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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六回 重逢

  簡潯說完話,便低下頭又有一下沒一下的做起針線來,聽得有人推門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


  如今宅子里的丫頭婆子都是管家在他們來了后,才現買的,儘管調教過一段時間的規矩禮儀,依然遠不能與二人在盛京用慣了的丫頭婆子們相比,她雖偶爾會覺得不方便,想著條件所限,也不能太苛求管家和丫頭婆子們,所以自來對她們不合規矩的地方,都是能不計較,都不計較,一如現在。


  畢竟先前大家趕路時,他們一度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凡事都得親力親為不是嗎如今這樣,已經好得太多了。


  還是聽得宇文倩驚喜的聲音,才本能的抬起了頭來,就見門口逆光而站,又黑又瘦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個


  手上的針便一下子扎進了肉里去,卻一點也不覺得痛,只任淚水模糊了自己的雙眼。


  宇文倩已站起來,幾步奔到宇文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高興得聲音都變了調:「弟弟,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罷你怎麼會忽然就回來了怎麼也不說提前打發個人回來說一聲,我們也好去接你啊」


  連珠帶炮的問了一大通,一面上下打量宇文修,見他至少看起來安然無恙,眼淚也落了下來,見宇文修的眼睛一直盯著簡潯,只怕根本沒聽到自己的話也未可知,心裡雖有些酸酸的,到底還是扔下一句:「看你的樣子,必定好長時間沒吃好睡好了,我這就讓人給你做飯,準備屋子去,你先與潯妹妹說會兒話罷。」


  含著淚,識趣的退了出去,還體貼的把門給關上了,腳步自來了薊州后前所未有的輕快。


  宇文修這才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只顧流淚,腿卻軟得根本站不起來的簡潯拉起來,一把狠狠抱進了懷裡,緊得彼此都快不能呼吸了,方終於稍稍鬆開了一些,啞聲說道:「師妹,我回來了。」


  說完,見她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一些,臉色也白慘慘的沒有一絲血色,忍不住心痛,又說了一句:「這些日子,師妹受苦了。」


  簡潯的眼淚仍落得又快又多,心裡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將宇文修抱得更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定他是真的回來了,他們終於團聚了一般。


  良久,簡潯的情緒不那麼激動了,猛然想起宇文修看似安然無恙,身上指不定又添了多少新傷,忙鬆開他,上下打量起來,見表面看不出什麼來,立刻說道:「把衣服脫了,我要親眼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又添新傷」


  如今他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滿腔的擔心與疑問,待他身上的傷病都得到有效的救治后,再慢慢的說也不遲,反正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會再輕易與他分開了

  宇文修聞言,臉先是一紅,聽得後面一句,旖念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嬉笑道:「師妹讓我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何況只是脫衣服,就是現在時機好像不大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人闖進來,不然哪日我讓秦三英他們把門守好了,確保沒人會進屋后,再脫給你看」


  話沒說完,簡潯已喝道:「說正事呢,誰跟你嬉皮笑臉的,讓你脫你就脫,廢什麼話」


  兇巴巴的說完,眼圈忍不住再次紅了,因為細看之下,才發現宇文修比第一眼看到時黑瘦得還厲害,早不復之前的英俊挺拔,若不是他直接出現在她面前,而是在路上彼此偶遇的,只怕她根本認不出他來,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過來的,由此可見一斑。


  宇文修對她的眼淚最是沒轍的,見她一邊流淚,一邊還不忘把火盆搬過來些,只得慢慢的解起衣裳來,心裡暗暗叫苦不迭。


  早知道師妹這般「坦蕩直接」,他就該先洗過澡,給傷口換過葯重新包紮過了,再來見他的,背上打昨兒起便黏糊糊的,必定是傷口又裂開了,她看見了生氣還是次要的,可別嚇壞了才是。


  又忍不住慶幸自己腹部的傷被腰帶堪堪遮住了,她總不能讓他連褲子也脫了罷


  很快宇文修便脫下了上衣,露出了本該勁瘦結實,光滑平坦,如今卻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後背來,手臂和手腕上也有幾處傷,好在都是小傷,於是襯得他背上的傷越發的觸目驚心。


  簡潯看在眼裡,本能的瑟縮了一下,卻不是怕的,而是疼的,這麼嚇人的傷,剛受傷那一刻,得多痛啊而且他的後背本就是有舊傷的,如今又添了新傷,再這樣來一次兩次的,後背還要不要了

  眼淚反倒一下子都收了回去,抓起炕上的薄毯扔給宇文修,簡短的說了一句:「先披上」后,便拉開門,揚聲叫起人來:「立刻去請大夫,再叫人立刻送熱水過來」


  宇文倩出門吩咐過丫頭婆子后,雖覺得必須親自去廚房瞧過廚娘做宇文修愛吃的菜,再親自去房間里瞧過下人們給他布置屋子才能放心,但她更放心不下的,還是宇文修的身體,所以到底還是留在了蕪廊里,想著等簡潯與他說話完后,自己便可以第一時間進去了。


  很快簡澤簡沂聞訊先趕了過來,見了她便滿臉驚喜的問道:「倩姐姐,真是師兄回來了嗎,那他現在在哪裡」見房門緊閉,一下就猜到了宇文修這會兒必定在屋裡,他們兩個可不似宇文修那般識趣,上前就想推門進去。


  叫宇文倩一手一個扯住后領拉住了,低聲道:「你們急什麼,明日總能見到你們師兄的,快回屋睡覺去。」


  雖知道自家弟弟定力過人,潯妹妹也是個冷靜自持的,二人定會發乎情止乎禮,但再有定力再冷靜,也架不住彼此都是九死一生之後再見,萬一二人情不自禁之下,正做什麼親密的事兒呢她如今也是過來人了,自然知道相愛的人耳鬢廝纏時,被人打擾了是多麼的鬱悶懊惱,當然要替自家弟弟和弟妹把好這個風了。


  正說著,不想胡嚴三兄弟也得了信趕了過來,一見宇文倩,胡嚴便先笑道:「聽說小舅回來了,是真的嗎可真是太好了,那小舅有受傷嗎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宇文倩扁了扁嘴:「人的確回來了,至於有沒有受傷,我就不知道了」湊到胡嚴身邊,壓低了聲音道:「一個字都沒與我說,就以實際行動把我趕了出來,果然是個重色輕姐的。」


  胡嚴見愛妻委屈了,忙也壓低了聲音道:「我與你剛成婚那陣,也沒少被兄弟姐妹們明理暗裡說我重色輕手足,作為過來人,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不然,回頭小舅與簡大妹妹想與你說話兒時,我去找你,你立刻跟我走,讓他們也體會體會你現在的心情」


  說得宇文倩「撲哧」笑了起來,嬌嗔的白了他一眼,正待再說,就見簡潯拉開門,一疊聲的吩咐起請大夫來,唬了一跳,忙上前道:「怎麼了潯妹妹,這麼著急的請大夫,是不是弟弟他」話沒說完,已抖得說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滿臉的緊張,都齊齊看向了簡潯。


  簡潯這才發現所有人都過來了,不欲大家擔心恐慌,忙笑道:「沒事,就是師兄背上的傷口裂開了,看起來有些嚇人,而且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又有沒有內傷,所以想立刻請大夫過來瞧瞧罷了。」


  眾人聞言,方鬆了一口氣,宇文倩忙進了屋裡,胡嚴見狀,也跟了進去。


  宇文修這才見過了姐姐姐夫,謝了大家的關心,等熱水來后,舒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剛趴到床上,連大夫都沒見過,已睡得人事不省了,甚至連大夫給他清理包紮傷口時,都沒醒過一下。


  簡潯與宇文倩在外面聽了胡嚴描述裡面的情形后,忍不住又紅了眼圈,清理包紮傷口一定很痛,卻在那樣的劇痛下,都沒醒過來,可見人疲累到了什麼地步,難怪瘦成那樣,她們一定得給他好生補一補才是


  宇文修這一睡,便直睡到次日午後,才醒了過來。


  簡潯與宇文倩特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許去吵他的,她們自己也不例外,所以一直在東廂房裡活動,聽得宇文修醒了,忙吩咐了丫鬟一句:「把煨著的雞湯端去正房。」齊齊趕去了正房裡。


  果見宇文修已穿好衣裳了,正在窗前伸懶腰,一見她們進來,便笑道:「睡了一覺,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姐姐與師妹擔心壞了罷」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顯然這一覺是真睡得極好。


  宇文倩就板了臉:「知道我們擔心就好,我還罷了,好歹還有你姐夫安慰我,潯妹妹卻除了我,連個可以說話兒的人都沒有,自來不愛哭的人,這些日子為了你差點兒把眼淚都流光了,你可得好生安慰一下她才是。」


  宇文修聞言,沒有說話,只飽含感情的看向了簡潯。


  很快雞湯來了,宇文修慢慢喝了,宇文倩又看著他用過了午膳,才借口要去廚房看一下晚上團圓宴的菜色,退了出去,反正她已見到活生生的弟弟了,不必再擔心,至於心裡那些疑問,晚間團圓宴時再問也不遲。


  宇文修一見姐姐離開,便立刻握住了簡潯的手,卻叫她給甩開了,坐到了炕上去,悶聲道:「不是答應了我,以後會保護好自己,再不受傷的嗎結果還不是又添了那麼多新傷,添了還罷了,還瞞著我,不肯告訴我,看我以後還信不信你說的一個字」


  除了背上的傷,腹部上竟然也還有一處幾乎致命的,一想到她差點兒就見不到他了,她便心痛后怕得不知該如何才好。


  宇文修被說得訕訕的,半晌才道:「這不是不想讓你擔心嗎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平安凱旋了,師妹就別難過了好不好」卻是再不敢說以後保證不受傷的話了,只敢在心裡保證,以後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一定會活著回去見她。


  簡潯的聲音就帶上了鼻音:「我只想你平安,凱旋不凱旋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話雖如此,卻也知道自己只能白說說氣話,「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若不能凱旋,豈止跟她,毫不誇張的說,跟大鄴所有百姓都息息相關,她這一路上見到的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們,還少了嗎

  只得調整好情緒,道:「我不難過了便是,那師兄是怎麼平安凱旋的因為你先前斬殺了韃子的可汗嗎你那般英勇,皇上豈能不物盡其用,讓你回京繼續打逆王的,怎麼肯讓你回薊州」


  宇文修道:「皇上的確想讓我繼續回京打逆王,但我這不是受了重傷嗎他總不能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罷,加之有我們副總兵大人和其他總兵府的同僚替我求情,皇上只得准了我回薊州養傷的要求,也是因為見到了平子清,知道了你和姐姐在薊州,我才會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我聽平子清說,你們先前差點兒就死在了流寇手裡,尤其是你,竟想以一己之身,為大家換得一條生路對不起師妹,你危難之時,我卻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還不是一次,而是好幾次,這麼沒用,這麼靠不住的男人,若我有女兒,都不想嫁給他了」


  說到最後,滿臉的沮喪,自責得都快說不下去了。


  簡潯反倒笑了起來:「所以你該慶幸我有個大義無私,且有先見之明的父親啊,若不然,你這輩子只怕都別想娶老婆了,還女兒呢,想得可真美」


  頓了頓,正色道:「你哪裡沒用,哪裡靠不住了如今對大鄴的百姓來說,再沒有誰比你更有用,更靠得住了,我這些日子在薊州,已親耳聽過不知道多少次百姓們說要為你立長生牌位的話,做為你未過門的妻子,我與有榮焉,所以,你只管繼續安心的保護百姓們就好,至於我,會保護好我自己,也能保護好我自己的,你不必擔心。」


  宇文修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惟有定定的看著簡潯,心中激蕩一片,這麼好的師妹,他上輩子是不是拯救過成千上萬的人,不,拯救過整個國家,所以這輩子老天爺才肯將她賜給他

  若是簡潯知道他這會兒的所思所想,一定會感嘆,他上輩子可不是拯救過整個國家嗎不過她不可能知道,於是只是向他張開手,一副嬌矜的樣子道:「還看著我做什麼,你不是該立刻上前緊緊的抱住我,以聊表你的激動之情嗎」


  宇文修就笑了起來,比窗外的陽光還燦爛,然後果真大步上前,卻不是抱簡潯,而是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給舉了起來,還在屋裡轉起了圈。


  簡潯幾時有過這樣的體驗,雖被他抓著的胳膊一點也不痛,人卻被轉得頭昏腦漲的,最重要的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急得叫起來:「我頭都被你轉暈了,快放我下來」


  想起他還有傷在身,忙又道:「仔細你的傷口,就算要發瘋,也等傷好了之後再發啊」


  宇文修笑得越發的燦爛,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回炕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師妹,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與你白頭到老的,你放心,答應你不再受傷的話做不到,這句話卻一定會做到」


  簡潯被他看得臉有些發燙起來,見他越挨自己越緊,下意識想躲遠一點,但想著二人都才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那些個繁文縟節還理它呢,彼此開心就好了。


  便沒有躲開,而是依偎在了宇文修的肩膀上,道:「我信師兄這句話。只是山海關如今怎麼樣了韃子已經徹底退兵了嗎平表哥呢,他的腿傷已經徹底好了嗎,打韃子的夢也圓了嗎」


  宇文修伸手攬了她的肩膀,笑道:「布日則一死,韃子各部首領為了爭可汗之位,很快都撤回了老巢去,韃子大軍雖勇猛,群龍無首也不過就是一盤散沙而已,所以我離開時,大軍很快也要班師回京了,平子清去時,韃子還沒退兵,他倒是圓了打韃子的夢,而且立了功,等盛京收復后,應當會論功行賞。就是盛京不知道何時才能收復了,到底是國都,能不開戰最好還是別開戰,不然戰後要恢復起來,就不是一年半載的事了,大鄴如今是真再經不起半點折騰了。」


  所以,各總兵府的總兵齊聚京畿,卻一直沒有實質性的動作,也未必個個兒都跟李如海似的抱有私心,而是顧慮著盛京的百姓們,和戰後恢復起來不容易

  若真是這樣,那大鄴還算有幾分希望也是,前世光靠宇文修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讓大鄴至少在她死之前,短暫的安定了一段時間,可見還是有其他忠臣良將的。


  簡潯思忖著,又聽得宇文修的聲音:「只可惜,當日隨我去敵營刺殺韃子的一百名兄弟,只倖存了六個」


  ------題外話------


  雖然更得少,看在修修回來了的份兒上,還是要問大家一句,有票嗎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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