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心神不寧
堂屋內較為明亮,進門迎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像中是一名身著綠裳的年輕女子,她正端坐著,長發綰成雅緻的流蘇髻,手持一把木質的紈扇,模樣清麗可人,目光似是看向來者,生動得像是活人一般。
畫像下方的長條案上放置著燭台和香爐,爐中的香火還未燃完,還帶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莫南進門后瞧見這副畫像,先是感嘆了聲它的栩栩如生,然後再盯著幾眼畫中人的眼睛,卻越看越感覺詭異的很,馬上移開了目光。
何景帶領他們在方桌旁坐下,自己起身去沏茶。
莫南轉動著眼珠打量著四周,屋內的其他擺設與一般的堂屋沒有太大的區別,但莫名其妙地是,總覺得四面八方湧來一陣陣寒意,這些寒意能直竄入身子里,使人由內而外地感到冰冷刺骨。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等著自己,而自己就如同獵物一般,一點點進入設計好的陷阱。這種感覺很不好。
不好的預感……莫南眼皮跳了一跳,他看了看自己旁邊面色如常的季歸然,一點異樣都沒有,轉念又想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提心弔膽了一會,泡好茶的何景就回來了。莫南強行驅散了心中的不安,決定開口隨便扯點什麼緩緩。
「何大哥一個人住這?」
「是啊,」何景給他們兩人倒上了一杯熱茶,「我搬到這裡一個人住了快三年了。」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你們在鎮口應該看到過那塊黑色的石碑,這個鎮子就叫魂山鄉。可知它為何被稱作魂山鄉?」
莫南搖搖頭,屋內一陣穿堂風吹過,激得他一身雞皮疙瘩,桌上的燭光搖曳了幾下,三人的影子隨著燭光抖動。
「這個鎮子位於眾山之間,地形奇特,四面靈山環繞。說是靈山是有原因的,你們也看見了,山腰以上的部分都被雲霧遮擋住了,該山有靈性,不會輕易放外人進來,一旦有人試圖翻山過來,就會迷失在山間。」
一旁聽了很久的季歸然忽然想起在山上看見的女鬼,問道:「那迷路的人要怎麼出來?」
「要麼原路返回,要麼就一直被困于山中,若不是山想放進來的人,是不會讓他們下到山另一邊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跟著他的。」莫南指著季歸然。
「我……」季歸然本想把所看見的東西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也不過是多轉了幾個彎,可能誤打誤撞就找到路了吧。」
「嘿,我就說,肯定是瞎貓遇上死耗子。」
「你能不能閉嘴。」
「我就不!」
何景聽后,半信半疑地看著正鬥嘴的兩人,也不多想,隨後問道:「那麼二位歷經艱辛到魂山鄉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正爭吵著的兩人聞言,像是突然想起了正事,便互瞪著冷哼一聲,轉頭不理睬對方。
「……」為什麼這兩個水火不容的人會一同出行?何景心想。
莫南開口了:「何大哥,不瞞你說,我們到這裡來,是想尋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是何物?」
「那是一條白蛇,不是很長,大概只有半米左右……會咬人的那種。是否有見到過?」
「蛇啊……」何景似乎是回想起什麼,「前些日子,我在院子里好像是有看到過一條通體雪白的小蛇……」
「真的?!」兩人差點拍案而起。
何景被兩人激動的反應嚇一跳,隨後就笑著示意他們冷靜,繼續說:「是的,確實看到過一條,那時候我正給樹澆水,看它就盤在上面吐著信子,我見它生性溫順,便想伸手去逗它,沒想到冷不丁被它咬了一口,奇怪的是並沒有感到痛處……哦對了。」
說到這,他將自己的袖口撩起:「第二天我就發現,手臂上被它咬的地方多出一個很是神奇的符號。」
「……」莫南和季歸然盯著何景手臂上咬尾蛇的印記。
「一開始我還以為它有毒,擔心的不得了,這裡又沒有醫館,要是有毒就麻煩了,」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還好之後過了幾日,沒有出現中毒的癥狀。」
……不,那可是劇毒。
「沒有其他的感覺么?比如發癢之類的。」季歸然問道。
「無,只是多了這個東西而已。」何景略有不解,「為何會發癢?」
「沒什麼,隨口一提罷了。」
莫南眼睛發著光,激動道:「那!那蛇還在府內么?」
「這我就不清楚了,也許你們可以去找找看,說不定還在……」何景看了眼外邊已經黑透了的天,挽留道,「兩位若是要去尋,不妨等到明天,現在黑燈瞎火的,也不好找。」
「也是……」
「天色已晚,兩位若是沒有去處……可願意在我府上先住上一晚?」
「好好好!」莫南忙應道,「能在貴府留宿是我們的榮幸!多謝何大哥!」
「莫公子客氣了,寒舍客房簡陋,不過好在有兩間,可以供你們兩人使用。」何景起身,「跟我來吧。」
何景領著他們走到兩個並排的屋子前,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屋中。
莫南看著閉合的大門,只覺得裡邊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不敢推門而入。而旁邊那屋的季歸然倒是很乾脆地開門就進去了,只剩下莫南一人留在屋外,背後是空曠的院落,前方是未知的門。
他咬咬牙,硬著頭皮把門一推,借著月光看屋裡除了擺設的傢具,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鬆了口氣,忙不迭地點起燭火,使屋內亮堂起來,頓時安心不少。
可這種安心只存在了一小段時間。夜深時,他滅燈躺上床,鋪天蓋地的不安再次席捲而來,全身感官瞬間變得異常敏感。
月光隱隱綽綽地透過窗紙,在地上交織出離奇的形狀,陰風透過門框的縫隙吹進來,尖銳的聲音似是嘶啞的哭聲,刺激著他的耳膜。整個房間里彷彿有無數只殘念的鬼手,接二連三地扯著塌上躺著的人,像是要把被褥里的人撕裂吞噬。
莫南猛地掀開被子,一頭冷汗,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就下床跑出門。
他急急地敲著季歸然房間的門,門外的:「喂,季歸然!你睡了沒!」
屋內沒有動靜,莫南站在門外,感覺背後黑暗的環境里有無數只偷窺的眼睛,嚇得他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不知過了多久,門才被打開,只見季歸然一副已然解衣就寢的模樣,臉上神色不悅。
「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
「我……」莫南突然找不到借口,亂編著,「嘿嘿那什麼,我突然尿急,找不到如廁在哪,就想在你的房間里將就小……慢著別關!!!」
看季歸然就要關上門走人,他忙制止:「開、開玩笑的!那個……我……能不能跟你睡一屋啊……」
「理由。」
「我……」他想了半天,從牙縫裡吐出一個字,「……冷。」
「……」季歸然的臉色更不善了。仲春時節,屋內又有厚重的被子,居然跟他說冷??這樣想著,他又伸手去關門。
莫南見他又來,忙用手扶住門框,死死撐著不讓他合上,哭喪著臉:「別關!我說!我……我怕!」
像是聽見了什麼新奇的東西,季歸然停下來動作,挑著眉看著莫南:「你說什麼?」
「……我……害怕!睡不著!」
季歸然忍之又忍,強壓下要嗤笑出來的慾望,正想對著莫南揶揄幾句,只見門外那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嚇得發白的臉色,發軟得快站不穩的雙腿,和恐懼中還帶著懇求的眼神,頓時,他要說的話就堵在了喉嚨里。
「……」季歸然咬牙道,「僅此一次。」
得救了的莫南一陣狂喜,一溜煙就進了季歸然的屋子。可當他看見床邊擺放的桌椅,腰間就條件反射地發酸。
究竟是誰設計的床邊一定要放桌椅?!他心裡罵天罵地,口中卻只能訕訕地問:「你……不會又想讓我在凳子上坐著睡吧……」
「你覺得呢?」
「……」
只能認命,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半夜,莫南真的是被冷醒的,這裡的氣溫比其他地方明顯低很多,再加上枕著桌子睡,並沒有被子可以蓋,這樣睡下去,估計要受涼。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去自己房裡把被子拿來,抬頭回眸一看,只見季歸然背對著他睡得正沉,背後居然留出一個不小的空間,足夠再躺一個人上去。
莫南內心一陣欣喜,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看季歸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又掀起被子的一角,輕輕鑽了進去,被褥有一股清香,還帶著季歸然身上的溫度,他瞬間覺得冰冷的手腳得到了安慰,心裡安定了不少。
我不管,是你自己睡相不好空出來的地兒。他看著季歸然沉睡的背影,偷笑。
這樣躺著自然比坐著要舒服,他閉上眼,不久就睡了過去。若是形容一下,能在床鋪上睡覺的待遇,能美得他夢裡都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