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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參宴

  四月二十六日,春風渡柳,夏意悄然爬上枝頭,這日是一月之中最好的吉日,宜出行宜酒水,故而軒竹苑的主人也定下了這一日舉辦今年的華詩宴,並早於幾日前就印了請柬派發給上京中的貴女與公子們。


  夏子衿此時就坐在前去軒竹苑的馬車之上。


  她手中握著那方請柬,紙張是淡淡的竹青色,彷彿是私家造的紙,那平整的紙張紋路很是奇特,摻雜有竹葉葉脈的紋路,而請柬上是以黑墨洋洋洒洒地書下漂亮的箋言,末了的提字寫的是「軒竹苑閑人」,請柬的尾處還貼上幾片了貨真價實的竹葉,可謂是心思奇巧。


  「公主,奴婢瞧今日別的來赴宴的公主們都十分精心打扮,那四公主更是將雀金娑絡衣都穿上了,怎的您還交代奴婢要一切從簡呢?」小葵在她身側替她揉肩,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華詩宴說白了就是給未婚男女們相看而辦,若不是皇後有言讓宮中公主們都赴宴,本公主實是不大樂意去攪渾水。再者本公主有幾分私心想看一看京中的閨秀們是否有出色之輩,好給柳家兄弟留意留意,既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公主又何須花那心思去打扮。」


  夏子衿笑了一聲,將請柬收回袖袋之中。而那方馬車已經駛入了長安街,再往前幾百步便是軒竹苑。


  至軒竹苑門前,夏子衿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今日一身棕金的蠶絲大袖衫,難得裡頭穿的衣裳換了白底綢緞,與前幾回的張揚和銳利都不相同,倒是有幾分上京中翩翩公子的味道。


  「明珠公主,來得巧呢。」


  那人正是榮遇,她還未出言,他便先行照顧了一聲,站在原地揚唇笑看她。


  夏子衿將請柬遞給了軒竹苑門口的侍從,在小葵的攙扶下邁過門檻,卻只回應淡淡一禮:「聽父皇道世子今日在帶上京的驃騎新支隊訓練西域邊關禦敵戰術,怎的有閒情逸緻來軒竹苑參宴。」


  榮遇挑眉,瞧著今日夏子衿穿著爽爽利利的齊胸襦裙,以清逸的天蠶絲為料,裙擺更顯飄逸,外罩一件天青色的簡潔輕衫,頭上也只別一隻鑲胭脂粉寶石的蝴蝶墜步搖,雖然不大出挑,卻一如她的人一般別緻脫俗,倒是比先前進去的那些個金簪翡翠滿頭滿身的閨秀們得眼的多。


  「本世子只是替皇上跑跑腿,哪裡敢真的插手京中防務。再者今日七公主在席,本世子到場又有何不妥?」


  「那自然是妥當的,七姐姐性子溫吞,還要煩勞世子你多加照顧。」夏子衿笑了一聲,便與小葵先一步踩上深石路進至苑中小榭去。


  榮遇故意提起自己是因夏子言而來,本是想看一看夏子衿的反應,但沒有見到她露出自己希望中那般的吃味神色,不免有些失落,深深地瞧了一眼夏子衿的背影,也快步跟上。


  華詩宴設在軒竹苑的小榭亭樓之中,這地方雖不很空闊,坐下幾十人是足以的,中間還留有許多空處,此時九名身穿綵衣面覆羅紗的赤足女子正在中央的空處婀娜起舞,那身段如柳似煙,眼中含波陣陣,與亭中的奏樂相當契合,一擺手投足都叫人融化在柔情似水之中。


  亭中一面是男賓席一面是女賓席,夏子衿與夏子言同坐一桌,夏子言衣著也是較為素雅一列,隱約有幾分蓮妃的氣質,可以見得是耳濡目染了淡雅之風,而臨桌的夏子琦則是要多華貴便有多華貴,不但身著以至純金線摻水月絲織成的雀金娑絡衣,又帶著黃澄澄的金鑲翡翠項圈,下墜珍珠如數,與滿頭金燦燦的釵環相呼,整個人彷彿是從珠寶庫里撈出來似的,亮得晃眼。


  「四姐姐,你在看什麼呢?」夏子婷,坐在她身側,笑吟吟地搭話道。


  夏子琦回過神用帕子掩唇咳嗽了一聲道沒有什麼。夏子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那邊坐著的藍瞳黑髮的榮遇,心中明白了幾分,卻也不說破,只討好道:「四姐姐今日異常華美,十分惹眼呢,妹妹看那方的公子們皆是頻頻矚目,想必待會兒的賽藝也是能拔得頭籌!」


  這華詩宴會有一項雅趣是令在場的所有赴宴之人都獻藝於人前,欣賞獻藝者便可將自己面前的如意簽投給那人,最後數出簽數最多的一位閨秀和一位公子,可得到軒竹苑主人贈送的厚禮。


  在場之人皆是非富即貴,對於厚禮這等身外物並不很熱衷,真正看上的是頭籌的位置,若是贏得頭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定會成為滿城熱議的對象,介時自是風光無限,也能將自己的風評拉高,奪得他人青睞。


  夏子琦既然盛裝而來,便是對奪頭籌有勢在必得之勢,更重要的是,她要藉此讓榮遇對自己欣之賞之喜之愛之,夏子言那個蠢貨絕不能成為她嫁給榮遇的絆腳石!

  「七姐姐,一會兒獻藝你可準備好了?」


  這邊夏子衿微笑問道,她淡淡瞥了一眼鄰桌的夏子琦,便知道夏子琦對此頗為看重,她雖然對奪頭籌沒有什麼興趣,卻不介意幫夏子言一把,讓夏子琦空歡喜一場豈不是有意思極了。


  夏子言靦腆地笑了一聲,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也不會什麼拿的出手的才技,蓮妃娘娘教導女子要賢淑溫婉,我平日里便愛畫些東西打發無趣,琴棋書三樣皆不出彩,比不得子衿你,怕是待會兒我要惹笑話呢。」


  「七姐姐過謙了,才情不分高低,況且姐姐的畫技的確是不俗的,指不定便是那第一也未可知呢。」


  夏子言笑著搖搖頭道:「妹妹便別拿我尋開心了,左不過是獻醜一番,哪裡來得第一。」


  說罷她朝著榮遇看去,只見榮遇正與讓人談話,朗朗之姿莫不好言,她自是看進心中去,抿唇笑著,心頭漾開一縷甜。


  「依妹妹所見,今日為魁首而來的雖大多是孑然一身之人,但是看著在場公子們中,也只有榮王世子最有得第一的可能,姐姐難道就不想與之齊平,添一番佳話嗎?」夏子衿莞爾一笑,將夏子言的心思拿捏住。


  果不其然,夏子言轉回神來,遲疑了一陣,眼中有嚮往之意,只是不甚有信心,想了一會兒又搖頭作罷。


  「還是算了罷,本就機會不大。」


  夏子衿理了理鬢髮,輕言道:「姐姐若是信得過我,我倒是有一個法子,雖說不能夠保證姐姐一定能得第一,但讓人驚艷一把卻是不成問題的。有道是成人之美乃一大樂事,所能夠幫到七姐姐與世子更進心一些,豈不是妙哉!」


  聞言,夏子言有些熱意,她被說動,看著夏子衿道:「果真可以嗎……」


  夏子衿報之以安慰一笑,貼進她耳邊低聲說了一番,夏子言越是聽著越覺妙哉,唇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來,連連點頭。


  「七姐姐可記清楚了?」


  「一句也不曾忘,子衿放心便是!」夏子言笑到,心中對這本不熟絡的妹妹多出了幾分感激,又道謝一聲。


  夏子衿道一聲無妨,二人便頗為熱絡地談天起來,鄰桌的夏子琦投來嗤笑的目光,啐一聲道:「臭味相投!」


  場中央的歌舞演盡,箏鼓齊齊響了三聲,便有司儀主持華詩宴斗藝開場,一時間看歌舞看得煩膩的閨秀們也打起了精神來,只為在一會兒盡顯風姿。


  又是一番客套之詞,斗藝由一男子與一女子交錯排序,第一位上前獻藝的是薄尚書家的嫡女,此女生得十分討喜,十五齣頭的年紀以至於兩頰還有未褪的嬰兒肥,扎著兩個圓滾的垂馬髻,櫻唇粉嫩晶瑩。只見她手中捧著一本四寶通鑒,卻沒有翻來,而是交予司儀,俏生生道:「司儀大人儘管抽問,憑管是什麼章數什麼註釋,我也能背得出。」


  眾女笑然,這算什麼才藝?

  「薄小姐莫不是琴棋書畫樣樣不會,才想出這麼個法子濫竽充數呢!那四寶通鑒共有五章節,一章節又分十二序,一序有七小節,全書怕是有近兩百萬字,你如何能一一背得出呢?」說話之人是薄小姐的冤對頭,章御史的嫡二女,她從來與薄小姐不對盤,逮著機會便要刺她兩句。


  「能不能是我說了算,不由她人紛說,井底之蛙焉知天闊?」薄小姐昂頭道。


  「你……你說誰是井底之蛙?」


  「打住打住,二位莫爭,薄小姐既立下說辭,自證明一番便是!」一公子圓場,轉對司儀道:「煩勞司儀開問!」


  司儀自然是秉公的,他應了一聲便隨手翻開一頁,捻鬍鬚提問道:「四寶通鑒第三章九序六節,篇名狸貓賦,請薄小姐顯示。」


  薄小姐清了清嗓子,雙手背在身後,挺直了身子便糯糯開口:「狸貓賦,漢有狸貓,花身花貌,咨爾頻頻現與山間,伴有凄聲長嘯,似狐狼如獅豹,幽壑之彼盤修耀,萊有白狸踏洵見,過溪尋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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