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定親
翌日,平氏剛送走去景明院瞧崇安侯的簡潯,就有丫頭進來回道:「縣主來了,說是給侯爺和夫人請安來的。」
以往宇文倩來崇安侯府,根本不必下人先通傳,在二門處下了車,便自己直奔想去該去的地方了,不但闔府的主子們,連下人都早拿她當自家人看待了,只看丫頭直呼她為縣主,既沒有說她的封號,也沒有報她的家門,便可見一斑,在崇安侯府,縣主這個稱謂,已很多年只屬於宇文倩一個人了。
可大爺昨兒個讓簡大管家親自往各處傳了話兒,加強門禁,以後修少爺與縣主再上門時,一定要先回過夫人,夫人知道且同意了,才能讓他們進門,便是大小姐同意了,也不能作數。
簡義自是知道自家大爺慪的什麼氣,其他下人卻不知道,都禁不住暗暗納罕,大爺這是怎麼了,忽然就不許修少爺和縣主進門了,難道他們哪裡得罪了他不成照理不該啊,大爺可從來都拿他們當親生兒女一般看待不過主子的心思,豈是他們能猜的,主子讓怎麼做,他們便怎麼做便是。
是以今兒宇文倩大門倒是進了,在二門處卻讓看門的婆子們給賠笑攔住了,說是要先進去替她通傳一聲,宇文倩何等聰明之人,如何不明白這是簡伯父簡伯母還惱著自己弟弟鬧的
在心裡將宇文修罵了個半死之餘,嘴上還不得不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通傳是應當的,勞煩媽媽們打發個人替我跑一趟罷,就說我是來給侯爺和伯母請安的。」
擱別人家敢這樣待她,她早擺出縣主的架子,大發雷霆一番,拂袖而去了,可在簡家,尤其還是在自家弟弟理虧的情況下,她哪敢擺架子,惟恐簡伯父和潯妹妹還不夠惱她那個倒霉弟弟嗎
所以下人們才會層層遞話,最後稟報到了平氏跟前兒。
平氏一聽,就知道宇文倩是來做什麼的,想了想,忍笑吩咐丫頭道:「縣主既是一片好意,來給公爹和我請安,快請進來罷。」
大爺是說了連倩丫頭上門,都不能讓她輕易見到潯兒,卻沒說不讓她見自己,而且來者是客,倩丫頭身份又高,哪能真拒之門外,少不得還要請進來,好生款待,大爺與修哥兒翁婿鬥氣是一回事,卻不能真讓雙方因此生出嫌隙來,弄巧成拙了。
於是一盞茶的時間后,宇文倩已在平氏屋裡了,給平氏請過安問過好后,便笑道:「怎麼不見潯妹妹,是給侯爺請安去了罷整好我也要去給侯爺請安,就先少陪了,待見過侯爺后,再回來陪伯母說話解悶兒。」
平氏知道她是想去見簡潯,也不攔著,只笑道:「那你快去快回,我讓廚房備幾樣你愛吃的菜,午膳就在我屋裡用。」
宇文倩應了,幾乎是迫不及待出了平氏的屋子,便直奔景明院而去。
果然簡潯正在崇安侯屋裡,崇安侯病了將近一個月,但一個月的時間,也足以讓他從心裡難以接受,到不得不接受次子已不在這世上了的事實了,所以這兩日反倒精神好了些,只簡潯不放心,日日都要過來看他幾次罷了。
瞧得宇文倩進來,簡潯的臉莫名開始發起燙來,她早猜到宇文倩很快就會過府來替某人當說客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也不知道師兄都是怎麼跟她說的,可千萬別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亂說一氣才好。
不過也就片刻功夫,她已調整好情緒,上前與宇文倩見起禮來,宇文倩忙還了她的禮,又給崇安侯見了禮,陪著崇安侯說了一會兒話,才與簡潯一道,退出了崇安侯的屋子。
方一走到院子里,宇文倩便忙拉了簡潯的手,道:「潯妹妹,我有話與你說,我們能去你屋裡嗎」
簡潯見她滿眼的祈求,本來心裡也不是真惱宇文修,遂點頭道:「當然能去,走罷。」帶著宇文倩回了自己院里去,待瑞雨瓊雪上了茶果和點心來后,還體貼的將她們都打發了。
宇文倩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我的來意,潯妹妹應當已猜到了,我也不多廢話,只告訴潯妹妹一句話,弟弟他是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也絕不會捨得讓你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的,他當時的確是情難自禁,還請你千萬原諒他。」
簡潯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果然師兄什麼都告訴倩姐姐了,可真是、真是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宇文倩已又道:「但我今兒過來,除了代弟弟向潯妹妹表達歉意以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請潯妹妹幫忙。我記得我曾與潯妹妹說過,我父王想讓弟弟以後都留在盛京,再不去薊州了父王說這話時,其實已在替弟弟奔走了,並且於日前替他謀到了西山大營指揮僉事的位子,只是弟弟知道后,卻說自己短時間內不會回來,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簡潯蹙眉問道,這睿郡王什麼時候才能別這麼唯我獨尊,誰都得順著他的意思來
宇文倩繼續道:「還說他想分府出去單過,不沾染王府的一絲一毫,連宅子都尋好了,就在十方街,請父王成全。我父王當然是大發雷霆,說他若不回京,他就進宮去求皇上,給他賜一門親事,父命他可以違抗,皇命總不敢違抗了罷父子兩個因此鬧得很是不愉快,所以我就想著,別人的話弟弟聽不進去,你的話他卻是一定會聽的,你能不能儘快勸勸他,讓他就聽父王的話一回,父王也是為他好不是嗎,戰場上刀劍無眼,過去兩個多月以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我相信你也是一樣,若是他沒有回京的機會也就罷了,如果既有了,我們自不會白白錯過不是」
簡潯心裡其實早隱隱猜到宇文修會自立門戶了,不然他這兩年多不會那般拚命,卻沒想到他這麼快便明確說了出來,還連宅子都尋好了,不由怔了一下,但隨即,她便明白他為何會這般著急了,他只要自立門戶了,王府的一切不說與他和未來的妻子不相干了,至少很多破事都煩不到他們頭上,他的妻子也不必受這樣那樣的委屈了。
他這是在向她,也向她的父母親人表達他的誠意和決心。
要說簡潯不感動,絕對是假的,他說了以後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的,果然說到就做到了,只是宇文倩說的也有道理,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什麼時候便他這次身上不就負了好幾處傷嗎
簡潯因斟酌著說道:「倩姐姐,我不確定師兄會不會聽我的勸,我只能答應你勉力一試,如果師兄實在不願意回京,我絕不會勉強他,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自己的志向與抱負,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替他做決定。至於他想脫離王府自立門戶之事,倩姐姐應當比誰都清楚他何以會這般做,又何必非要勉強他呢,他開心不是最重要的嗎倩姐姐別誤會,我不是為了自己才這麼說,在哪裡我都有信心自己能過好,我只是覺得,我們都是他最親的人,這種時候,更該支持他,與他站到一邊,而不是變著法兒的想阻攔他,讓他違背自己的意願和本心才是。」
之前簡潯還想著薊州是宇文修起家的地方,他輕易別離了那裡的好。
但前夜見過了他的傷,知道了他在戰場上並不是如大家想象的那般所向披靡,刀槍不入,知道了他前世一路走到攝政王位子的那條路比她想象的還要荊棘遍布,還要艱險萬分后,她不這樣想了。
他也是凡人,也是血肉之軀,那便跟所有人一樣,會受傷,甚至會死亡,前世且不說了,若他這一世攝政王的尊貴與功勛,是要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九死一生和傷痕纍纍上的,那她寧願不要,寧願以後過得艱難些,也不要他拿命去為自己,為她,為所有他和她在乎的人賭一個美好的明天。
這一世,她的處境已比前世好得太多太多,她相信縱然沒有大樹可靠,她一樣能過得比前世好十倍,甚至百倍,到了今時今日,她終於可以自信且驕傲的說,她其實可以誰都不靠,只靠自己了,何況她還有那麼多親人可以彼此依靠
當然,若宇文修實在堅持還要去薊州,她也不會攔著他,她方才勸宇文倩的話,絕不是空話,人活在這世上,總要有自己的信念與抱負,他既有那個抱負和能力,她自然要全心全力的支持他
宇文倩先聽得簡潯說自己會勉力一試,不由鬆了一口長氣,只是她氣還沒松完,簡潯已轉了話鋒,她的心只能又提了起來。
待她說完片刻后,才長嘆了一聲,道:「其實弟弟想自立門戶,我也能理解他,他心裡從來沒真正拿王府當過自己的家,這些年一直都是為了我在委屈自己,要讓他承擔起嫡長子的責任來,他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既不願意承擔責任,自然也就看不上爵位與家產了。我雖不甘心只能白白便宜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他若實在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他,就像你說的,他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頓了頓,繼續道:「可他回京之事,我卻不能讓他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父王又不是在害他,他去了西山大營后,一樣可以練兵帶兵,一樣可以實現自己的志向和抱負,為什麼就非要去戰場上拿命相搏呢他想過一旦他有個什麼好歹,我們這些親人的感受嗎我昨兒聽月姨說,這次是他命大,敵人的刀才慢了一步,只落在了他的脖頸上,沒傷到要害,要是沒慢那一步呢,他這會兒豈不是潯妹妹,就當我求你了,你勸一勸他罷,我就他一個弟弟,實在承受不起有一天可能會失去他這個後果,甚至連想都覺得難受,而且真惹惱了父王,進宮去求皇上為他賜了婚,他就算不死在戰場上,也只能落個抗旨不尊身首異處的下場了」
說到最後,眼圈都紅了,蓋因她心裡很明白,就算是皇上下了旨,自家弟弟也是絕不會同意娶別的女人的,屆時除了抗旨不尊,他哪還有別的路可走,可抗旨不尊是殺頭的大罪,就為了與父王鬥氣,便把性命賠上了,那也太不值當了。
她能想明白這一節,簡潯自然也能想明白,靜默了半晌,方勾唇諷笑起來:「倩姐姐只想著讓師兄妥協,怎麼就沒想過勸一勸王爺,讓王爺妥協呢王爺若能先與師兄好生溝通一番,弄明白師兄心裡真正在想什麼,想要什麼,而不是擅做主張,剛愎自用,師兄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我就不信父子兩個還能吵起來,父慈子孝四個字,父慈可從來都是排在子孝前面的。」
只差沒明說睿郡王既對宇文修不慈在先,那也不能奢求宇文修對他無條件的孝和順才是。
宇文倩就無話可說了,她何嘗沒想過也勸一勸父王的,若是父王的不是,她早說話了,可父王這次分明是為了弟弟好,雖然方式有些欠妥,但的確是為了弟弟好,弟弟當局者迷一心與父王對著來也就罷了,潯妹妹作為旁觀者,只要她是真的關心弟弟,就該與她站到一邊才是啊
她心裡不由不痛快起來,果然潯妹妹更看重的,是弟弟的軍功,和他將來能因功帶給她的榮耀與尊崇嗎
那她幹嘛要支持他自立門戶,還口口聲聲他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是該好說歹說也要勸他就留在王府里,她將來才好名正言順的做王妃,弟弟就算軍功滔天了,她夫榮妻貴也不可能得到比王妃更高的誥命了不是嗎,何況軍功滔天,也得人能活到那一日啊
姐妹兩個這麼多年來,頭一次不歡而散。
以致宇文倩回到睿郡王府後,都還氣鼓鼓的,宇文修早等著她了,一見她回來,便忙迎上前問道:「怎麼樣姐姐,師妹原諒我了嗎,師母呢,師母又說了什麼」
宇文倩忍了一路的氣,聞言終於再忍不住了,冷笑道:「你把人家當寶,人家卻只拿你當實現自己榮耀尊崇的墊腳石,偏你還不自知,真是有夠蠢的」
宇文修聞言,雖不知道宇文倩何以會這麼說,卻絕不允許她這樣說簡潯,立時沉下了臉來,道:「姐姐有話說話,這樣陰陽怪氣的做什麼,師妹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姐姐既不願意幫我的忙,我再想法子便是,就不打擾姐姐了。」說完拂袖而去。
只是走出沒兩步,又折了回來,沉聲道:「姐姐是不是求師妹幫你勸我回京了,她沒有應你,所以你才這樣說她我原本以為,除了師妹,姐姐定是懂我的,如今看來,是我看錯了你」
一甩袖子,這次是真的去了。
餘下宇文倩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她明明就是一片好心,潯妹妹不理解她不支持她也就罷了,怎麼弟弟也不理解她呢,果然在弟弟心裡,她永遠都及不上潯妹妹的地位嗎
她卻不知道,下午簡君安一回家,簡潯便找到了他,與父親說起睿郡王強逼宇文修回京之事來,「師兄的性子父親是知道的,典型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何況對方還是睿郡王,他就更不可能輕易順王爺的心了,偏王爺又是個唯我獨尊的,若真一怒之下,進宮去求皇上為他賜了婚,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父親作為他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難道就真願意眼睜睜看著他身首異處不成」
簡君安聞言,就蹙起了眉頭,睿郡王以為自己是父親,修哥兒就必須無條件順從他了那他這父親也當得未免太輕鬆了,當年先睿王還在世時,也是這樣待他這個兒子的嗎還一言不合就威脅上了自己的兒子,也就不怪修哥兒從來不肯打心眼兒里敬重他了。
不過女兒這副為那個臭小子打算,這般事事都替他想在前頭,做在前頭的樣子,可真是礙眼啊
簡君安忍了又忍,才忍下了心裡的不爽,道:「行了,你想讓爹爹怎麼樣,怎麼幫那個臭小子,直說便是,什麼時候,在爹爹面前也玩起這些虛的了,果然兒大不由娘了啊。」
說到最後,語氣里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酸溜溜來。
簡潯就笑了起來,道:「如今睿郡王能拿捏師兄的,也就是師兄的婚事了,連他想利用手上的權勢,變著法兒的阻攔師兄,不讓他再回薊州都做不到了,師兄驍勇善戰的名頭已經打響,如今大鄴又到處戰亂,正是需要良將的時候,睿郡王憑什麼不讓自己的兒子上戰場,難道他兒子就比別人的兒子更尊貴不成,大鄴立國之初,太祖爺多次御駕親征,之後好幾位先帝也曾御駕親征過,傳下天子守國門的佳話,睿郡王的兒子倒比天子更尊貴不成所以只要師兄的親事定了下來,他便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爹爹您是師兄的師父,照理也是可以替他定親的」
倒是與宇文修昨兒的想法不謀而合了,只是到底攸關自己的終身大事,方才被父親打趣兒大不由娘時,還能掌得住大大方方的簡潯,這會兒也忍不住面若朝霞,吞吞吐吐起來。
簡君安的心裡就越發的酸了,女兒為了那個臭小子,連女兒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如今是二人還沒定親成親的,等明兒真定親成親了,豈不更得眼裡心裡只有他,時時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了
可憐他含辛茹苦十幾載,又當爹來又當娘,到頭來竟連個臭小子都比不過了,怪道世人都生了兒子更高興呢,不是不疼女兒,而是知道辛辛苦苦養大了,也是別人家的,摘心剜肉一般,也留不住。
簡君安因似笑非笑的說道:「睿郡王還活得好好兒的呢,兩家又隔得這麼近,我卻越過他為他的兒子定親,算怎麼一回事,倒顯得我女兒嫁不出去了,非要賴給他家一樣,他不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而且正常人不是都該巴不得自己的親人,自己在乎的人不上戰場嗎,你怎麼反其道而行,反倒主動為那臭小子清除起後患來,我可告訴你,他有上進心我不反對,但若他一直都戍邊,時常就要上戰場,我就要考慮要不要讓他如願了」
簡潯道:「我不是主動為師兄清除後患,只是見不得睿郡王逼他罷了,還是個王爺呢,手段跟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婦人有什麼區別。」
說著抱了簡君安的胳膊撒嬌,「爹爹,您怎麼就不能為師兄定親了,就算您不能直接把事情定下,至少也可以去找睿郡王那個呃,主動提親啊,睿郡王一定不好拒絕您的不是您跟我說,人生這麼短,該快樂時就要快樂,該抓住的也一定要抓住嗎,我如今覺得師兄值得我抓住,所以為他拋卻一下我作為女兒家的矜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橫豎我們都知道師兄絕不會因此就看輕了我,絕不會因此就給我委屈受,不就結了嗎」
簡君安終於忍不住打翻了醋罈子,冷笑道:「還學會用我說過的話來堵我了,果然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那個臭小子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多他私下裡是不是用什麼甜言蜜語哄你了,我明兒見了他,一定讓人把他的嘴縫起來,看他還怎麼巧言令色的哄你」
頓了頓,又道:「不然你就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了是,他是長得比常人略好一些,可你爹爹我年輕時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然當年也不會讓你娘一見傾心了,你日日對著我,照理不該被那臭小子輕易就給迷去了才是啊,他到底對你施了什麼法術」
簡潯啼笑皆非,這才知道父親醋罈子里的陳年老醋到底酸到了什麼地步。
只得繼續抱了父親的胳膊撒嬌:「爹爹,在我心裡,當然您才是最好看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我這麼大的人了,又幫著母親管了幾年的家了,怎麼可能輕易就被甜言蜜語所迷您就放心罷,師兄騙不了我的。不過您既這麼不喜歡師兄,那這事兒就到底為止罷,爹爹不高興了,我還嫁什麼嫁,當然是要守著爹爹一輩子了。」
這話說得簡君安心裡一陣舒坦,原來自己誤會女兒了,在她心裡,自己始終是排第一位的,這還差不多
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把女兒留在家裡一輩子,別說一輩子了,等再過一兩年兩三年的,她的親事還沒定下來,他都得著急,因說道:「我也不是不喜歡你師兄,我只是」
不喜歡也不可能諸多挑剔他,百般看他不順眼了,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挑肥揀瘦的,才是真買主。
話沒說完,簡潯已道:「沒有隻是,爹爹既然不喜歡,那我不嫁了便是,就留在家裡,給爹爹當一輩子的貼心小棉襖,以後爹爹可不能嫌棄我,也要讓兩個弟弟不嫌棄我才是啊。哎呀,爹爹一回來便被我拉著說話兒,連身衣裳都來不及換,茶也不曾好生喝的,我就不打擾爹爹了。」
說完屈膝一禮,便要退下。
然後在心裡默數「一、二、三、四」,還沒數到「五」,果不其然已讓簡君安叫住了:「回來」
又是咬牙又是笑的道:「你這小丫頭,竟對你爹爹使其以退為進這一招來,算了算了,我就當自己辛辛苦苦種了多年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何況這白菜自己還樂意,我還白當這惡人做什麼我明兒就登門與睿郡王說去,這下你總安心了罷」
簡潯心裡一喜,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蹙眉道:「可睿郡王還活得好好兒的,兩家又隔得這麼近,爹爹這樣越俎代庖真的好嗎要我說,爹爹還是別為難自個兒了。」
叫簡君安一瞪:「你別給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仔細賣乖賣過了,弄巧成拙了」
瞪得簡潯吐吐舌頭,不敢再說后,才正色道:「我方才說的話,不是與你鬧著玩的,修哥兒若一直都戍邊,時常就要上戰場,我真的有可能會改變主意,說來睿郡王行事的方式雖有些欠妥,也的確是在為他打算,他趁此機會回京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看來我明兒見了他,還得親口問問他以後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才是。」
簡潯想了想,也正色與父親道:「不瞞爹爹,我何嘗不想師兄此番回來就不走了,祖父的腿是怎麼沒了的,我怎麼會忘記,就這還是不幸中的萬幸,好歹撿回了一條命來,卻也累得您這麼多年來身體一直不好,家裡也一度烏煙瘴氣的,是祖父武藝不夠高,亦或是身邊的護衛們不盡心嗎都不是,不過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罷了,那師兄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要在戰場上一日,便隨時都有受傷,甚至喪命的可能。」
迎上父親贊同的目光,繼續道:「可如果這是師兄的選擇,是他的理想與抱負,他堅持非要這麼做,那我也只會支持他,做他最堅實的後盾。所以我才說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呢,等他沒了後顧之憂,他的選擇,自然也就是他本心裡真正的選擇了,人尤其是男人來這世上活一遭,若沒有抱負,也沒有實現自己抱負的能力也就罷了,既兩樣都有,卻只能因為客觀原因,忍痛埋沒了自己,那就太可惜了」
簡君安就嘆息起來:「可這樣你會很辛苦,你祖母當年的苦,我與你二叔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不止是日夜擔驚受怕的苦,還有夫妻常年見不上一面,家裡所有擔子都只能壓到她一個人身上的苦,真正是身心俱受煎熬,所以從來我們沒想過子承父業呢,既是因為我們沒有那個天分,也是因為我們沒有那個心,爹爹實在不忍你重蹈你祖母的覆轍。」
簡潯笑道:「只要我不覺得苦,那就不算什麼苦,因為值得,何況我將來也可以師兄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啊,我長這麼大,還從沒出過遠門呢,正好可以見識一下大鄴的名山大川了。爹爹,您就放心罷,不論何時,不論何地,我都會讓自己過得好,不會委屈了自己的。」
簡君安遂沒有再說了,只伸手摸了摸簡潯的頭,蓉娘,你看見了嗎,我們的女兒,終於長成一個真正的大人,能為自己的未來做主,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了
第二日,簡君安便沒有去衙門,而是等在宮門外附近,等睿郡王的馬車一出了宮門,便上前攔住了他,然後將他拉到了盛京最好的酒樓「醉仙居」吃酒去。
睿郡王只當簡君安是兒子請來替他做說客的,整好他也想找簡君安幫自己勸一勸兒子,遂也不說什麼,由著簡君安拉了他去醉仙居。
卻沒想到等菜上齊了,他還沒說話呢,簡君安倒先笑嘻嘻的開了口:「王爺,今兒我請您來,其實是有一件事要與王爺商量,小女與修哥兒從小青梅竹馬,如今兩人都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倒正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所以我就想問一下王爺,您看什麼時候他們過庚帖為宜呢雖說兩家早已交換過信物了,到底還是得過了庚帖,才算是正式定下來了不是」
睿郡王不由呆住了,從來只聽說過男方主動求娶女方的,什麼時候,輪到女方主動提親事了就算兩家早有默契,這樣的行為也不妥罷。
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強笑道:「本王早就想把事情定下來了,也算了了兩家父母多年以來的心事,只是令弟不是一直都下落不明嗎,現下定親會不會不合適了些要本王說,還是等令弟有了確切的消息后,再計議此事也不遲。這事兒也真是,老是讓這樣那樣的原因給耽擱,看來真是應了那句話好事多磨。」
一邊說,一邊暗暗咬牙,那個臭小子,也不知是怎麼把崇安侯府上下的心都攏得死死的,什麼事都肯為他出頭,他既有那份心,為什麼就不能花點在自己這個父親身上,大家自然也就凡事好說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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