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酒醒過後
屋裡一陣寂靜,兩人靠在一起,一醉一醒,皆能感受到對方起伏的胸膛,和溫熱的呼吸氣息。,
季歸然覺得醉了的莫南比想象中的更麻煩,很快地思忖了小半會,他不顧還依在自己身上的莫南,就急步走出門口喚了店小二。
「給我盛碗醒酒湯來。」他開口就道。
那小二看著季歸然複雜的神色,和掛在他身上的莫南,還有季歸然脖頸處被咬出痕迹的皮膚,心裡明白了大半。小二很有深意地說道:「客官您確定?……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這般大好機會……您真捨得放棄?」
「少廢話,給你半分鐘時間。」季歸然陰了臉。
「……誒好!」小二不敢繼續說下去,忙應著就去打湯了,走遠了還癟著嘴念叨著怪人。
很快季歸然要的東西就被送了上來,他端著那碗醒酒湯回到房中,莫南還是軟綿綿地掛在他身上,沒有要下來的打算。
季歸然看著身上的莫南,皺著眉將那湯移到他面前,命令著:「喝了。」
莫南還以為是他拿著的是酒,興緻勃勃地就湊到碗的沿邊,一聞味道好像不對,連連搖著頭就往後縮。
「……」季歸然見狀,將碗再次挪近幾分,身上的莫南又退了退,敏感地向著自己脖頸處鑽著,整張臉都要埋進去了似的。
他一邊躲著那碗湯,一邊還喃喃著:「……不……不要……」
「……」季歸然覺得自己的耐性要被磨盡了,他另一隻手強制性地掰回莫南的臉,脅迫地問道,「你是喝還是不喝??」
莫南看著他不予反駁餘地的態度,有些害怕地怯聲央求:「不、不要……不要……哥哥,哥哥……」
季歸然端著碗的手顫了一顫,聽見這稱呼時,感覺心臟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有些癢又有些麻,難受的緊。
不過他很快地就回了神,依舊把碗遞到莫南面前,咬牙切齒道:「叫爺爺都沒用,給我喝。」
莫南臉上都是畏懼,彷彿要灌下的是什麼毒藥,他更加用力地摟緊了季歸然,潮紅的面色有些委屈,說出的話像是帶著哭腔一般:「……不要……我不要……嗚……相公……」
「……」
季歸然差點沒把那湯潑到他臉上。
……
感受到旁邊的人身子僵了許久,莫南似乎是找到了有效的辦法,他忙湊到季歸然耳邊,用柔軟的語調廝磨著:「饒、饒了我……相公……相公……不要……嗚……」
他還未將口中的話講完,剎那間就覺得眼前一黑,失去了僅存的意識,直接倒在了旁邊人的懷裡。
在他講話的時候,季歸然是想也沒想就一記手刀擊在他後頸處,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用的力氣足矣讓莫南瞬間昏過去。
他把懷中的莫南扛起來扔到床.上,看著暈過去的人,陷入沉睡后的臉色依舊紅潤,唇上沾了液體濕漉漉的。季歸然驚魂未定,直接扯過被子就慌忙蓋在他臉上,也不管會不會使其窒息難受。
他深呼吸了一會,平復了一下心跳。繼而他轉身走到桌邊坐下,右手撐在桌上,手指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眉頭深鎖不展,腦內一個勁地驅趕著混亂的思緒。
當真,就是麻煩。
他很想撬開莫南的腦子,看看裡面是不是漿糊。
驚心動魄的夜晚總是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莫南恢復意識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氣悶,有什麼東西隔離了他與外界的空氣,他睜眼,果然看見擋在眼前的被料,四周悶熱,估計再呆一些時間就可以窒息而死了。
他果斷地掀開被子,大股的新鮮氣息撲面而來,他深呼吸著這充足的空氣,清醒了許多。然而腦子清醒的同時,漫上來的是尖銳的頭疼,一點點竄上來的痛感由腦袋襲遍全身,還摻雜著眩暈。莫南忍受這股疼痛的時候,心裡嘀咕起自己昨晚是幹嘛了。
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季歸然的那張能氣死人的臉,還有,置於桌子中間的那壇酒。
對,酒,我喝酒了。他突然的就想了起來,自己昨日與季歸然拼酒量的事情。好像先挑釁的是自個兒,然後跟季歸然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著酒,然後喝了好多……恩,再然後……
他艱難地沉思了一會,但記憶好像就從這裡斷片了似的,什麼也回想不起來了。莫南感受著來自腦袋裡暈沉沉的痛感,心裡頓時念道不好,莫非是自己先醉了不成?季歸然人呢?
他忙向旁邊看去,自己身邊卻空無一人,連有人睡過的痕迹都沒有。他又開始想入非非了。難道是兩人同時醉的不省人事,而季歸然不敢將醜態暴露出來,自己溜到角落裡躲著去了?這樣想著莫南就有點想笑了。
嘿,你個小樣。
他正打算起床去把季歸然從犄角旮旯里揪出來,結果剛坐直上半身,頸后又傳來一陣劇痛,跟頭疼結合在一起的衝擊力,簡直不要太猛烈,他嗷地一聲就出口了:「哎喲我的脖子……嘶……要斷了要斷了……」
「睡落枕了嗎這是……」他摸著後頸嘀咕著,心中直念今天兆頭真不好,剛講兩腿放下床沿向屋內看去,就看見離床不遠的地方,季歸然正背對著他坐在桌邊。大白天見鬼的強烈的視覺衝擊,嚇得他又把腿縮了回去:「……哎喲我的娘!」
「……」
僵了許久,也不見季歸然有什麼動靜,莫南膽子又大了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盡量不發出腳步聲地一點點移到季歸然身邊,定睛一看,季歸然正用手背撐著頭,閉著雙眼,呼吸均勻,額頭側邊的黑髮微微貼著臉龐垂下,對莫南靠近的動作也沒有什麼反應,看上去應該是睡著了。
一邊的莫南帶著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哇……這都能睡著,在下佩服。
當然他也只是敢看著季歸然而已,就算很想嘴上誇他幾句,但不會真的說出來,擾人清夢還要遭白眼呢,擾鬼清夢還要不要命了?
他的目光從季歸然的睡顏上離開,忽然間,落在了他的脖頸處,有幾處紅紅的不明痕迹在皮膚上尤為明顯。
這是什麼?痱子嗎?莫南好奇地多看了幾眼,奈何離得有些遠,看的不甚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不少,注意力全放在那些紅印上,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都快貼上去了,呼吸也都全數噴在那塊皮膚上。
莫南的腦子很快就轉動起來,雖說他這人未曾沾過風月之事,但也有所耳聞,某種方面的事情,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這些印子他一看就是咬出來的,心中不免產生了幾分鄙夷。季歸然啊季歸然,裝的一副心地清凈,一點慾望都沒有的樣子,實際上,醉后還不是一樣出去酒後亂性。
他收回視線,沒有掩飾自己不屑的神色,又向季歸然的臉看去,甚至還想呸幾口表示看不起他,沒想到,剛一望過去就對上季歸然的眼,不知何時睜開的那墨綠眸子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娘叻!!」差點嚇掉半條命的莫南忙蹬蹬後退了幾大步,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他心想短短醒來的時間內驚嚇這麼多次,今天定不是個好日子。
「……」莫南收了收慌亂的神情,強行鎮定下來,沖著季歸然就是喊,「你醒來能不能吱個聲啊?!都要被你嚇死了!」
「那你怎麼還沒死?」季歸然淡淡道。
「我……那是小爺我根、根骨不凡,壽比南山,才沒被你禍害至死!」
「哦,那再禍害禍害又有何妨?」
「你……」莫南咬牙切齒地看著他,若不是打不過季歸然,早衝上去揍了,奈何他清楚兩人實力懸殊,拼力氣……那是以卵擊石。他只好道:「……你說你能不能大清早就積點口德啊季歸然?」
「不能。」季歸然不屑地斜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向床邊,「醒了是吧?走開,讓我再睡一會。」
莫南瞧著季歸然臉上掩飾不住的困意,像是想到了什麼,不懷好意地笑了,忙不迭湊到他耳邊來了一句:「喲季公子……體力不行啊,春宵一晚就受不住了?」
感受到旁邊那人身子一僵,莫南還以為自己說中了,變本加厲地咧著嘴笑道:「欸欸,別不好意思啊,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從某種方面我還是很體諒人的相信我~」
「……你給我閉嘴。」季歸然黑著臉警告道。
莫南看他有發怒的徵兆,心裡略微有些害怕,但嘲諷的話怎麼會說停就停,停下來他就不是莫南了,於是他繼續笑嘻嘻著:「幹嘛幹嘛?想反駁啊,當我瞎嗎?我都看見了。」
季歸然眉頭緊鎖,然後把衣襟往上拉了拉,似乎是想將那些痕迹一帶而過。
「你現在遮也沒用,」莫南看著他那掩飾的樣子,感到更好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這麼做會與你過夜的姑娘傷心難……恩?你瞪我幹什麼?還是你現在才想解釋說,你脖子上那些東西其實是被狗咬出來的?這借口也太沒……」
「對,被狗咬的。」季歸然直接打斷了他。
「……啊?」沒料到季歸然會應和的如此肯定的莫南一愣,一時半會沒緩過神來。
……
「聽滿意了?」季歸然上了床,蓋過被子,瞥了一眼還呆在原地的莫南,合眼前還不忘道了一句,「再吵就把你從窗戶上丟下去。」
……
這人傻了?反應回來的莫南盯著他睡著的背影腹誹道。
之後季歸然補了一兩個時辰的眠后,就起身準備繼續他們的行程,兩人與之前一樣利索地收拾好東西,就出了那客棧,沒想到,在他們剛跨出大門的時候,就碰上了昨夜遇到的喝酒的大漢。
那漢子一進門就見季歸然,心有餘悸地退了出來給他們讓路,一眼掃過去,他就發現了季歸然脖頸處還未消退的印子,那位置太靠上方,衣物是遮不住的。他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
不過他不敢直接說點什麼,等季歸然走出幾步的時候,才低低地嘁了一聲:「那麼大火氣,裝的倒是清高,實際上還不是要干那檔子事的。」
他說的輕,季歸然是沒聽見,可是跟在其後方的莫南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挑了挑眉,湊到那人的身前,也用低低的聲音說道:「兄弟,你看見了?」
那大漢看著莫南靠近,對上他那雙昨日渴望過的眼,心中只嘆道尤物求不得,嘴上回著:「唉……明眼人都看得見好么……羨慕死了。」
「什麼?你居然羨慕他被狗咬?」
「??啊??」
「大兄弟,」莫南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你看上去也正常的,怎麼就……唉,別羨慕了,會得狂犬病的,我也是為你好。」
「???」
莫南沒注意他那發懵的神色,還想多說幾句,不料肩頭被猛地一抓,回頭一看是季歸然又折回來了。季歸然不耐煩地看著他:「還走不走了?」
「好,走,這就走,大爺您說了算。」莫南毫無誠意地應和道,正準備抬腳走人,卻想起了什麼,轉身又拍了拍那個大漢的肩,說道,「別想不開啊,年輕人。」
「……」
大漢怔怔然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裡猶如有一群草泥馬奔騰而過。
世態炎涼啊,世態炎涼。
這段在花街柳巷中某個客棧里的小波折,並沒有影響其二人接下來的行程,他們按照何景的說法和那塊玉佩的指引,過了約莫二十天左右,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析河村。
析河村是業國與安國之間交界的一處村落,該村的名字的來由就是它旁邊的流淌著一條析河。析,乃分開離析之意,所以,析河的走向直接劃分了業國與安國的範圍,所謂一衣帶水,形容的就是這兩個國。
不過正因為有這一條寬敞的析河存在,安國與業國之間的來往就更稀少了,當然這是后話,現在不予分說。
他們一入析河村,就能瞧見那個小村莊旁的析河。與其說析河是一條河,不如描述它為一處大江,析河村就是建立在江邊,碧波蕩漾的江面閃著粼粼波光,偶爾有微風拂來,摻著自然濕意的風在村中流動,連此處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徐徐的風穿過村莊,可以直接抵達村口處。莫南吸了幾口江面帶來的風,臉上顯露出愜意,心道這個地方與魂山鄉相比,當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路來的疲憊在舒適的環境中逐漸消散,兩人都有些忘了到村中的目的,直到看到村口有人走出,並疑惑地看了兩個陌生的身影幾眼,他們這才稍稍有些反應過來,收拾好心態準備著手正事。
在正事之前,也沒忘了何景當日的囑託。
季歸然從行李中找出那封信來,簡單的信封上只是工整地寫了幾個字:季天澤啟。連具體的地址都忘了填寫,應該是當時何景太過匆忙,疏忽了這塊內容。季歸然略微有些苦惱地看著手中的信,像是在思索要不要打開來看看線索。
「你是豬嗎?」莫南的一句話就打斷了他的思路,「何大哥住在這裡那麼久,不可能沒人不認識他的吧?」
被這麼一提醒,季歸然若有所悟,嘴上回道:「有道理,那你去問吧。」
「……憑啥?」
「你看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說這句話的季歸然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覺得莫南厲害的神色。
莫南當然也看了出來:「你這人講話帶點誠意行么……不對,我不去,我……怕生!」
此話一出,季歸然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挑釁一般地看向他,勾著笑道:「怕,生?」
「……對!怎麼了!我就怕生!」
「那敢問第一次見到我就往我臉上噴唾沫的人是誰?」
「這不是看你欠……看你親和力高……恩……」莫南越講越心虛,忽而想起了什麼,「不對啊,那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哦,那小時候第一次見面就惡作劇的那人是誰?」
「你跟別人小時候的事情計較什麼啊!!童言無忌知道嗎?!」
「天性惡劣。」季歸然不屑地冷哼一句。
「啊你這人很煩!小氣鬼!!」
「廢話少說,去不去?」
「去,」莫南乾脆地一邊應道,一邊直接抓住季歸然的胳膊,纏住他就是不放,死皮賴臉道,「那什麼,我們就一起行動好了,一起去嘛季公子~~」
「……」季歸然真的很想打他。
兩人爭執半天沒得出個單方面的結果,只好兩人結伴著,去叩開了村中的一戶人家。來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好在這是一個正常的老婦人,跟魂山鄉那些失了魂的老人們相比,多了幾分親切感。
「兩位公子……」她慢悠悠地打量著兩張村中的新面孔,好奇地問,「是從何處來的啊?」
「嘿嘿從來的地方來,我們想跟老人家您打聽點事~」在季歸然身後的莫南一看來者是個正常人,膽子也放大了很多,完全忘卻了自己之前說的怕生一事。
那老婦人聽莫南活潑機靈的模樣,眼裡多出了幾分好感,她笑了笑道:「問吧問吧……老身在村中住了那麼多年,只要是關於析河村的事情,都很熟悉。」
「那您知道何景住在哪不?」
「何……景?」她聽到這名字后沉思了一會,似是憶起了什麼,「哦……是那對夫妻的住所啊……自然知道,就在這不遠處。」
她給兩人指了路,說道:「二位如果是要找他們的話……那可真不巧,我記得何景他幾年前就不在村裡了……而他的妻子都已經過世咯……」
「不是這樣的,我們不是來找何大哥的,我們是給他送信的。」
「送信?」
「他跟我們說過,他家中好像是住著一位叫季……」莫南努力回想著那信上的名字,半晌還是想不起來,「……叫季什麼來著……」
「哦哦,」老人倒是先反應了過來,「你說的是天澤吧,那個小夥子我認得,他一直都在這住著呢……對了,不說還沒注意……這位難道是天澤的近親?」
她的目光落在季歸然身上,後者不解地看著她,不在意地回道:「並不是。」
「那是我看走眼咯……你們兩個氣質挺接近,剛還以為你們是親戚呢……那孩子無親無故的,挺讓人心疼……看來是老身眼神不好了。」
再次聽到類似的話語,莫南瞄了一眼季歸然,心中的好奇又漲了漲。
「你們若要找他,就去便是,現在他也應該醒了。」她看了眼時辰,補充道。
醒??莫南都覺得太陽升到頭頂了,心中想著這人居然能睡到現在。
道謝告別後,兩人就直接往何景之前的住處走去。如老婦人所說一樣,的確不遠。只是這處何景的住所,相比於魂山鄉的何府,要寒磣上許多,從外面看與村中其他院落沒有太大差別,平凡得不起眼。
那木門看上去像是有些年代了,表面有著斑駁痕迹。他們沒有猶豫地就敲了敲門。
好一會過去了,門后還是沒有傳來動靜。莫南見狀又加大力道拍了一下,渾重的木門被敲擊聲在其院中回蕩,那音消失前,屋內終於出現了新的聲響。
「哎喲……誰啊大早上的……」裡邊傳來的似乎是一個很困的聲音,又帶有點耳熟。
大早上?莫南看著頭頂的太陽,內心疑惑著。
「困死了困死了……老子還在睡覺呢……」那聲音抱怨了句,隨後提高音量,像是說給門外的二人聽似的,「這就來——等等別急啊!」
一陣跌跌撞撞的跑步聲過後,門吱啦一聲從內被打開,還帶著不滿語氣的喃喃話語:「大哥大姐有什麼事就快說我還要回……」
話音還未落,等他看清來者時,突然就愣住了。
「……」當然門外的人也愣住了。
……
相似?!
莫南突然就非常想把何景拽到這裡來,再狠命揉揉何景的眼睛,讓他睜大開來好好瞧瞧。
來,看清楚,這能叫兩人長得相似嗎?
……這壓根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