同鐵鉗一般,抓住了拓拔玥的手腕。「咯吱」一聲,骨折的聲音響起。拓拔玥尚未來得及發出慘叫,年華已經狠狠一拳揮出,擊昏了他。
拓拔玥失去知覺的一剎那,似乎聽見年華說道:「溫柔過後,這刀的滋味,如何?」
拓拔玥昏倒在地上,年華踢了他幾腳,見他沒有動靜,才放心了。
年華在芭蕉林里等了一會兒,宮少微才輕手輕腳地牽著一匹馬,踏著夜色摸過來。
「宮世子,你來了。」年華走向宮少微,輕聲道。
「來了。這是馬,要避人耳目地把馬牽過來,可真是費工夫。趁著無人察覺,你趕快逃走吧!」宮少微道。
「好。你過來,幫我一把,將這個人弄上馬。」年華拖著昏死的拓拔玥來到馬邊。
「這是誰?」宮少微湊過來,看清了昏迷的人是拓拔玥。他嚇了一跳,一把抓住年華,使勁地搖晃,吼道:「臭女人,你、你怎麼把王給打暈了?!你劫走了王,叫本世子以後在南蠻跟著誰混?!!」
年華被宮少微晃得頭暈,「宮世子,你冷靜一點,招來了人,今晚我們都別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