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與君初識,猶如故人
之後,經過莫南的一番好說歹說,終於勸動了這尊大佛把自己搬到書房,勸得他是口乾舌燥,他感覺季歸然比小孩子難哄多了。
「你怎麼還在生氣,」莫南瞅著面色依舊不善的季歸然,滿腹疑團,「又不是沒被我嘲笑過,至於么……」
後者沒有回復他,對他整個人置之不理,莫南見他像是賭氣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真這麼生氣啊?我反省還行不行,是我不對,我不該笑的這麼大聲,下次我一定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笑話你,我保證!」
「閉嘴。」季歸然忍無可忍,「書房到了,你自己呆著吧。」
「哎你別走!」莫南捏著那張紙嚴肅道,「正事呢,你不要想偷懶啊,過來一起動腦子。」
季歸然看著他手中皺巴巴的紙張,那是從某個地獄里撈上來的線索,得到實屬不易,但他還是毫不留情地嘲諷:「我還以為莫少爺這麼有能耐,不用在下幫忙出力呢。」
被嘲諷慣了的莫南也回嘴:「哪能啊,諸葛亮再怎麼聰明,加個臭皮匠也總比沒有好啊。」
「再見。」
「慢著!」莫南心中暗自後悔怎麼又嘴賤,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您才是諸葛亮,在下臭皮匠實在想不出來,只能仰仗您的智慧了。」
說罷他還露出討好的嘿嘿笑來,季歸然看他這表情,覺得心中的氣發也發不出來,乾脆便不與他計較,他說道:「接下來幹什麼?」
見季歸然鬆了口,莫南如釋重負,忙指著那鐵門處應道:「去那,給小爺……呸,幫皮匠我把畫拉上去先。」
季歸然一手攙著他,一手依言掀開那幅遮擋的畫卷,畫后仍舊是那堵巋然不動的鐵門。
莫南望了眼紙面,又望了眼鐵門的鑰匙孔,接著目光又回到紙面,就這樣來回反覆地查看了好一會,才開口問:「你說……這鑰匙真的是開門用的嗎?」
「不知道。」
「這上頭什麼意思?」
「不知道。」
「這鐵門跟那洞什麼聯繫?」
「不知道。」
「你怎麼一問三不知啊!」莫南無比嫌棄。
「那你知道還問我?」
「我……」他泄了氣,「我也不知道啊……」
莫南盯著上頭的圖案半晌,忽然靈機一動地說道:「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是那個鑰匙就在那個洞里,來,我們再去一次吧,說不定就找到了。」
「不。」季歸然毅然回絕。
「……也對哦,」莫南不禁想到他們遇到的不知名怪物,心中也有些忌憚,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他無奈道:「那怎麼辦,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恩?」
只見季歸然攙著他的手放開,轉而拿走他手中的紙張,放到面前端詳起來,失去承托的莫南搖搖欲墜,只好連忙圈住他胳膊,自主將重力壓上去。
季歸然對他這般行為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凝視著圖案,思考著其中的端倪。不知過了多久,莫南都覺得手上發酸了,他才下定結論地說道:「應該不會在那個洞里。」
「為什麼?」
「周圍的蛇大概就是印蛇,若中間真是打開此門的鑰匙,那麼它想表達的意思,就是鑰匙在它的掌控之下。」季歸然破天荒地耐著性子解釋起來,「也就是說,不會離它太遠。」
「哦……」莫南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同,想到了什麼,然後說道,「可是印蛇都爬進去了啊,它把鑰匙帶進去了不成?」
「不可能,這就是死胡同了。」
「你怎麼這麼肯定?」
「猜的。」
「……」莫南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受到他的白眼,季歸然也是不爽,他辯道:「我們一路過來可有斷過它的蹤跡?若是沒有,那這裡也不應該是死角。」
「好像也有道理……哎你腦子挺靈光啊。」
「比你那整天塞著吃喝玩樂的腦子當然好使。」
「我……」莫南語塞,「我難得誇你一次,你怎麼反而還罵人呢?!」
「實話實說罷了。」季歸然不屑道。
「啊好氣!」莫南氣不過,嚷嚷著,「那你有本事就說說去哪裡找!」
「我怎麼知道,可能在院子里,也可能就在房間里,總之你自己慢慢找。」
「那你呢?你別告訴我你不一起找啊。」莫南拖著他不放手,「我不管,我一個傷殘人士你讓我孤身一人翻草堆,你還是不是人吶。」
實際上季歸然並沒有不行動的打算,但他見莫南這副弱不禁風還死皮賴臉的樣子,不免就起了壞心思,他勾著嘴角道:「怎麼會丟下娘子一人孤軍作戰?為夫自當奉陪。」
「你!」莫南怒火中燒,此時比起尋找東西,更想揍眼前這人一頓。
「我?」
莫南咬咬牙關,把一個滾字咬碎了咽下去,他心知肚明這廝就是等著他這個字,自己說出口后,他肯定第一時間滾了,小人,當真是小人。莫南思前想後,決定不與他一般見識,勉強扯著嘴角應道:「呵,那你好好跟著,別溜了。」
看著季歸然臉上計謀未得逞的表情,莫南只覺得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雙方對峙過後,總算是要開始著手正事。這種地毯式搜尋似曾相識,莫南想起在魂山鄉的何府也是這般,一寸寸地找過去,那時候還被雲霜悅嚇得夠嗆,半天下來就身心俱疲,好在這次屋子裡沒有奇怪的鬼魂。
他忽然想起那天離開魂山鄉時,靈山上看見與自己告別的雲霜悅,她現在會在哪?是去投胎轉世了?還是回到故鄉了?莫南思忖半天,心中嘆息一聲算了吧,生死各有各的規律,誰知道呢,不如放眼於當前之事。
何景這處住所遠遠沒有何府的寬闊,但他們之前在何府找的是印蛇,這次找的是比印蛇要小上許多的鐵門鑰匙,難度也未降低多少。莫南為了提高效率,把季天澤順帶著也拉上了。
「真的假的?鑰匙真的在屋內嗎?我讀書少你別騙我。」季天澤對他的說辭將信將疑。
「說不定就在呢,心中希望不能滅啊。」莫南拉著他就往院子里走。
「我怎麼這麼不信呢……我都住著好幾年了,要是真在屋子裡我早該發現了。」
「那你有每一個角落都去找過嗎?」
「……那倒沒有。」
「那不就得了?快點吧。」莫南催促。
於是,三個臭皮匠就開始在舊屋裡翻找起來,尋過一處地方后,還順帶著整頓整頓。比如除去一些院內的雜草,清理一番久經未用過的房間,半天下來,整個屋子變得比之前井井有條不少。
「我還琢磨著何大哥回來之前進行一次大掃除呢……阿嚏!」季天澤用抹布擦拭時被室內的灰塵嗆到,他摸摸鼻子道,「這下好了,都不用特地去清掃了,一次性清理乾淨了。」
「……」莫南無可奈何地鄙夷道,「我要是何大哥,我肯定後悔讓你住下來。」
「何大哥不會嫌棄我的!嘿嘿。」
莫南看著他憨笑的樣,有點好奇地問:「你很了解他啊?」
「嗯……算是吧,雖然我和何大哥才相處了一兩個月左右,他就搬家走了,不過我真覺得他是個好人,」季天澤回憶著過去,「剛來這裡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到處都是世界觀不同的人,我說的話他們好多都聽不懂,一開始還有人覺得我是瘋子,我說我得回家,他們問我家在哪,我根本答不上來,怎麼形容呢……就是很絕望……」
「但是何大哥他啊,」季天澤話鋒一個轉折,語氣了帶上了不少感激,「他倒收留了來歷不明我,說我回去之前,可以一直住在他這裡,還讓我慢慢想,總會想起回家的路的。」
莫南凝神聽著他的話語,心中不免覺得他有些可憐,接著同情心就泛了上來。他正想開口安慰幾句,沒想到季天澤先開口問道:「對了,你知道何大哥現在在哪嗎?」
「這個……」莫南想著何景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魂山鄉,可之後他去哪了也無從得知,只好搖頭道,「不清楚……」
「這樣啊……」
「不過你放心,他都寫信給你了,你在村子里等他,他一定會回來的。」
「嗯嗯,但願吧,阿莫你真好,你跟何大哥一樣好!」季天澤伸手抱著他樂呵呵道。
「哎哎摟輕點啊,還有注意你身上的灰……」莫南邪笑著揉他的頭,毫無威脅力地警告著,「我要把我手上的髒東西沾你頭髮上了,怕不怕?」
「來啊,互相傷害啊!」季天澤不甘示弱地在他衣料上擦著手。
「哇,我不客氣了!」
「不要客氣!康忙!」
兩人正惡作劇地在對方身上搗亂,冷不丁被咚的一聲砸門聲打斷了。抬眸只見某個罪魁禍首正印堂發黑地站在門口,砸門的手移到門框處緊緊攥著,關節處用力到發白。
「你們敢偷懶?」他額頭青筋直跳,惡狠狠地怒視著他們。
好可怕!屋內的兩人嚇得抱成一團,異口同聲道:「不敢!」
「那閉嘴幹活。」季歸然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門框都快被他掰斷了,他才放開。威脅完二人,離去之前還回頭加了句:「不許抱!」
「……」兩人慌忙分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莫南才沖著那翻白眼,不屑道:「有病。」
「唉……的確有病。」季天澤彷彿看穿一切地附和著。
幾個人打打鬧鬧,忙活到天黑時分,皆是精疲力盡。但是他們除了把屋子收拾得整潔一些,其他什麼東西都一無所獲。
「累死了……」莫南嫌坐在客房的凳子上不足以舒緩壓力,乾脆四仰八叉地往塌上一躺,唉聲嘆氣地抱怨,「好累……我不動了……我要死在這裡……」
「沒出息。」坐著的季歸然鄙夷道。
莫南權當沒聽見,繼續自言自語:「眼睛也好酸,我要瞎了,我不看了……我要去看好點的風景緩緩……」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那天看到的析河邊的夜景,接著便從床.上直起身子,沖著季歸然問道:「嘿季歸然!我們去江邊看看吧!」
「不去。」季歸然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人前一秒還說要死在床.上,后一秒就想興沖沖地往外趕,於是他直截了當地回絕了。
「你眼睛不累嗎?」
「累,但是不去。」
「為什麼啊?」莫南不解。
「看見你心煩。」
「……」
被嫌棄了一臉的莫南感到有點莫名其妙,同時還有點生氣。他憤憤然撂下一句:「那你一個人呆在這發霉吧!!」說罷,不顧還有些發疼的腳,就氣急敗壞地起身走出門外。
他沖著屋內呸了好幾口,正欲自己一人往大門口走去,就被頭頂的一聲音叫住了。
「嘿?阿莫你去哪呢?」聽聲音是季天澤的。
莫南好奇地望頭上看去,只見季天澤整個人坐在屋頂上,此時正支著上半身探出頭看他。
「哇,天澤你怎麼上去的?」
「就這麼爬上來的唄,對了你要去哪啊?」
「我眼睛疼,」莫南揉揉發酸的雙目,「去江邊看看,散散心。」
「大晚上的多危險……還有黑燈瞎火的,你不怕迷路?」
「……」一語中的。
「不識路就別去了,來,」他朝著莫南伸出手,「到屋頂上來看風景。」
「雖然你這麼說……但是我上不去啊。」
「這不有我在嘛,別方,抓住我的手,帶你飛高高。」季天澤將手又置低一點,沖著他笑嘻嘻道。
老屋的屋檐離地面不高,莫南稍微踮起腳,就夠得到他伸下來的手,他的手指剛一觸碰到季天澤的手,就被他反手牢牢抓住,莫南剛想著這人不會是想直接拉他上去吧,突然間感覺手腕被猛地一提。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眩暈消散的莫南就感覺視野高了不少。
「哦喲,差點自己沒抓穩摔下去。」季天澤鬆開抓著他的力道,甩甩手。
「你……好大的手勁……」莫南整個人靠在他身上,腦子裡還沒緩過來。
「小意思,過獎過獎。」
看他還尚有餘力的樣子,莫南開始懷疑所有人里是不是只有自己的力氣小的可憐,隨後他輕嘆一聲,灰心喪氣地調整下姿勢,坐在了屋頂密集的瓦片上。
「咦,你好像不高興?」季天澤擔心地問,「怎麼了,是我抓疼你了嗎?」
「不是,我只是有點絕望。」
「絕望什麼呀,」季天澤示意他道,「來,躺下。」
「躺下作甚?」
「哎呀你躺下就對了~」
莫南聽著他那神秘的語氣,不懂這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他依言將上半身仰在屋頂上,背後的瓦片硌得有點難受,從頭至尾他的眼珠子一直盯著季天澤。
「別看我,」季天澤提醒,「看天。」
聞言,莫南收回盯他的視線,將目光投向天空,下一秒他便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星空,夜幕中繁星滿天,墨色的夜空因星光的存在,烏黑中透著深邃的藍。點點星光組合成銀河延至天邊,沒有烏雲和其他建築的遮擋,更顯其浩瀚廣闊。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當真是一幅渾然天成的美景。
半晌過後,他才訝異地喃喃道:「……真好看。」
「對吧,好看!」季天澤稱讚道,「我覺得這個年代的夜空是最好看的了,現在的大氣還沒有被污染,家家戶戶也沒有用電,到了晚上,星星都看的很清楚。」
「……」莫南聽的半懂不懂。
「我來到這裡沒過多久就發現了這風景,反正這麼久以來,晚上也沒什麼人可以講話,我就經常趁天晴爬上來瞧瞧……說起來也有點不好意思,」季天澤面露慚愧,「開始的時候有好幾次都從上邊掉下來,摔到草叢裡,痛得要死要活的。」
莫南對著痛楚深感認同,同時他看著季天澤這般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中泛上疼惜,他側過身子,用手捋了下他額前的發,道:「你一個人住在這不會寂寞?」
「寂寞呀,當然寂寞了,要不你現在親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他不正經地壞笑。
「……」莫南覺得正經跟他講話的自己,簡直是腦子進了水,正想把手縮回來再對他翻個白眼,不料他剛準備收手,就被季天澤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
「?」莫南感到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我說認真的……寂寞是沒有……」他將莫南的手置於自己的唇側,用很輕的聲音嚅囁道,「……就是有點孤獨。」
若非星光還不夠明亮,莫南應該可以捕捉到他臉上落寞的神色,可惜他並沒看清。好在周邊比較安靜,他的後半句話倒是一字不漏地鑽進耳朵,加上他溫熱的氣撲在自己的手上,莫南感到心中被什麼衝擊到一般。
季天澤沉默了一會,將他的手放回,隨後支起身子俯視著下方的莫南。
莫南與之對視,現在的季天澤比起平時來,嚴肅了不少,像是有什麼話要傾訴。他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等著他先發話。
季天澤猶豫片刻后,認真地看著他,然後開口問了一句。
「你願意聽我講話嗎?」
那一瞬,似乎整個星空都映在了他的眸子里。